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打了好几场,各家胜负差不多已是尘埃落定,除却尚未上场的,台上的胜者便只剩下了安国公世子麾下一名使意形拳的门客花清祎以及权瑛门下的冯望海这两人。 那形意拳门弟子花清祎方才连败八人,正自踌躇满志,正待向冯望海出言讨教,却见一名高鼻深目的胡人少年纵身跃上台来。 “广成王府二公子门下,阿术真,”阿术真微一拱手,说道,“请花先生赐教。” 他方一上台,众人都是颇感惊诧。 那安国公世子沈若兰素来也与殷错很是不睦,见状便不禁讥讽出声,冷笑道:“琢玉兄倒真是求贤若渴,连胡人蛮子也敢收为己用,也不怕哪日叫这些牲口招惹了晦气。” 殷错对他向来也是没甚好气,双眼一翻,说道:“我成日见到沈世兄在此,都并未招惹什么晦气,可见是小王八字正得很,什么妖魔鬼怪也瘟不到我。” 众人平日就对殷错与沈若兰成日闹架的脾性习以为常,这会儿见这两人又斗起嘴来,也是不由得好笑。 沈若兰哼一声,说道:“看来这倒是小弟多虑了,想来琢玉兄自幼生长边关,对这些个番邦蛮子也见怪不怪,本来也不似我们江陵南边穷讲究。” 殷错虽已在江陵待了五年多的时光,但终究还是乡音难改,旧习难断,故而谈吐举止、性情喜好难免与这些自小生长京都的公子哥们有几分差别,江陵这一众勋贵公子纵然表面上不显,心中却多少对殷错这出身龙勒的侍子有些瞧不上眼,都觉边关一带乃是胡汉混居的蛮夷之地,所生之人自然也都是些不知礼数又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里土气之人,更何况殷错此时是他那皇帝叔叔跟前的大红人,巴结他的人固然不少,眼红妒忌的却是更多。 沈若兰自然也是向来瞧不上殷错的做派,才出此言。 殷错平日里也不知道因这事给沈若兰冷嘲热讽过多少回,对此早已是充耳不闻,只笑吟吟地朝阿术真道:“阿术真你听见了么,还不露上两手给沈世兄瞧瞧,让大伙儿看看到底是南边的好汉强些,还是咱们北边的功夫了得。” 阿术真微微一笑,应了一声,只拉开架势,说道:“花先生请进招。” 花清祎便道:“好说好说,阁下客气,还望阁下手下容情。” 他嘴上客气,心里却也不甚相信这年纪轻轻的小蛮子能有何惊人业艺,只想着尽快打发了事,旋即以腰带臂,一记白鹤亮翅,着手便向阿术真胸口袭来。 阿术真巍然不动,左肘微沉,蓦然往至花清祎的左手腕下,跟着向上挑托,乃是一招小擒拿手中破抓胸擒拿之法。这小擒拿手法在中原各家流派甚多,但凡精通拳脚功夫的,无人不会擒拿手,然则阿术真方才所使的破抓胸擒拿之法却乃是意形拳门的独门招式,花清祎一见便知,顿时心头大震。 花清祎不假思索,当即微一屈膝,将这白鹤亮翅之式不及使老,迅疾又作弓步抛拳,不让阿术真擒住手腕,跟着回身挥掌起落,正是形意拳中虎形拳术的“伏虎离穴式”,内劲上透,腰下微塌,又发劲攻向阿术真后肋。 阿术真却裹掌平推,身法如入林束翅,极其灵巧地逆开拳锋,竟而也是形意拳门鹞形拳法中的一招“鹞子翻身”,跟着左转勾足,又是一着鹞形拳的“顺步入林”,与花清祎这一招“伏虎离穴之式”拆解得无不丝丝入扣、严丝合缝,所使手法劲道、方位姿势极其正宗。 花清祎心下骇异,皱眉怒喝道:“你这蛮子从何处偷学来本派的形意拳法?” 阿术真淡淡地道:“天下武学殊途同归,我何须偷学?” 