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是南主身旁的亲近,他说出口的话门房自然不会不听,又是连连应声急步从后门闪出去传信。 春生目送门房出了院子,回过神,想到马上能见到那位家主大人,一时也有些激动,但力求做到最好,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端正仪态,朝大门走去。 - “见过顾家主,南主暂且不在府上,家主可否先请移步书房稍候?” 春生低头,双手作揖,恭恭敬敬向来人行礼。 “劳烦了。” 头顶传来的声音平静温和,春生下意识就抬头看了一眼,旋即微愣。 来人一身天青云纹锦缎,腰环双玉,长发以白玉簪简单束起,姿容俊雅端正,又多出几分矜贵疏离。 这就是,那位顾氏家主,春生恍然,这份气度,这份风姿,端叫人一眼看过去就觉高山仰止。 “请随我来。”他没敢多看,怕引起这位家主的反感。 但从始至终,这位家主的态度都十分宁静平和,并没有一般世家子那股藏不住的傲慢无礼。 春生对这位家主的好感又添了一些。 进了书房,春生一直低着头,侍候着添完茶水就站在一旁,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地候命。 不过这位家主进来后,既没动桌上的茶水,也未坐下休息,而是站着,一直看着书房壁上的那把长弓。 “逐日……” 这位家主垂眸,第一次主动开口问道,“这把弓是一直挂在这儿吗?” 春生见状,顿时心中多了些猜测,他有意想让这位家主知道南主对他的在意,于是道: “家主不知,这把弓名逐日,是一位对南主极为重要之人所赠,南主格外珍惜爱护,自南主定居南主府后,这把弓就被南主悬在这书房的东壁上,每天都至少花一个时辰来擦拭弓身。” “重要之人,他是这样说的么。” 顾晏眸色复杂,没想到八年前那个夜晚,心血来潮所赠的礼物,竟会在八年后,以这番截然不同的心境再见。 书房陈设摆放得极为规整严肃,书桌上文书堆的整齐,桌上的蜡烛红芯已经燃尽,旁边的架子上还备着条毛氅,一眼就知书房主人未眠的一夜。 顾晏:“他昨晚一直都待在书房?” 春生垂眸:“是的,南主大人他,常常整夜宿在书房。” 春生说完,想看这位家主是什么反应,他希冀着这位家主最好能多心疼点南主大人,但他注定失望了,这位家主情绪自始至终情绪变化都十分隐晦,他看不明显,只听见这位家主似乎说了句,“竟把这习惯也学了去……” 书房中总是亮着灯火。 想镇压平定整个南方,总少不了背后深夜伏案的煎熬,所以那将近两个月的北上离开,几乎是常人不敢想象的疯狂,是放弃汲汲经营的一切,去赌可能压根救不回来的一条命而已。 书房中处处是那个孩子日常留下的痕迹,阔别五年,顾晏换了种身份和心态,突然就多了某种渴望,想了解沈恪素日的模样,所以其实春生不知道,在经过府上的那段路,他一直没说话是因为他一直在一寸一寸细细打量着那孩子待了这么久的地方。 顾晏极为聪慧,这是顾氏长辈们的一致评价,所以从一个人的府宅痕迹推测出主人平日的性子习惯也是非常简单的。 即便只是扫了一眼,但从有序安静的仆侍、简朴深厚的门墙、以及现在从书房所见一切,都说明了此地主人性子冷漠严谨,是一名极为强势的上位者。 当然,对于顾晏来说,这个评价自然是不够全面的。 不管是壁上挂着的极为爱惜的长弓,还是从书架上随意翻阅的书上留的批注,都表达了此间主人隐晦的温情。 就像现在,顾晏随手取下书架上的藏书翻开,其上布满了主人阅读时随手所记的心得,这个习惯那个孩子一直保持的很好,如果他这批注上少一些“家主、老师”之类的词语兴许会更好。 比如这本《春秋论史》原著语句是: “治乱废兴在于己,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论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治数变,下不知所守。故绝不在六艺之道,凡以礼治,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之所从矣。” 此书是数百年前大儒上武帝言,其间所言之意八字概括,不过为独尊儒学,罢黜百家。 沈恪一旁的批注则为: 【老师曾言,乱世霸道,治世王道。于君者,百家为手中笔,案上书,所言所论不过器具,上无所喜,亦无所恶。 故吾阅此书,觉几处语句有待斟酌。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是以五帝不相复礼,三代不同法,故君者,应据旧以鉴新,稽诸往古,制宜于今。吾私以为应法为骨,墨为肉,儒为皮,道为心,阴阳杂脉为血。】 批注主人应该先写完了这段,犹豫了一会儿,后面又添了一段小字: 【吾深感老师言,受益颇多。】 沈恪的字是顾晏手把手亲自所教,他的字顾晏自然认得,且是极为熟悉。 顾晏指腹从那行熟悉的字迹拂过,敛眸,眉梢微微露出几分柔意。 此外再抽出几本书,其上批注各有不同,但最后几行无一例外都会添上一行小字,无外乎如此,其间种种孺慕思恋溢于言表,若叫旁的人见着,必得大吃一惊不可! 春生见这位家主看着看着书,神情渐渐软和露笑,暗自惊奇,也不知那书上面写了些什么,竟叫这位家主如此爱不释手,面容柔和。 ---- 最后那段典籍是胡乱编的,别去深究 慢慢来,先写小舅舅的心理过程QAQ
