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陆续坐下,刘望是晚辈,自然坐的稍居于后,默默听两位大人说些有的没的。 “儆言这两日新得了只八哥,黑羽鲜亮顺滑,精神劲儿十足又聪明的很,想来学话也快,特来献给相公解闷。” 石桌上放着鸟笼,里面的八哥歪着脑袋用黑黢黢的眼珠子瞧着紫官服的人。 盛鸿祯懒得同他赏只破鸟,更不会真信了对方的话,半点面子也不给的戳破真相。 “贺牗,我只你惯爱送鸟笼络人心。” “嗯,是。” 本是带着贬义的话,反而把人听的来精神了。贺牗很是赞同点头。 盛鸿祯又说:“可你也该知道个最浅显的道理。世人所爱不同,总有人不吃这套。若是无事,恕不远送。” 说罢就起身要走。贺牗忙不迭上前两手稳着对方的肩膀带着他重新落座,温声安抚。 “有事有事。” 似是终于想起来还有个人在场,贺牗冲要晾干的刘望道:“还不来拜见相公?” 早就等的焦灼的刘望欣喜又紧张,在注视下恭敬行礼,“晚辈刘望见过相公。” 贺牗提醒,“叫盛相。” 盛鸿祯不由得侧目,心道这两个称呼有什么分别,无中生事。 即便不明白其中缘由,但太怕给人留下不好印象,刘望当真改口“盛相”,又行了礼。 “这学生的本是向我行卷,只是儆言眼拙,看不出文章好坏,特劳烦相公瞧瞧。” 贺牗一本正经,恍若真拿捏不定。 说起来简单,弯弯绕绕的多。想是知道他不见行卷的学子才借着由头曲线行进。 盛鸿祯原本要拒绝,转念一想赵献手中无可用之人,万一真是个人才,他破个例也要提拔上去。 但等文章拿到手后,盛鸿祯有些惊讶。 字迹文风都有刻意模仿他,这便算了,才学也是坛子里的水咣当响。 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果然不能希冀贺牗的王八绿豆眼看出个子丑寅卯来。浪费时间不说,还闹的心里堵得慌。 盛鸿祯不是贺牗,什么想法都是不加润色直说,也不管人接不接受的来。他将文章还回去,简单直白评价。 “你春闱必落榜。” 刘望:“……” 属于直接宣判死刑。 眼见着人如霜打的茄子被家仆客客气气送走了。贺牗对如此直白的对话弄的心有余悸真诚建议,“相公,读书不易,说话大可委婉些,莫寒了他人心呐。” 劝对方的时候,完全没记得昨日自己还说的“狗屁不通”。 盛鸿祯把鸟笼往人怀里一扔,直将里面的八哥吓的好一阵扑腾。 “带着你的破鸟滚。” “诶!相公,相公哪里去?” 被鸟笼撞了个满怀,贺牗转手提着上面的挂钩,跟着盛鸿祯的背影一路追到中堂前才堪堪扯住紫色衣袖,“相公让儆言滚便滚,这八哥确实难得,只要相公收下了,是放归或煲汤,但凭处置。” 不怪玉喜,实在是这人好似无赖难缠。盛鸿祯站在中堂的石阶上高了贺牗些许瞧他,片刻才伸手勾住鸟笼,叫了人来。 “送后厨拔毛煲汤。” 手指在铁钩处交汇,微微干燥的皮肤有瞬间相贴,像耳鬓厮磨的缠绵悱恻,直叫忍了很久的情思暗中翻腾。 不肖得提醒,贺牗滚的干脆利落。 赶车的马夫一直在门外候着,见主人家出来了,连忙搬出脚凳放稳了,扶着贺牗胳膊上马车。 恍然错眼,车夫惊奇问:“家主耳朵怎得红了?” 趁着车夫还没来得及细看,贺牗猛地捂住红热的耳朵,煞有其事道:“被盛相宅子里树上的虫子咬了。” 这时节是春,正逢着蚊虫多了起来。车夫不疑有他,见人进车厢坐稳后赶车往宅邸去。 相府内,得了吩咐的家仆刚把从笼子里抓出来的八哥送到后厨,就又被主人家叫回去。 八哥被他握在手里拼命挣扎着,一举一动满是无辜。身上一根毛都没少。 盛鸿祯看了眼就烦躁的移开目光。 “送回笼子里罢。” 万物皆有灵,他真不至于拿只禽类寻舒坦。
第12章 乱象 王四奎吐的干净,连勒死顾七用的叫花鸡上的草绳都说的清清楚楚。杜介写字的手不见轻快,恨不得递个折子辞官算了。 连着两日,又同大理寺和盛鸿祯等人商议后,一份折子终于递到了小皇帝手里。 洋洋洒洒的长篇墨迹里,只有一句话令人惊愕。 “定安侯顾宣武指使王四奎杀害亲子顾惟生。” 顾惟生就是顾七。 都说虎毒不食子,何况定安侯杀的还是嫡子。可是缘由呢? 折子上说的倒是细,可惜做了他人刀刃的王四奎也不知晓其中缘由。这件事的结论怎么看都太过矛盾和不切实际。 借此同昌乐侯府重修于好? 赵献刚沐浴更衣,冲着探进殿内的日光懒散坐着,任由身后的内侍给他擦头发。泡过水的粉白指尖捏着折子一角细细摩挲。少顷就收回方才的猜测。 定安侯祖上有从龙之功,如今荫及子孙的勋爵都是战场上打出来的。世人虽然喜欢将两侯府并称,实则二者势力并不那么平齐。 祖宗虽死,荣光还照着后代。定安侯势力较大,根本无需也不屑于去讨好他人,哪怕是昌乐侯,更不会以害死嫡子的代价。 落雨那日,景中良来的莫名,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想到这,被伺候的舒服,要昏昏欲睡的赵献倏地睁开双眸起身,眼睛里一片清明。 他动作突然,伺候擦发的小内侍没个防备,无心扯下几根头发,吓的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求饶。 