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从道:“嗯。好喝。”
庄继北道:“那是,我家的厨子都是京中名厨,旁人想喝还喝不到呢。”他好奇道,“听说你去过不少地方?我就没去过。祖母说我年纪小,怕危险。你去那些地方,可有吃过见过什么稀奇玩意儿?”
温从道:“并不稀奇。”
庄继北又道:“外面的吃食怎样的?我之前见过布粥的,好粗的面饼,看着就不好吃。”
温从垂眸,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只装了一点点芽糖,庄继北道:“给我看看!”
温从递了过去,“我喜欢这个,好吃。”
庄继北恍然大悟,“啊,你喜欢甜食?”他一笑,“我家里的厨子最会做甜食了,什么糕点、油酥、饴糖,全都有,翠屏!你取些来!”
翠屏道:“是。”
庄继北看着手里的芽糖,深黄色,举到唇前,刚想舔,一旁翠竹就出声道:“少爷……”而后暗自摇了摇头。
温从垂下眼睫,拿回糖袋子,送入口中一枚糖,道:“这糖过于甜腻,你吃不惯的。”
庄继北又抢了回来:“没吃怎么知道吃不惯呢?我取来的糖你带走就行,就当……就当是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庄继北送入口中,嚼了嚼,讲真,不好吃,但许是别人的东西对他而言多有新奇,不好吃他也愿意吃,正要开口,却听远处一声:“继北!”
只见祖母沉色而来,“快吐出来!”
庄继北被这一声吓得直接咽了进去,局促道:“祖母……我就是吃了一块糖……”
庄老太太沉声道:“外面的东西你怎么知道干不干净,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庄继北闷声:“可是温从都能吃啊。”
庄老太太没接这话,而是冷眸扫过了在场的下人,又淡淡地扫了眼温从,温从站起身,行礼道:“拜见老夫人。”
庄老太太只是略微点了头,谈不上亲近,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好似并不愿与温从多交谈。
庄继北明白祖母这是瞧不上温从的身份,于是道:“祖母,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时是他救了我。”
庄老太太道:“翠竹,去取一盒金稞子来。”
翠竹立刻进房,将一个深红色的小盒子取了出来,庄老太太道:“既是有恩,自然有报,赏给他吧。”
庄继北一愣。
赏这个字让他措手不及。
他欲开口,庄老太太可没给他机会,而是又道:“时辰不早了,让人带他回去吧。”
说完就背过身牵住了庄继北朝里屋走去,庄继北脚下跟着,但心底绝不乐意,回头望向温从,温从还未接过那一盒金稞子,不知为何,庄继北总觉得祖母有些羞辱人,进了里屋,便直言:“祖母!他救了我,您这么做会不会……”
“如何?我也赏了他。”庄老太太轻描淡写地说,“一盒金稞子,够他们家用一辈子的了,还有什么不满足。他父亲温氏,也因为你的缘故被你父亲重用,该知足了。”
“可是……”
见庄继北还有意反驳,庄老太太面色微微沉下,语气也出奇地颇为严肃,道:“继北,你糊涂了。你是什么人,你是当朝重臣的儿子,便是这整座襄州城的人,都要对你毕恭毕敬,你身边的哪一位公子哥不是高门大户,其父辈哪一个不是朝廷命官?岂是他一个门客之子能相比的?”
庄继北沉默了。
庄老太太又道:“交友,也合该交一些身份地位相同的,若是认识的都是他那样的人,也降低了你的身份,使人轻贱。继北,你愿意让人瞧不起?”
“当然不愿意!”
“那就是了。”
庄继北左思右想,想不明白,但顺着祖母的话,他又觉得十分有道理。
或许还有那一丝矛盾,可很快就被庄继北抛之脑后了。
恰如祖母所说,身份不同地位不同,与其交好便是轻贱自己。那就不交好了。
他缠着祖母玩,用完了午膳,又陪祖母出了院子,回来时一边系披风一边朝外走,讥笑道:“侯家的那个臭丘八,一个破落门户,给我提鞋都不配,给他点脸面他自己不要,非要让我去教训一顿不可!”
经过院落时,忽然发现温从还在那边,庄继北这会儿正心烦意乱,等到了温从身边,蹙眉不耐:“你怎么还在这儿?”
半晌,才听一声,“……糖。”
庄继北好笑道:“几块破糖,又不是稀罕东西,等这里做什么。福瑞!你给他取来!”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 ----
第 4 章
论起侯家那位,当真是和庄继北作对已久。从来到襄州城的那天起,他们就互相看不对眼。
一群七八岁的少年,也没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不喜欢了要么动嘴要么动手,往往侯家的是前者,庄继北是后者,能动手绝不啰唆。
侯家的小儿子侯荣,长得普普通通,心思却多,最喜欢在外面挑事多嘴,这人也不长记性,被庄继北揍了几次后,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一度让庄继北觉得,是不是他下手太轻了,还是那人太耐打了,导致一点作用都不起?