第25章 二十五 情意 ==== 镇南军驻地。 将领分坐两排,正对北上一事进行激烈争论。 众人一边争执,一边又暗暗将目光落向正北方端坐的那位大人,想从他的神色来揣度他的态度。 可惜南主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对他们所争执的问题不发一言,保持缄默。 不过这也正常,等到南主开口,便意味着这场争论自然也就有了定论,当下这位不表态,他们这些人才有争执的余地。 但这场争论最后还是没能顺利进行下去。 底下镇南军的将领,这几年跟着沈恪风风雨雨地走过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想到今天还是叫他们大开了眼界。 也不知那过来传话的小厮究竟在南主耳边说了些什么,竟叫这位素来冷静的大人一下子站起身来。 方才还吵的面红耳赤的大老粗们瞬间像个鹌鹑一个个都安静了。 小舅舅到了南主府。 沈恪睫毛微颤,袖间手指握紧。 但失态只是一瞬,他很快冷静下去,转身对众人道:“北上一事势在必行,但时机还需等待,此事等下次再议。” 他扫视一圈,“诸君可有异议?” 众人纷纷摇头,“没有没有!” 有机灵的已经道,“大人若是有急事不妨先行离开,北上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得。” 众人跟着点头,“是极是极,大人不必管我们。” 沈恪看他们一眼,也不多言,转身出了大门。 而等他一走出去,室内剩下的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间就沸腾了。 “我滴娘诶,今天真是开眼了!没想到还能看见南主大人这么高兴的样子!” “大风哥,别说你了,连我这一直跟在南主身边都没见过这样的南主,就当初南主连平三城都没这么激动过。” 他们这群人是跟着南主血淋淋杀出来的,越是了解南主,才越是觉得惊奇,一时间,全都在猜测是什么事情能叫这位大人如此激动。 顶头上司的八卦总是格外叫人有探知欲,一时间你一句我一嘴,竟是讨论的比方才还热烈,就在这时,忽然很轻的道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说,南主他是不是碰上心上人了?” 有个愣头青忽然探问出声。 他本来也只想跟着调侃一下,但大伙却突然安静下来。 其实大家都不瞎,南主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是有些反常,有时候下属走进去汇报任务都能看见南主坐在桌前自顾自地露出笑容,把那下属吓得够呛。 又说南主以前从早到晚都忙的团团转,但现在全把事情压到白天处理,一到晚上就匆匆离开,一看就是要去见什么人。 还有最咋舌的,一次大伙去喝酒,路过大街时,南主竟在一处卖饰品的摊子面前停了下来,当时众人还疑心那摊贩难不成是北晋潜进来的探子,一个两个都要准备动手了。 结果南主却垂眸,从摊子上拿起一支白玉簪细细摩挲,似是想到什么,眉眼微敛,露出柔意。 一下给他们整不会了。 他们又不是傻子,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有的甚至孩子都好几个了,自然能看出来南主最近种种异常似乎都和少年“春心萌动”有点类似。 但之所以说是“类似”,是因为他们都不太敢把春心萌动、情窦初开之类的词往南主身上套。 他们甚至一度以为南主纯粹就是没那根筋,就不是他们这等凡夫俗子能够比拟的。 也不怪他们这么想,实在是这么些年沈恪实在是活的跟个木头一样,那么多貌美俏丽的姑娘暗送秋波、投怀送抱,愣是一点没心动。 寻常男子这个时候早该娶妻了,再不济也该有几个通房小妾,独独这位南主大人,俊美无匹,身居高位,几乎是哪哪都好,偏偏避女子如避猛兽,真真是清心寡欲到了极致。 是故如今见了他这般模样,倒成了稀罕事。 - 被下属集体认为“清心寡欲”的沈恪此刻正在书房门口,愣愣地看着那书架边背对着他的顾晏。 那人正低头,捧着一本书,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眉梢泄出几分笑意,脸庞也柔和几分,叫沈恪看了,隐隐竟对那本得他如此厚爱的书产生了几分嫉妒。 意识到自己连本书的醋都要吃,沈恪抿唇,轻悄悄地走进去,无视春生惊讶的表情,从背后搂住那人的腰,把下巴探到他肩上,用一种堪称撒娇的语气问道: “小舅舅,你在看什么?” 顾晏任他抱着,指着书上的批注道,“在想,我是否当真教了你这么多东西?” 沈恪瞧了一眼,露笑:“这是自然,有些话您可能说过就忘了,可我记得,只要是您说的,您教的,我都记着。” 顾晏是一位很好的老师,沈恪也是一名很好的学生。 可若做到一言一行铭记于心,却早已超出师生的范畴。 沈恪说的认真,顾晏则沉默良久,他叹气,道,“阿恪,你有没有想过,我兴许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好。” 年轻人的感情总是这般炽热,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顾晏自诩并非完人,可沈恪却把他看的过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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