花清祎心下惊疑不定,稍一思索,便即骤然抢攻,但见他倒退横劈一掌,跟着大喝一声,行云流水般使出“乌龙倒取水”“凤凰单展翅”“黑虎出洞”“猢狲拜月”“蝮蛇蛰手”“金鸡倒立”等诸式形意拳法,双拳若惊涛骇浪,将那形意拳龙、虎、猴、马、鼍、鸡、鹞、燕、蛇、鸟台、熊、鹰这十二形拳法悉数杂式捶来,端的是洋洋流动,上下四方,无所不有,教台下众人看得目眩神移,彩声如雷。 他一门心思疾攻猛捶,连下杀手,自然是有意想要逼出阿术真的本门招式,他攻势一猛,谅阿术真也是只能用最为精纯的本门武功抵挡。 岂知阿术真那边却仍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对他这般疾风骤雨的攻势也是一一拆解,“盘龙卧虎”“鹰觑鹘望”“猿猴取月”“灵蛇吞象”“鸡鹜争食”等诸式悉数应对过去,举手投足之间也极其挥洒自如,对这形意拳的精通竟而丝毫不在花清祎之下。 众人见两人此番酣斗,招数拳脚却十分相近,対招之间对这形意拳之娴熟,简直有如同门拆招一般,一时之间都感惊诧不已,忍不住议论纷纷,就连花清祎也忍不住心下骇异:“难道这小蛮子当真是我形意拳门下的?”
第9章 次斗 此番缘由其实并不如何稀奇,只因花清祎终究是在形意拳门下学艺日浅,因此不知师门旧事。再者这花清祎当年入门虽拜在形意拳门执教长老门下,得遇名师,但那执教长老见他性情浮躁,热衷功名利禄,因而对他并不如何看重,因此师门旧事并未向他提起,这花清祎自也无从得知,倘若换了形意拳门中哪个长老的亲传弟子,想来却是能看出端倪,知道阿术真绝非形意拳门下,而是学自波旬尊者。 当年波旬尊者为祸武林,杀人如麻,做下无数大案,武林人人得而诛之,然则其人武功绝顶,寻常人又奈何不得他。后来形意拳门的掌门人岑重霄与波旬尊者在祁连山顶约战,波旬尊者允诺岑重霄,倘若岑重霄能赢过自己一招半式,波旬尊者此生不复踏足中原。两人恶斗三天三夜,最终岑重霄以一着燕形拳取胜,波旬尊者此后依言远赴西域,终生并未踏入中原半步,但心中始终将祁连山一战视之为奇耻大辱,更将岑重霄视为一生之敌。 波旬尊者远赴西域、塞北之后,便处心积虑地钻研形意拳,只求有朝一日重返中原,报岑重霄一掌之仇。其时两人苦战日久,除了那套过于深奥繁复的鼍形拳岑重霄在与波旬尊者对敌之时并未使过外,其他十一套形意拳均被波旬尊者所知。 常言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波旬尊者对祁连山一战如此耿耿于怀,在西域苦心钻研形意拳多年,自然是对这套形意拳法十分精擅,而后他终于创出一套专克形意拳的武功。因此他门下弟子学到这门武功时,均需先学形意拳,方能领悟克敌之法,而阿术真对此拳法自然也是纯熟。 阿术真如今与这花清祎対招也以形意拳相对,却是因先前在四方馆中显露师承之后被众武师趁机滋扰生事,对此烦不胜烦。故而他今次再比武,便索性不使师门武功,也免得给殷错招惹事端,到底这汉阳侯府却不似四方馆中,凭殷错一人说了算就是。 然则岑重霄为人低调,打发了这魔头之后却并未此事宣扬出去,免得树大招风,为形意拳门招致后患,因此除了形意拳门少数几个首脑人物与他们的心腹弟子,其他弟子并不知晓。 这花清祎本就不为师门所喜,之后又贪图荣华富贵,甘为朝廷驱策,与形意拳门再少瓜葛,因此并不知道这等师门秘辛,故而眼下乍见这小蛮子竟使出本门功夫,委实是大为吃惊,满头雾水不知如何自处。 阿术真微一垫步,双肩抽劲,蓦然倾身推掌。花清祎平抬双肘,指梢点戳内劲,又向阿术真的手腕扣去。阿术真右手回抽,一招“燕子抄水”,跟着又左足前踢,齐肩一拳击向花清祎。