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涟跌跌撞撞地从树丛中钻出来,衣服被划破了数处,脸上也有些伤口,可是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易远流一笑,一把揽住她的腰,从暗影里飞身而出,一掌击毙前方骑马冲过的军士,然后两人俐落地翻身骑在马上。 然后双手一抖,脚下一紧,马匹撒开四蹄向前方奔去,风景呼呼地落在身后。他就要回到易国的大营了。身前传来小涟兴奋的声音,又有些紧张,“我还是第一次骑马——” “你从未见过乌雪,若是它在……”易远流说,提起爱马,又是一阵伤感,“战马对于一个战士来说,便是生死相依的战友了。你简直不能想像它们有多么的忠诚和通人性,在战场上,它是最忠心护着你的……”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哨,身下的战马突然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小涟一声惊呼,易远流紧紧抓住缰绳,双腿夹紧马肚,可量是他骑技高超,那马却毫不听使唤。缰绳也勒得泛起血沫,身后的呼哨一声急过一声,那战马突地转过头,向回跑去! 易远流说了句“该死”,本想拍死它,却终究没有下得了手,他一把抱起小涟,跃下战马,在地下滚了几下才停下来,他小心地用身子护住她免得她受伤,自己倒是撞得不轻。 原来易远流内力所剩不多,把那士兵击下马时并未尽全力,只想把他击昏了事。哪知丹蒙人体格强壮,又精通于驯马之术,那士兵一阵昏迷后很快醒来,便打起呼哨想寻回战马,于是易远流只能在黑暗的树丛中,跌得浑身疼痛,见那马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易公子,你不要紧吗?”小涟急切地问道。易远流只是看着那战马消失的方向,眼中掠过一阵忧郁,“是匹好马。”他淡淡地道,站起身,把小涟也扶起来,露出苦笑,“就是我们有麻烦了。”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个转身,反手一剑划过从左侧偷袭而来的丹蒙士兵,这把剑是他刚才顺手从那个士兵腰间拿下来的,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是一个保障。那士兵一阵惊呼,易远流一剑力道极大,从他的左侧腰间一剑划到左侧肩膀,带着股不顾一切的气势。 小涟忍住一声惊呼,她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易远流杀人,印象中他一直是个病弱的公子,即使知道了他是易国的二皇子,却也只是个朦胧辉煌的印象,从未真正见过他的身手,竟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周围传来阵阵脚步声,丹蒙军已经发现了他们,毫不慌乱,他们一向训练有素。易远流紧握着手中的剑,另一只手护住小涟,示意她站到自己后面。小涟感到鼻子一酸,可丹蒙军却不给她有感动的时间,一个丹蒙士兵拿着剑向易远流冲来,小涟觉得眼前的视野突然转了个圈儿,接着易远流的剑从背后刺入了丹蒙士兵的胸口,鲜血溅出来,正溅在小涟的裙上,她惊呼一声,易远流歉意地道:“对不起。” “没、没有……”小涟结结巴巴地说,她并不真的了解易国的二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是善良还是冷酷,但她知道,他是个会在生死攸关之时,会为血溅到了自己的裙子,认真向一个丫鬟道歉的人。 视野又是一变,易远流后退一步,反手一剑刺中了身后偷袭者的小腹,然后他向后一撞,尸体撞到了另一个士兵,易远流迅速收剑,向树丛更密集的地方退去。他现在内力有限,必须节省使用。他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了,他必须尽快离开丹蒙的大营,来到乌里萨满江。 若是逃不出去,就只有死,因为他死也不会允许自己重新落入那个人的手里! 他又是一剑割开了一个丹蒙士兵的喉咙,鲜血溅到脸上,他眼也不眨一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士兵,只是一个小队,如果他把他们全都杀了,也许可以赢得一点时间。虽然那听上去如此渺茫。 丹蒙士兵虽剑法不高明,却胜在多数,易远流只觉得体内血气翻腾,如果不是他此时内力近乎全无,他根本控制不住它们浑身的乱窜,非得走火入魔了不可。又是一剑刺来,他身形一让,一手拉着小涟,却慢了一步,剑锋划过他的左肩,瞬间血流如注。可是他的剑也在同一时间刺穿了对方的小腹,他想把剑收回来,剑锋却紧卡在那人的身体里,易远流手中一松,它随尸体一起落了下去。 他急促地喘息着,平定体内翻腾的血气,苦中作乐地想就算今晚逃不出去,那他至少可以死在这里,再不用落到索雷手中。 一阵冷风传来,夹杂着开山破石的霸气,他一阵恍惚,已没有力气躲开,只是用力把小涟拉到身边,用身体挡住那击向她的刀锋。小涟不知所措地拉紧他的衣襟,易远流一个没站稳,向她倒去,那刀锋却也在他背后开了一个尺来长的大口子,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染红整个后背,易远流回过头,发现那个正是巴泰,他两眼发红,大约是看到自己这个男宠杀了他这么多兄弟,一副要把他剁成肉酱的样子。 又是一刀劈下,易远流一把把小涟推开,一手抓住地下的杂草,滑向巴泰的胯下,那人没想到这个态度傲慢的皇子会做这种事,不由一怔,易远流的另一手一把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拉,巴泰巨大的身体向下倒去。 