然而赵献此刻哪还想得起其他事,也没察觉到疼,只摒退了内侍又把福安喊过来交代。 “高远呢?把他叫来。” 神龙卫一般无事,来的都是能忙活多日的麻烦事。比如现下这两件。 高远认真听小皇帝说了半天,算是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查王世昌和定安侯的资产。一个铺子都不能放过的那种。什么同昌乐侯府交集最多,来银子最多就着重查哪个。 很麻烦,但得尽心尽力办好。 自觉有了方向,赵献得了少有的安稳,气定神闲的等神龙卫有消息的那日。 就是这安稳太短了些,短到他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又出了一茬事。 春闱愈发临近,主考官和副考官都还争夺不下。不是缺乏能胜任的人,是朝中各派都想安排自己的人去。吵的最激烈的就是保皇党和顾党。 事情发生这日大清早,贺牗和同僚穿着官服在禁门外候着准备常朝。等盛鸿祯打着写有名姓的灯笼下马时,他盯着这人慢慢走向队伍前的背景,还觉得挂在那人革带后垂着晃悠的金鱼袋惹的人想去扯上一番。 三声鼓后,众人由着盛鸿祯带领进宣政殿。 小皇帝一身绛红圆领绣盘龙,看起来气色心情都不错。刚坐下来,屁股还没把椅子捂热,就有朝臣出列劝言。 “春闱紧迫,还请陛下对考官人选早做定夺!” 贺牗早起的困倦一扫而光,默默看这人要放什么屁。 那人看着面生,想必刚够格进宣政殿里议政。上下牙齿一磕碰说的就是私心满满的话。 “臣认为张轶大人可担此任。” 这话听着实在滑稽,贺牗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又立即憋回去。 张轶是个什么人物?顾侯爷正妻的亲弟弟。合着绕来绕去还是顾党。 殿内本就容不得喧哗,猝不及防的笑十分清晰的落在每个人耳朵里。方才进言的人铁青着脸寻着声儿望过来。 贺牗板着脸,跟着巡视略愠怒低语,“还望各位大人莫要御前失仪。” 御史台有监督众臣的责任,抓到什么错处都可能参上一本。是以当官的每次面圣都要谨慎再谨慎。 他装的煞有其事,当真把那人唬了过去,还受了对方感激的眼神。 坐在龙椅上看的一清二楚的赵献:“……” 考官人选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已经争论了太久,小皇帝已然不耐,开口就带着烦躁。 “主考官定盛相,副考官再商榷。” 竟是理都没理会什劳子的张轶。 又有一人跳出来言辞激烈劝诫,“陛下,盛相事务繁多,已是奔走劳累,还请陛下三思!” 同样的借口被搬到了同样的朝堂上。 话音刚落,站在贺牗身侧的一位朱服文官横眉不客气道:“盛相不合适,难道你们犄角疙瘩里扒出来的张轶就合适么?” “张轶大人年轻有为,在文坛已是小有名气,怎担不得?” 贺牗离的近,一个脑袋被吵的两个大。但是看的乐呵。为盛鸿祯说话的正是他御史台的人,吵架还没输过。 果然,只听得他冷笑嘲讽,“哼,快四十岁也好意思说年轻有为?就连文坛上的名气估摸着都是你们大言不惭。张轶与你们同流合污是小不要脸,你这个五十岁才站在延和殿里的就是老不要脸。” 短短两句话骂了他们为张轶镀的金,还讽刺了这人五十岁才混到这地步。嘴上的软刀子扎的毫不留情。 与他争论的是工部的李保,他气的脸色通红,胡子要吹上天,颤着手指着骂他的谢长松,老半天才说出话来。 “你,你……,你粗鄙!” 初时谏言的人把笏板别在革带上,撸起袖子大喊,“谢长松,你别血口喷人!” 应是在队伍里骂的不爽快。谢长松也卷了袖子往那人面前一站,嘴皮子张张合合又是一通话。 “看家的狗都没你们卖力。禽兽穿着人衣裳还是禽兽,倒不如脱了给张轶那张脸遮上,反正也无颜见人。盛相才学名声家喻户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看自己落榜呢。” 旁观的人都默默感叹。 不愧是御史台的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冷不丁的就戳了人心窝子。 朝堂上谁都知道,和谢长松对骂的方载文考了五次才中的进士。原本和盛鸿祯同样的年龄,然而待他初入官场,前者已经是宰相了。 被逼得急了,方载文眼睛瞪的厉害,喷着口水道:“呸!我叫你叽叽喳喳的喷粪,明早定要烂嘴丫子。” 骂的激烈了就少不得推搡。二人贴的近,身形上又不差多少,一来一回,别在革带上的笏板歪斜着掉在地上一声闷响。延和殿内突然静的令人心慌。 谢长松和方载文都停了嘴,不约而同的盯着地上的笏板看了片刻,渐渐的脸色紧绷。 “要我说……” 不知哪位同僚在诡异的气氛里硬着头皮开口。还没说完就被朝堂里的阵仗吓了一跳。 笏板被方载文捡了起来,照着谢长松的脑袋就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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