福顺跟在他身后,哀声哉道:“主子,咱可千万不敢去侯家找事儿了,这段日子还是低调些好。”
庄继北嗤笑道:“你当侯荣有几个胆子,我去了侯家,他也未必敢见我。”
“这倒是。福顺笑话道,“前几次,侯家那位还想着您在侯家不敢对他动手,还在您面前猖狂了几句,谁知道您专挑看不见的地方打,他嗷嗷喊来了人,您也聪明,直接朝地上一躺,摆出比谁都委屈的样子,您是没看见,当时侯家那位都快气死了。”
庄继北笑出声来,一抬头,已然到了落霞书院。
说是书院其实也就是个私塾,只不过这间私塾远非寻常私塾可比。
不论师资还是学生,又或者是一应的典册文集无一不是最好的。
多少富裕人家想将孩子送来入学,只可惜若非官家子弟,一概不收。
书院于御史府靠北的方位,当真是寸步寸金,近可直入名利贵胄府衙之地,远可眺望三江五湖繁华之滨。
偌大的正门,对联题字,上联为:教同化雨绵绵远,下联为:泉似文澜汩汩来。上方则为四个大字的牌匾:落霞书院。这四个字乃是庄父亲笔所作。
而这书院也正是庄父为了庄继北启蒙联合修建。
庄继北启蒙比别人家孩子都要早,三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被按在家中,请了旷古名师孙夫子,又寻了大儒欧阳先生,亲自教学。
听不懂,没关系,灌耳音也行。
庄继北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听完了整套的弟子规、三字经和四书五经。
可庄继北从小就是个顽皮的,根本坐不住,也静不下来,没一会儿就哭着闹着要离开,庄老太太又对孙子十分宠溺,见不得他受苦,在夫子那里才听学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庄老太太叫去歇一歇了。这可急坏了庄父。
三年前,调任襄州城,时局安定后,庄父二话不说就着手修建了书院,一则远离了庄老太太,二则有了同龄学生也能让庄继北好好看看他究竟比别人落后多少了!
进了书院正门,左转,再直行,过一雕花镂空廊道,庄继北直接朝着明礼堂就去了。
这会儿刚上完一堂小课,夫子休息去了,各家的公子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一扫课上的苦闷之态。
庄继北一进来,眉目一竖,当声便道:“侯荣呢!”
这一声叫喊,让所有人都怔了下,回头看来,有相熟的,立马笑了:“继北!”
那小公子从书案上跳下来,快步而来,大喜道:“听人说你病了一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另一个小公子哈哈笑道:“奇了奇了!三生有幸,我竟然能撞见你自愿来书院!”
“哈哈哈哈哈哈这一看就是来找侯荣打架的。侯荣呢?我刚刚看他还在,这会儿人去哪里了?”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跟声应和起来了,待贺夫子回到堂上时,满堂公子已经哈哈笑笑闹成一片,推搡之中,书册乱扔,墨汁翻了一地。
贺夫子拍案道:“都静下!”
陡然一静,众人立马闭紧了嘴,再不敢闹,互相对视几眼,还是选择了认输一般默默整理衣袍坐回原位,默默捡起地上乱七八糟的书册、纸张和毛笔,然后又一致对着庄继北的方向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独有庄继北还站在那里,眼神不善,发现堂内真的没有侯荣的身影后,才压了口气,满不在乎地说:“夫子,我还告假着呢,先走了。”
贺夫子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庄继北道:“书院啊。”
“噗……”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来,偷偷对庄继北竖起大拇指。
这位贺夫子贺达礼乃是两月前才被请来教学的,曾在礼部任正五品主事,专修国史。其家族又是襄州一带的清贵人家,自是一派风流,前途不可估量。若非其父病故,他也不会主动请愿离京。
三年守孝,虽说是转瞬即逝,但也不可能真的无所作为,因庄父和贺夫子的父亲曾是好友,便趁此机会邀请贺夫子来书院教学。来时,再三嘱咐,定要从严教学,尤其是自己的幼子庄继北,该有打骂的,务必从重处罚!
故而贺夫子人未到书院,就率先听到了一个名字,庄继北。而等来了书院后,也终于明白了庄父的话是何意。
整个书院,其他学生在他的几番威压下,总会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听学。
庄继北不会,斜倚歪靠,敷衍了事。
重点庄继北还是这群公子哥里的主心骨,他做什么,立马会有人跟着效仿。
一人乱,则大乱。
让无数夫子头疼不已。
贺夫子不惯这个毛病,搁下书册,道:“我看你生龙活虎,又休养了这些日子,想来病也好了,今日既然能主动前来,总不会是为了招惹是非吧?既然想来听学,那就安分坐下,若是不想坐下,我现在就遣人去问了庄大人,看看你病中出门究竟有什么大事,也是我这个做夫子的关心体谅你。”
庄继北一哑。莫名憋屈。
他怎么说?说自己只是为了来揍侯荣一顿?
既然不能说,那就正中下怀,他还必须得在这里坐下,否则今天没揍成侯荣,等父亲知道了,自己反倒要被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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