在落地的一瞬间,易远流翻身让开,然后俐落地翻上他的后背,巴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易远流的匕首狠狠插进了他的后颈! 看到将领战死,士兵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月光下,那个可怖如厉鬼,他抬起头,对吓呆的女孩做出一个微笑,“过来,小涟。” 小涟并没有动,她站在那里看着他,周围全是鲜血和尸体,她看上去忧郁又凄楚,她摇摇头,“我在这里,只会连累你而已。” “不,我们会一起回易国去,小涟。”易远流说,用力把插在男人身体里的匕首拔出来,努力站直身体,他可以清楚感到自己的手脚在发软。 小涟轻轻退了一步,柔声道:“二皇子,我们民间都说,您是我易国的军神,只要您在三军阵前,易国的军队就永不可能被打败,易国的领土就不会沦陷一分一毫。您知道吗?”她笑起来,“我一直以为您是位特别高大、长得很凶的人,可是现在看到您……您看上去那么瘦弱,让人担心,可是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坚信,您是我们易国的希望,您会保护我们不受到伤害。” “小涟——”易远流叫道,女孩微微一笑,“您一定要回到易国去,二皇子,让易国的土地不必沦陷,易国的人不必像我这样被奴役,请……别过来!”她叫道,抓起地上的一把剑,对准自己的胸口,“二皇子,我不能连累你,你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她说完,慢慢向后退去,她的身后是丹蒙军队的怒斥声,易远流心中清楚知道,她是在走向地狱。 “小涟!”他大叫道,向前冲过去,身后一阵刀剑声传来,他猛地回手,匕首飞出,没入最近一个士兵的喉管,他大吼道:“滚开——” 他又气又急,只觉体内血气向喉咙涌去,喉头一甜,他咬紧牙关,想把鲜血咽回去,却还是顺着唇角溢下一道,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那些跃跃欲试的丹蒙士兵,夜色中,他杀气腾腾的样子宛如厉鬼,却又说不出的凄艳,让那些人一时不敢靠近。 “大帅说了,此人是易国皇子,一定要抓活的!”远方,一个士兵的声音传了过来。 易远流翘起唇角,又想起那人冰冷的话语,“他——当然得由我亲手来杀,杀于阵前!”亲手杀于阵前?现在想来,竟格外好笑。不,索雷,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你俘得了我,羞辱得了我,却管不得我去死! 易远流长吸一口气,把心口的躁动压下去,深秋的风带着冬天的冰冷逼近,他的身体却反常燥热起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烈马一般在身体中横冲直撞。 …… 如同蚂蚁一样,丹蒙士兵正快速地涌上来,形成包围圈,有几个不怕死的已经试探性的攻过来,易远流脚尖点地,微一使劲。身子却未曾如预料那样腾空而起,他大吃一惊, 刚才的突围已经把全部力气全部用尽? 军棍的呼啸之声已经到了背后,迫不得已,易远流只好用血肉之手去抓,同时身体已经做好了借助对方的进攻来势,向前飘动,希望能够卸掉一部分力量。 按照战场应变,他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棍风把他送到了三丈开外,那里正好是包围圈的缺口,离小涟的位置也不远。 他伸出手去,厉声道:“小涟,快过来。”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有片刻,索雷赶到,这隐密山林就是他的绝处。 大地在颤抖,马的嘶鸣在静寂的山林中惊心动魄响起,仿佛和着这声音,天空中传来雷的轰鸣,不知什么时候,暗蓝明朗的天空被大片的黑云所覆盖,一道闪电划过,在雪亮的光中,他看见小涟的脸……惊恐、悲哀,在她的背后,站着两名丹蒙的士兵,不高大,也不强壮,但是,他们已经紧紧抓住了小涟的胳膊。 已经晚了吗? 易远流呆呆地想。 而小涟手中的剑,也已经深深插进了她自己的胸膛,伤口处殷红的血迹刺痛了易远流的眼,他眼睁睁的看着那血迹迅速的扩大,以不可阻挡之势,把颜色素雅的衣服染上了鲜艳的颜色。 “快走……快……走。”小涟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软软地倒了下去。 “啊啊……”易远流仰天长啸,劈手夺过向他偷袭的军士的长剑,反手一劈,军士立刻倒在地上。翻身跃上他的战马,易远流纵马向前方,疾驰而去!前方,那片平坦的平川后,就是他们易国辽阔的天然沟堑——乌里萨满江! 他的啸声在山谷中回荡,声声凄厉,听者无不悚然心惊。军士们不由自主后退,狂风夹杂着暴雨倾泻而下,十月的大雨一转眼间,就把丹蒙士兵手中的熊熊燃烧的火把浇灭,无边无际的黑云遮挡了所有的光,只有偶然的闪电划过,除此以外,世界一片黑暗。 在第一声闷雷响起,索雷就暗道不妙,黑夜的山林最容易隐藏人,再加上风雨交加,正是上天赐下来的逃跑好机会。 廓尔泰策马赶了上来,“大帅,你的伤要紧,抓易远流的事就交给属下吧。” 索雷摇摇头。他颈部仍然隐隐作痛。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仍有血迹渗出来。易远流匆忙间并没把他隐藏得很好,他很快就被军士发现了。 可惜的是,这种狼狈的情形也尽数被一众下属看在眼里。他微微苦笑起来——短时间内,连续两次伤在一个俘虏手中,无论如何也搪塞偏袒不过去。再把易远流抓住,就不是能不能把他留在自己大帐内那么简单了。 如果下属先斩后奏,提着易远流的头来见他——索雷的心脏缩紧了。 他侧头看廓尔泰,老将的眼睛一直紧盯着他,似乎等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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