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岐挣开他的手,抬头露出发红的额头,满眼决绝,痛心道:“陛下若不应允,老臣便长跪不起!” 李淮眉头紧锁,无奈之下只好点头答应,“赵大人快起身吧。” “谢……陛下。”赵岐欣慰地笑笑,在李淮的搀扶下站起来。 “陛下,臣该为您授课了。” 一个时辰过去,李淮派人送赵岐出宫。 他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匆匆翻了一下方才记下的东西。 本以为赵岐会讲治国之道,却不想讲的是史书——还是他倒背如流的史书。 史书中确实有不少可借鉴的理论,可于周朝而言,杯水车薪。 也不知是赵岐以为他资质平庸,需要从头教起,还是…… 李淮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觉得很大可能是前者。 毕竟在所有人眼中,他是从未接受过教导的七皇子。 罢了,且听着吧。 一连听了几日倒背如流的史书,李淮更加坚定了之前的猜测——赵岐认为他什么都不懂。 恨不得逐字逐句解释给他听。 李淮听得头痛,还要装成一副好学的样子,听完赵岐的解释还要给个恍然大悟或者似懂非懂的表情。 待赵岐离开,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回后殿换上新裁制的红衣,往练武场去。 走入红墙之间,春日的阳光柔和且温暖。 练武场…… 他第一次见到言时玉,就是在练武场。 那天刚下过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水坑,他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太监带过去。 他的右脸被按进小水坑里,泥水灌进右耳,大半张脸上也是泥水。 “瞧瞧这张脸,长得和那个贱人多像啊!” “当年贱人用那张脸迷惑父皇,以后不知道他用这张脸迷惑谁!” 讥讽的笑声震得他耳朵发麻,他咬紧牙关,艰难地张开左眼,伸手去抓不知哪位皇兄的衣裳,想要求他放过自己。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袭来,地面微微震动,皇兄们朝那声音走去。 瘦弱的胳膊无力地砸到地上,李淮闭上眼睛,忽然又觉身上的桎梏放松些许,又睁开眼,使出最后的力气抬起头。 几乎所有皇兄都来了,他们纷纷下马,围着一个还未下马的英俊男子。 男子与他们谈笑着,态度有些傲慢,冰冷的眼底满是轻蔑,偏偏其他人浑然不觉。 这个人是谁? 李淮从未见过皇兄们如此巴结一个人,而这个人似乎不接受他们的巴结。 那他行吗? 泥水顺着睫毛滴下来,有些泥水甚至进了眼睛,阻隔了他的视线。 顾不得眼睛的疼痛,他使劲儿眨着眼睛,想要再看得仔细一些。 忽然,马上的男子看过来,锐利的目光如闪着寒光的刀刃,劈开万物,直直地望进他眼中。 李淮的力气即将耗尽,视线模糊起来,意识消散之前,他努力挤出一个还算能看的笑。 希望他能看懂。 回过神来,李淮已经到了练武场门口。 四周寂静非常,守门的侍卫毫无踪影。 言时玉在等他。 李淮凭着感觉整理了一下衣冠,抬脚迈进去。 一只脚刚落地,危险的感觉浮上心头,李淮转头,瞳孔骤缩。 一支箭直直地朝他眉心来。 ----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9章生辰 “咚——” 那支箭重重地射到不远处的柱子上,箭杆剧烈地抖动,白色的箭羽在半空中化出虚影,仿佛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鸟正不知所措的上下翻飞。 直到“小鸟”不再动弹,李淮才转回略微僵硬的脖子。 他狼狈地坐在地上,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抬手想擦,掌心沾满了大小不一的沙砾。 方才他若没有及时发现,此刻脑袋已被那支箭贯穿。 “言时玉……”他低头喃喃自语,双手合十用力地搓掉沙砾,恨不能让它们化成烟,魂飞魄散。 清理干净手掌,李淮抱住膝盖,尽量让身子蜷缩成一团,装成害怕的样子。 言时玉喜欢看到他害怕,看到他被他掌控。 李淮将头埋进膝盖,闭上眼睛酝酿眼泪,双肩时不时地抖动几下,以示恐惧。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微微抬头,等男人的鞋子出现在视线中,才慢慢抬起头,泪水准时从眼角滑落。 瘦削的身体被红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白皙的手扶在膝上,如同血中一块尚未被浸染的雪,白得显眼却不突兀;与它一样的,还有秀颀的脖子和写满委屈与恐惧的脸。 言时玉一袭黑衣,手中拎着雕刻着华丽花纹的半人高的大弓,高大的身形在地上映出一块阴影,将李淮的一半身子笼罩其中。 “言时玉!” 李淮委屈又气愤地大声叫他的名字,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梗着脖子瞪他。 波澜不惊的黑眸盯着如血的衣衫,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弓,手背青筋暴起,恍惚间被红迷了眼。 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故意往他鼻子里钻,绝望的嘶吼从远处飘来,慢慢充斥着他的耳廓。 一瞬间天地转换,又是那片尸山血海。 言时玉踉跄了一下,将弓抵在地上,神色恍惚。 李淮疑惑,他这副模样很像陷入梦魇。 他也有害怕和不敢面对的事情吗? 李淮皱了下眉,为防言时玉清醒后发现异常,他面上仍生气,心中思绪转得飞快。 