“我要亲手抓住他。” 他相信廓尔泰早就已经对易远流动了杀机,一瞬间心中翻腾了无数个念头,既希望能再次见到那双清亮傲人的眼眸,又担心再见到他时,就是他的死期。 此次为了抓住易远流,精锐的骑兵尽出,火把的长龙蜿蜒一里,快速地向前行进,火龙的尽头停在不远处的一处小丘陵,星星点点的火光直扑那里。 显然,易远流已经被截在那里了。 只要有足够多的人手,终究会把这个傲气的男子重新抓回来。 可是抓回来又怎样? 他想起匕首刺向他喉咙的那一刻,易远流的眼睛中激烈的情愫,愤怒,绝望,痛苦,似乎还掺杂着一点说不清的情绪……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真是九死一生,如果不是那个士兵,他肯定已经成为易远流手下的一个亡魂——最近一段时间,每当那个人高潮过后,无力地蜷曲身子靠在他怀里时,他都有一种错觉,这个人——是他的情人。 可错觉终究是错觉,易远流想杀掉他,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他却从没像如今这样确定:自己绝不想让他死。 但是抓他回来……他肯定是死路一条。 索雷缧紧缰绳,不由自主地放慢速度。一向雷厉风行英明果断的他,此刻不由被自相矛盾的念头所纠缠。 廓尔泰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主帅,声音仍然毕恭毕敬,“大帅,我提议派左营三千军士把这附近包围成扇形,我们瓮中捉鳖,最迟明天天亮,一定可以抓住他。这次粮草被烧,虽然没有全毁,却也让我军军心动荡。如立刻将他祭旗,不但可以激起我军的斗志,还可以让对方闻风丧胆。我们的战局已经拖得太久了。” 他的提议非常有力,合情合理,主帅再怎么任意妄为,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果然,索雷的眼睛闪了一下。 就在这时,不远处那处熊熊的火把燃烧处,突然传来啸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在肃杀的夜空中,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易远流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他受伤了,还是陷入了最后的困兽犹斗? 索雷的眸子,猛然一厉。停下脚步,扬了扬右手,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铁骑纪律严明。 “廓尔泰,你带人先回去。”他慢慢地发话。 “大帅……” “今天的事,也许是敌人早就准备好的,要防备敌人的突然偷袭,你回去主持军务,我比较放心。” 索雷脸不红心不跳地,下达了命令。今天的事,他敢打赌,绝对只是易远流他们两人决定逃走,现在支走廓尔泰,才好让自己行动。 至于是什么样的行动,他自己也没想清楚。 廓尔泰大急,几乎要抓住所勒的缰绳:“大帅,你不可孤身涉险……” “不要让我再说一次我的命令,廓尔泰将军。”索雷目不斜视,冷冷的道:“前面已经有几百精锐,我怎么是孤身涉险。” 打发走了廓尔泰,索雷急急纵马,他的马是上好良马,他本人骑术精良,即使在黑夜中,仍然奔跑如风,但是转瞬而至的大雨,挡住了前行的视线,等他到达火把熊熊的地方,他的心中有种错觉——似乎已经是整个长夜过去。 看到半山腰的情景,他不由愣了一下。 血……到处都是血。 易远流的血吗?他的心一阵阵发冷。 在闪电雪白的光中,满地狼藉的伤兵中,没有那具熟悉的躯体,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人呢?” 似乎是负责的一个百夫长惊魂未定的向他报告,“属下无能,俘虏趁着大雨逃走了,我已经布置人手追了下去。” “哪个方向?” 百夫长指了指一条羊肠小道。 索雷微微一怔——四周的地形他已经太熟悉了,这片丘陵后的两条道路,都通向南方。但是,一条道路可以到达平坦的河滩,另一条,却通往孤绝无路的山顶。 易远流在暗夜的追杀下,选错了那条通往死路的小道…… 易远流啊易远流,这是上天不愿助你重回故国吗?还是命中注定,你必然会重回我手里? 注目凝视着遥遥山顶,索雷猛然一抖缰绳,向着那个方向纵马而去。一路上,零零散散的看到几匹马倒毙在地,也有军士受伤靠在路边。索雷顾不得那么多,越过他们,直奔前方。 他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见到易远流,看到他活着,他才能安心。 平川在眼前飞快掠过去,很快,那条小道已经蜿蜒伸向山顶。 陡峭的,壁立千仞的一道孤峰。 翻身下马,索雷带着身后的追兵,奔向山路。这一路上,都有伤兵倒在道路边,这也说明,易远流始终没能摆脱身后如蚁的骁勇追兵。 ……终于,遥遥几十步外,山顶耸然而立。 一道亮白的闪电劈空划过,照亮了黑漆漆的山麓,照亮了不远处正和数十名军士冷然对峙的那个人。 易远流…… 浑身狼狈的血迹印染在片片碎裂的衣襟上,他身上,散落地斜披着黑色的大氅。发带不知何时散落了,黑长的乌发在冰冷雨水的冲洗下,紧紧贴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唯独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依然散发着隐藏不住的骄傲冷峻。 