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子殿下,”季风如实道来:“这两个县临近景乐河,经常面临河水暴涨之事,自然所需过多盐分,这两日,我已派人前往解决,只是——” “只是?”彼时,顾荣悠悠转过头,施舍般地给予了他一个眼神。 季风微微弯着腰:“只是近日,河水冲堤,道路泥泞坎坷,微臣派下去的人怕是要迟些时日才能到达。” “无事,”顾荣语气淡漠:“即便迟些时日,能到达便即可。” “……是。”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郭阳疾步朝这边走来,行礼作揖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望着这两个身穿一绯一青袍子的大臣,顾荣挑眉笑道:“两位大人还真是有缘。” 郭阳直起身,嘴角挂笑:“遇到太子殿下才是我们的缘分。” 顾荣没搭话,漆黑的眸子转着,扫了一眼一旁的幽禽,朝身旁的人吩咐道:“拿走。” “是,”那人应着,随即便后退,转身朝外走去。 等人走远,顾荣看了眼近在眼前的金銮殿,言简意赅道:“走吧。” 季风:“是。” 郭阳:“是。” 一行人不疾不徐地在道路上走着,待到达殿内,朝中各位大臣见太子殿下到来,纷纷作揖行礼,不多时,皇城的天,皇帝缓缓走到皇位上,徐徐坐下,悠悠道:“各位爱卿平身。” 霎时,殿内传出一道悠长却整齐响亮的声音,各位大臣统一回道:“是——!” 直到所有人平身后,顾城浑厚洪亮的嗓音响起:“近日,各位爱卿可有要事急于禀报?” “微臣有一事要上报。”季风率先开口说道。 “爱卿有何事?” “前几日,景乐河河水暴涨,临近的几个县遭遇水难,尤以景县、乐平县为主,微臣得知这个消息,已派人前往修筑堤坝,同时输送盐分,只是道路泥泞不堪,需迟些时日才能抵达。” 寂静无声的大殿内,顾城欲要说些什么,就听耳畔响起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顾荣慢条斯理道:“儿臣也曾听闻这件事,水灾发生,最受苦的还是百姓,为替父皇分忧,同时也减少百姓的苦难,儿臣自发派人前往与各县共进退。” “嗯,”顾城坐在龙椅上:“就听你之言。” “是!” “还有何事?”望向各位大臣,顾城再次发问。 “臣还有一事要禀。” 见回话的人依然是京府同知季风,顾城眉头微窦:“季爱卿还有何事?” “……是……是……”季风微微弯着腰,神情凝重,迟疑片刻,咬牙道:“微臣要禀告的是有关裴将军一事。” “裴将军?”顾城思虑片刻,道:“可是裴勇裴将军?” “正是。” “他有何事,需要你来上报?” “他………”自始至终,季风执着木笏,弯着腰,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下一刻,便听季风咬紧牙关,沉声道:“微臣要上报的正是裴将军前日一家惨死的事情。” “好大的胆子!!”顾城厉声道:“你可知造谣他人是何罪?!” 季风顿了顿,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既然句句属实,”顾城神情骇人,浑身戾气骤起,喝声道:“为何今日才禀报这件事,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然有所隐瞒,好大的胆子!” 登时—— 如同刚上早朝那般,殿内的声音再次统一整齐:“请皇上赎罪——!” 气氛诡异沉闷,半晌,顾城坐在龙椅上,一摆手,道:“季爱卿,平身。” 话音刚落,季风缓缓起身,偌大的金銮殿,彼时只有季风一人站着直面圣上,其他人则是依旧跪拜行礼,四目相对,看也没看地上的人一眼,顾城神情严肃:“这件事,你且仔细道来。” “………是,”停顿片刻,季风才娓娓道来:“皇上有所不知,前日裴将军府上遭遇刺客,一家老小,连带那幼小的孩儿都遭遇屠杀,裴府上下无一人生还。” “回圣上,”郭阳跪地,道:“微臣也有事要禀报。” “说。” “微臣要禀报的事同季大人是一件事。” “你也知道裴府的事?”顾城抬起眼睑,冷冷望着地上的人。 “是,”郭阳道:“但微臣要说的是裴府并无一人生还。” “哦?所剩者是谁?” “是其令郎,”郭阳立即解释:“也就是小裴将军,裴宣。” “裴宣?”顾城念念有词,忽然模糊的记忆涌上心头,悠悠道:“是前几日派去平定临州之乱的裴宣?” “是。” “你且起来说话。” “谢圣上,”郭阳徐徐站起身,行礼作揖道:“回禀圣上,这位小裴将军曾平定临州及端州之乱,有着赫赫战功,但坊间传言………” “什么?” “传言………”郭阳瞥了一眼身旁的季风,停顿片刻,直言不讳道:“传言小裴将军假借外出平定之事,暗中与胡塞勾结,试图行谋反之事。” “简直胡闹!!”季风立即道:“裴府上下,尤其裴将军更是保家卫国的一位好将军,更别说他的子嗣小裴将军,曾多次为我朝做出贡献之事,岂能容你在这儿胡言乱语、构陷他人!!” “那还请季大人解释下,”郭阳咄咄逼人道:“为何裴府上下只剩裴宣一人,独独他却活着?!” “你也知道裴府上下只剩小裴将军一人活着!”季风神情凝重,堪称嫉恶如仇:“我朝没有更多丧失一个以一抵百的勇猛将军乃是我朝之幸,更是裴家命不该绝之幸!” “季大人好不伶牙俐齿!”