他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令言时玉失态,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思考再三,他猜测根本原因是这件红衣,至于是衣服本身还是颜色的问题,还需再仔细想想。 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言时玉身上,他还未恢复过来,右手紧紧地按在弓的一端,另一端已经有些陷入土中。 李淮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覆上那只紧绷的手,掌心感受到凸起的血管和坚硬的肌肉,更多的是冰冷。 他低垂着头,高高竖起的黑发散落下来,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到他的神色,仅能瞧见紧绷的下颌线。 李淮深吸一口气,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扶起他的脸。 那双平日里寒潭一般冰冷且无情的眼,此刻被茫然填满,仿佛陷入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留下来,划过如画的眉眼。 “时玉?”李淮温柔地轻声唤他,拇指摩挲着微凉的脸颊,担忧地盯着他的眼睛。 言时玉眨了下眼,茫然之色悉数褪去,目光再次变得清明,望进近在咫尺的眸子里。 男人的气息陡然变化,好似周身再次镀上一层看不见却密不透风的壳子,又变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往后退了半步,避开李淮的手,拿着弓行礼道:“臣失礼。” “此处就你我二人,不必在意君臣之礼。”李淮皱眉,双手掐腰朝他微微倾身,兴师问罪道:“言时玉,你刚才为何吓我?枉我为了你的生辰特地前来赴约。” “开个玩笑。”言时玉望向不远处的箭靶,不再看他。 “罢了,今日你是寿星,我不计较了。你来这儿想做什么,我陪你。”他迈到言时玉面前,把自己放到他的视线里,不敢看红色?那就一直看着吧。 箭靶被挡住,言时玉不得不看他,不耐烦道:“我们比比射箭,输的人要当箭靶。” 李淮笑容一僵,小声抱怨:“你故意的。” 七皇子没念过书也没学过骑射,宫中人尽皆知。 言时玉更是知道他有几斤几两,摆明了为难他。 当箭靶? 你不是刚把我当箭靶吗? “故意的。”言时玉坦荡地承认,甩手把几十斤的弓扔给李淮,大步往前走,“跟上。” “诶?”李淮抱着弓差点儿摔倒,低头看了一眼沉甸甸的弓,艰难地跟上去。 走入靶场,言时玉拿了别的弓换了李淮手里的,拿箭举弓,毫不犹豫地松手射出,正中靶心。 李淮呆呆地抱着弓站在旁边,看着他把一支又一支箭射出去。 他本就身姿挺拔,举弓时宽肩窄腰,双臂有力;专注的目光只盯着靶心,无论是否有风,射箭时都没有犹豫。 十支箭全部中靶心,言时玉把弓放到一边,转身看向李淮,面无表情地扬了扬下巴,示意该他上场了。 李淮勉强扯扯嘴角,他连怎么拉弓都不知道…… 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把弓递给言时玉,笑盈盈道:“我不会,你先教我。” 言时玉冷笑:“好啊。” “第一步先干嘛……” 话还没说完,李淮就被言时玉扯进怀里,后背撞上坚硬的胸膛。 言时玉从后面环抱着他,握住他的两只手,举弓搭箭。 “注意力集中,拉开弓弦,目视前方,放慢呼吸。”低沉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李淮点头,照着他说的做。 “时机到了就松手。” 话音刚落,一支箭射出,正中靶心。 李淮眉开眼笑,转身抱住言时玉,“你好厉害!” 言时玉神色一顿,语气比之前冷了几分:“松手,你还剩九支箭。” 李淮:“……” 他不情愿地松开手,拿起一支新的箭往弓上比划了几下,狡黠一笑,扔了弓把言时玉扑倒。 二人重重地摔到地上,李淮迅速撑起上半身,拿起箭抵在他的心口。 “言时玉,你输了。” 他控制着箭头,或轻或重地戳着,习武之人的春衣并不厚,只要他用力一刺,这个人的心就得留个窟窿。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机会,他不是言时玉的对手。 “你只说比射箭,又没说必须射中靶心。对于你来说,靶心是目标;对于我来说,”他顿了顿,近乎痴迷地盯着男人的脸,箭头随着每个字轻轻地戳下去,“你的心是目标。” 男人呼吸一滞,胸膛的起伏由慢变快。 李淮扔了箭,俯身要去听他的心跳。 他突然起身,反客为主,把李淮按到地上,凌厉的目光仿佛野兽锁定了猎物。 “诡辩。”言时玉盯着这张妖孽般的脸,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诡辩也是我赢了。”李淮勾唇,视线向下落在抿成一条线的唇上,猛地凑过去。 他的唇擦过言时玉的嘴角,凌乱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 “地上凉,去旁边坐吧。”言时玉起身,带着半身灰尘往纳凉的棚子去。 “好!”李淮语气欢快,快速爬起来,大步跟上去,漠然的眼在言时玉转身时又充满爱意。 棚下摆了两把藤椅,言时玉坐下后就一言不发地望着空旷无人的练武场,双眼如同精致的宝石,美丽但毫无生气。 他的气息还有些乱,但从神色上瞧不出任何异常。 不能干坐在这儿,要乘胜追击。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0 首页 上一页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