是的,就是那双眸子,在两军阵前,曾经让他牢牢铭记。 蔑然扫了一眼追来的新增敌军,易远流正要移开目光,却猛然一震。 那群人的中心,有着冷漠到令人窒息的脸庞,有着幽黑炙烈眼神的男人,不是普通的追兵,是索雷! 终于还是要见面啊…… “来不及了,你已经……回不去了。”冰冷华美的声音,低声如恶魔般响在耳边。如重锤一样击在千疮百孔的心头。 是吗?真的,回不去了吗?他回身望望脚下的绝壁,再望望下面波涛怒啸的江水,微微恍神。 心中无数纷乱画面一一重现,在这千人环伺,重刃即将加身的那一刻,他定了定心神,向着索雷,微微一笑。 火光中,索雷眼中的他,笑得淡然而自嘲,决绝而坚定。 …… 廓尔泰一边跌跌撞撞地赶往山顶,一边心里懊恼不已——怪不得总是觉得那个男宠身上有种奇怪的感觉,居然教他觉得压迫而逼人,原来,那人就是易国的二皇子,一再将他们的大军阻在雪城之外的易国守城将领! 现在,他就在前方,被索雷将军亲自带人追杀。一路上都有受伤的军士倒在路边哀哀呻吟,那个人,单枪匹马,居然能拼到这一步! 不过这个人逃亡地并不轻松,前方就是绝路,即使不死在这些追兵手里,他又能逃到哪里去?索雷大帅已经赶到前面去了,也许自己再往前赶几步,就能看到索雷大帅亲手押着那个骄傲的易国皇子回来吧。 又或者,提着他的人头? 这样想着,廓尔泰终于冲到了山顶。 一片寂静中,他和所有的人一样,讶然无比地看着一道笔直而骄傲的身影,回头淡淡一笑,纵身跳下了百丈绝顶…… “易远流!”山雨中,狂风里,廓尔泰清清楚楚听到索雷大帅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嘶吼,凄厉而震惊。 除了震惊,廓尔泰似乎还有种奇怪的错觉,那嘶吼里,还有种惊恐和伤痛。 狂扑上去,索雷一步踏到崖边,那一刻,廓尔泰甚至有种更为荒谬的错觉——大帅似乎也想跟着那个人一起跳下去。 廓尔泰慌忙奔上前去,惊慌地拉住摇摇欲坠的索雷:“大帅小心!危险!” 索雷慢慢回头,用血红的眼睛瞪着他,不语。那眼神让廓尔泰暗暗心惊,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静静看了他一眼,索雷眼神狂躁,沉声喝道:“所有人……给我去下游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回头看着崖下的江水,他的声音低沉而隐含风雷:“这个人,不会死。” ……
第14章 雪城之内,天色渐渐接近黎明。 四皇子易镇枫表情阴郁,正拿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仰头独酌。他一夜未能睡好,而且一大早就醒了,不知如何打发这漫漫黎明。 从前天那个前来刺探的密探成功遁去后,什么都开始不顺利,乱成一团。 假如如谋士周相预料的那样,那个探子是来自丹蒙,那么,也许一场强行渡江后的大战就已迫在眉睫。日夜加紧的操练已经足够他头疼,可眼下最糟糕的,却多了另外一分危机。 易远流失踪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遥遥千里之外的皇都。 朝中几位皇子的权力一向均衡,所以势均力敌的争斗也从来没有一刻真正消停。所有哪怕有一丁点儿希望坐上皇位的皇子,都在暗中处处角力。就连他那个一直置身事外的二哥,也仍免不了被时时拖入漩涡的中心。哼,怀璧其罪——以他的文韬武略,就算真的想置身事外,别的皇子又怎能不心怀疑虑? 面对皇位,面对无上的权力和尊荣,谁会去顾忌什么骨肉亲情,理解什么叫君子品性?就算亲兄弟为国战死,他们也要在尸体上戳个几剑,以确认不是诈死、好趁机积蓄力量呢。 现在,对于远在皇城的那几个皇兄来说,雪城虽然守得艰难,但可真是连连传来天大的好消息——易远流离奇失踪,易镇枫也远守边关一时回不去,据他留在京城的眼线的线报,现在的皇城,已经暗流密涌,波澜悄生了。 大皇子趁着父皇病重,已经公然联络支持他的臣子与部下,固然是动作连连,而五弟和国丈的联系,也是日日紧密。 假如他就此战死,二哥也永远失踪,对他们肯定是比丹蒙退军还要巨大的好消息。 易镇枫冷笑,仰头猛灌下一大杯辛辣的烈酒。 易镇枫从不喜欢烈酒,只有清淡绵甜的南方米酒才符合他的门味,但是现在,他只想大口灌下这些辣到了五脏六腑里的烈酒,然后醉它个一塌糊涂。 他不像二哥那样,还有一丝奢望兄弟亲情,在大哥的箭尖稳稳地指着他的脑袋时,他对这些事就已经死心,可那显然还不够,现在,兄弟相残的戏码已近在眼前,他无法逃避地成为其中的一个角色。 他从不敢真的去想这个问题:他的二哥易远流,还活着吗? 假如不是死了,假如不是身不能动,那个人,绝不可能真的藏起来对雪城不管不问的。就算腿断了,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他那骄傲的二哥也会爬回易国军营的!这一点,他从来都知道,只是不敢去想背后的含义——他的二皇兄,或许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了。 猛然把米黄玉的酒杯砸在地上,他的眼中一片微微的血红。他伸手拿酒壶往嘴里灌,手指却又颤抖起来。他停下动作,若二哥已经不在,皇城一片混乱,境外敌军压境,这种时候……他怎么能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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