郭阳神情蔑视,语言愤懑:“禀告圣上,我曾听闻裴将军生前收到一封密函,这封密函从何而来、经谁之手、意欲何为,还请皇上秉公调查。” “纯属诬陷!”季风即刻反驳道:“什么密函!!要真是如此,世间为何如此多人还来敬佩裴将军!何况,我为何从未听到如此之言!” “季大人,”郭阳神情从容、眼神轻蔑:“世上何事,只要有传闻,便不是空穴来风!” “那要是试图诬陷他人、传播谣言,这又该算做什么?!” “够了!!”皇帝握住扶手,神情威严,不可冒犯:“这件事就交给荣儿你来处理,究竟是传言还是真有此事,都要查个水落石出、一清二楚。” 顾荣:“是!” “切记,”视线相撞,顾荣只听父皇语气沉稳平静:“一定要找到裴宣。” “是!” “各位爱卿,”顾城看向殿内大臣,眼神波澜不惊:“可还有其他事?” 诸位大臣沉默不语,见状,顾城缓缓起身,语气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大殿内出来,季风率先朝太子殿下走去,行礼道:“景乐河的事,微臣谢过太子殿下。” “免礼,”顾荣道:“百姓之事乃是我朝中之大事,若要论起来,季大人可谓是鞠躬尽瘁。” “太子殿下言重了,”季风道:“微臣不敢当。” “季大人谦虚了。” “太子殿下,”侍卫快步走过来,轻声道:“林大人拜见。” “知道了,退下吧,”顾荣摆了摆手,继而看向季风,见他一直望向别处,才笑道:“季大人有事可直接告诉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微臣谢过太子殿下。” “嗯。” 直到太子殿下走后,郭阳才径直上前,语气嘲讽:“看不出季大人如此关注裴府一事。” “想不到郭大人如此沉不住气。” 一来一回,见此言有引火上身的趋势,郭阳立即下意识看向四周,看众人纷纷走向门口,郭阳才微不可察地深呼一口气,随即看向季风,神情凶恶:“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有说错?!”季风眉头紧皱、直奔主题道:“郭大人的异心,诸位大臣可看得一清二楚。” “我警告你不要恶意中伤!!”郭阳攥紧衣袖,愤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倒是季大人如此恼羞成怒,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裴府一直同胡塞勾结,企图谋反!!” “你——!无耻卑劣之人!!” “季大人!”郭阳扬起下颌,眼神锐利鄙夷:“你我只不过在其位谋其职,何况,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拿什么同我这样说话!!我已经很给你脸面了!” “你——!你也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四品官!” “对于你来说,够用了!!”擦肩而过时,郭阳轻声道:“季大人,我等着你的失意怅然!” “你——!” 说罢,郭阳满脸笑意地走了,偌大的朝中徒留季风一人。 ---- 木笏:大臣上朝手中拿的白板 幽禽:鹦鹉
第8章 轿子不疾不徐地行在皇城之中,穿过白墙红瓦,最终停留在御膳房,撩开帏裳,顾荣缓缓下轿,只是刚进入御膳房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身穿镶嵌蝶花的蓝色袍子,腰间挂着上好的晶莹剔透的玉坠,身姿挺拔、纤长,待人徐徐转过身来,四目相对,顾荣赫然看到一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见到来人,顾烨立即跑上前,言语兴奋:“皇兄,你怎么来了!” “二弟,”扫了一眼身后的下人,顾荣笑道:“你可是又来偷吃了。” “皇兄可别乱说,”顾烨神情坦然自若:“我只是先替你们尝尝口味罢了,若是不好吃,我还能给他们多多提出意见,枉费他们做了无用功,浪费时辰。” “你啊,”顾荣轻叹了口气:“伶牙俐齿。” “多谢皇兄夸奖。” 顾荣摇摇头,又问:“国子监的课都上完了吗?” “啊………”顾烨随即面露尴尬,拽着顾荣的衣袖往里走,转移话题道:“皇兄想吃什么?我给皇兄推荐。” “又来这招。” “管用就行。” “你啊……”顾荣摇摇头,随即道:“罢了,我今日来,是想带些梅糕,你皇嫂爱吃。” “皇兄还真疼惜皇嫂,”顾烨松开拽着的衣袖,走到一旁,端起一碟翠玉豆糕,递给一旁的下人:“皇兄把这个也带回去吧,这可是特地从云州带来的,那里的白豌豆传言比京州香出许多,我刚刚尝了一块,味道确实不错。” 顾荣撩起眼皮扫了一眼,对下人道:“收着。” “要是皇嫂喜欢,”顾烨眉眼带笑:“我下回便多拿些给皇嫂。” “好。” 窗外阳光明媚,光照丝丝缕缕地洒在桌上、照在人的衣袖上,半明半暗间,见背影愈来愈远,直到轿子消失不见,顾烨才褪去身上的稚嫩之气,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人,猛地一脚踹上去:“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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