他这一掌暗蕴内力,劲风如刀,花清祎知道这“燕子抄水”一式回环往复,后招连绵不绝,叫人无处可退,这时只得硬着头皮也以一着“金鸡抖翎”回身猛劈一拳。 只见两人双拳相对,收式时花清祎顿时脚下踉跄,蓦然倒退两步。阿术真却倏忽纵前,飘然落掌,五指虚虚罩住他“天府”“紫宫”“膻中”三处要穴,倘若他掌力一吐,花清祎自然是要肺腑俱裂,如此这般岂有话说,只得是输下招来。 “承让,”阿术真淡淡地道,“贵派岑掌门英雄过人,形意拳亦是历代高手千锤百炼的心血,不光招式精妙,可贵更在于浸染万物之灵、心系天下的广博胸襟,只可惜后世传人却是买椟还珠。” 他此言一出,花清祎心下大震,霎时间学艺出山后诸般往事悉数浮现脑中,只觉自己数十年来苦练武功、追名逐利之行与往日恩师尊长们的谆谆教诲委实是违背,纵使武功有所长进,却究其一生只困于恶欲名贪之中,顿觉一阵无地自容。 花清祎一时委顿下来,又觉惭愧,又觉庆幸。两人比武之前,殷错扬言要让阿术真给众人见识见识北地武功,俨然是将他与阿术真之间的比试激化成了南北武脉较技,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他花清祎斗败事小,大伤他形意拳门威名与江南武林颜面才是事大。但幸好如今阿术真胜他却是使的形意拳,并无妨碍形意拳门与江南武林之威,显然也是对顾全了自己颜面。 “多谢尊驾指点,” 花清祎如今心服口服,朝阿术真一作揖,语气倒是颇为诚恳,“在下拜服。” 众人也是颇出意料之外,但见阿术真以花清祎的本门武功却完败这形意拳门下的正经弟子,赢得当真漂亮得很,除了个别几个与安国公府世子交好的,其他人都鼓掌喝彩起来。 冯望海更是十分惊诧,他方才在旁观战,已然是将花清祎武功深浅摸得差不多,心中早已有数,自信胜过这花清祎当是十拿九稳之事,故而十分宽心,只觉那柄玉昆环首刀早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却不料这半路上竟而杀出来一个无名无姓的小蛮子,将这花清祎取而代之。 方才花清祎与阿术真一场比试,冯望海自也看在眼中。他武功见识远在花清祎之上,年少之时也是走南闯北走过不少地方,对诸家各派武艺所知颇广,故而对阿术真的武功路数颇看出了些端倪,早已看出觉察他内功不弱,但较之自己却是不知如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然则事已至此,多思也是无疑,冯望海一整衣襟,手持鬼头刀,上得场来,抬眼打量阿术真,说道:“小兄弟的武功身手俊得很呐,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阿术真听了他这倚老卖老的语气,颇为不耐,后足微退,只待拉开架势,朝冯望海道:“你先进招罢。” 冯望海微微一笑,说道:“方才小兄弟与这位花先生已然比试过拳术,如今小老头不才,向小兄弟来讨教讨教刀兵功夫,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按眼下这比擂的规矩,守擂之人是可以提出要与攻擂之人比试什么的,如今冯望海之言,便是想与阿术真较量刀兵之意,阿术真闻言却不禁微微蹙眉,沉吟起来,一时间不知道应当拣什么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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