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又知晓了件事,心中越是迷茫,越是不知顾晏心中究竟何意,他站在门前,愣愣的,但里面的人大概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见他迟迟不动,终于出声,“阿恪,进来吧。” 声音清冷沉静,一如既往,只是细听却能听出病中的沙哑,有些虚渺,沈恪听出来声音主人的虚弱,顿时不再多想,担忧占据身心,迫切想要见到那人。 明明是阳春三月,已是回暖,可屋内,暖炉烧的正旺,噼里啪啦燃着银色碳,窗户也是紧闭着,氤氲热腾,空气中还弥漫着清苦的药味,也不知这些天究竟叫那人喝了多少,沈恪一进去就感受到里面远高于外的温度,暖的人头晕,额头很快就浸出薄汗。 但就是这么暖的屋子,顾晏仍就穿得极厚,披着件狐裘在外面,似乎身处极寒冷冬,面色苍白,不见半分血色,坐在桌前,像尊玉石所铸的神像,几乎下刻就要羽化飞升般。 沈恪紧抿唇,转身将两边的门押的更紧,确保着没有风再透进来才罢手,他看着这样的顾晏,袖中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哆嗦,眼睛不敢眨,心却觉得似被人拿着刀一点点地割。 小心翼翼地靠近、再靠近,动作轻,声音也轻,唯恐惊扰了对方,屋内氤氲的热气熏得沈恪眼睛发涩,但他仍旧目不转睛,渐渐发红,一开口,声音已是喑哑,“小舅舅……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晏的眸中倒映着青年担忧的脸,眉微皱,似乎想要安慰着,说了句,“我无大碍。” 后欲伸手似往常抚上青年的头,只是才堪堪抬到半空,手臂上的绷带便渗出了斑斑驳驳的血迹,便使得那句“无碍”显得苍白。 沈恪见此,眼眶微红,冒犯的握住还欲抬手的腕臂,制止着他还欲抬手的动作,入手是冰凉的温度,与沈恪炽热的掌心天差地别,冷热相触,越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沈恪心中已无法言喻,他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可握着顾晏的力道却轻柔到极致,这是他的神明,是这样的庇佑着自己,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可还是安抚着他,宽慰着他,还是会沉静宽和地望着他,即便大逆不道,即便他欺他瞒他,做下那般忤逆的事……沈恪哆嗦着,几乎被那股悔恨淹没,他慢慢靠近,半跪在顾晏面前,极轻极慢地贴在顾晏腰间,仿若数年前的少年,依恋着,怀抱着,一言一句涩声道,“小舅舅,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他忽地明白过来,自己对于顾晏究竟是个多么大的耻辱,他与顾晏同为男子,更甚长幼师生,但他却在顾晏失忆期间哄骗得顾晏与他行房,这种事情,对于寻常人来说都是极端可耻之事,更何况是顾晏这样明礼重仪的人。 沈恪不敢擅自揣测顾安所言“不负心意”的深意,可他却明白顾晏此行受家法,绝对与自己有关,他向来不愿让顾晏有一丝一毫伤损,可今时今日顾晏却偏偏因为他而重伤累累。 睫毛微颤,泪水悄无声息、一点点沿着眼角落下,滴在两人交握的手指间,滚烫的可怕,顾晏手指顿了顿,终于轻叹口气,未被握着的手落在沈恪眼角,为他拂去眼泪,他低头看着沈恪,眸色复杂,“我怪你什么?怪你不惜生死,千里北上,孤身救我出金陵吗?” 沈恪微抬头,露出那张分明的脸,感受到眼角轻微触碰的冰凉,他睫羽轻颤,贪恋地侧头,将脸贴在那双冰凉的掌心间,任由指尖在脸颊轻拭。 “您知道的……我不该骗您,不该在您失忆的时候误导您……” 顾晏敛眸:“我若是怪你,今日便不会见你。” 他越温和,沈恪心中悲恨更甚,总是这样、总是这样,这句话是他曾希望听到的,可这时却叫他深深痛恨,他知道自己卑鄙地利用顾晏对他的怜爱,对他的宽和,可他突然不想这样。 沈恪退开,远远跪在地上,手中握紧长剑,“不用这样,您不需要为了我说这种话,小舅舅,我这样的人,您不需要为了我为难,我早就执迷不悟,无可救药了,我会伤害您,我会连累您,我会控制不住地爱您……清安……即便您这次原谅了我,我也永远不会悔改……” 他咬牙,刻意说的决绝,只有轻颤的肩脊暴露了心中的脆弱,不敢去看顾晏的反应,闭眼等待着最后的宣判,却感受到头顶一沉,睁开眼,却是顾晏走到了面前。 “我以为,你早就明白我的答案。” 顾晏低眸看他,伸手抚上他的脸庞,狐裘随着这个动作微微下滑,露出一截凝雪的手腕,在沈恪惊疑的目光中,顾晏抬起他的脸,俯身,两唇随即相触。 一瞬之间,氤氲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沈恪脑子空白大片,只能感觉到唇齿间轻而缓的厮磨,鼻息纠缠,颈间落下那人倾泄而下的长发,旖旎而带着痒意。 这是、顾晏主动的吻……是这么的难得,这么的珍贵,是在梦中千百回渴望的场景,无法抗拒,无法拒绝,沈恪睫毛颤颤,抓着顾晏腕间的手指收紧,最后闭眼,承受着所有来自顾晏的给予,心跳几乎如雷般在胸腔振鸣。 房间内,一人站着俯身,一个跪着仰头,刚开始是浅浅的,在唇角轻吻,而后渐渐深入,两人都一点点扣紧了对方,纠缠着、厮磨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要喘不过气时,才放开彼此,互相看着对方。 顾晏的脸终于染上薄红,他看着沈恪,指腹抚过沈恪泛着红润的唇角,语气平静而认真地问道,“你知道我在书房对叔父都说了些什么吗?” 沈恪脑子还乱着,此刻听顾晏突然发问,仍反应不过来,但顾晏也没等他回答,就接着以那平静的语气叙述着,“我当时说,我倾慕于顾萱之子,如今的镇北南主——” 沈恪听到这里,蓦然抬头,神色已变,而后最后两字落下。 “——沈恪” 便如惊雷在耳边炸响,沈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可顾晏仿佛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究竟与多么惊人般,深深盯着沈恪的眸,继续着,极平静也极认真,“并欲与之结为连理,休戚与共。” 他看着沈恪,又强调了遍,“阿恪,我欲与君结为连理,休戚与共,荣辱一身。” 不是因为怜爱,不是因为宽和,仅仅是因为此心,正因为有此心,所以才会在书房里对着叔父坦明一切,所以才会受那五十杖责的家法,所以才会有今日此举。 “你曾言失忆时欺我瞒我,可我从来不是轻易上当的人,你就没想过为何我愿意相信你,即便有那么多疑点,仍然坚信着我们是夫妻?” 他不紧不慢地反问,看着沈恪一点点睁大眼睛,陷入不敢置信的怀疑与惊异,顾晏握住沈恪的手,看着他道,“你还记得当时你问我为什么不怀疑你时,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沈恪自然记得,当时他陷入忐忑不安,忍不住问,你不担心,我其实,全是在骗你?也许我们不是夫妻,不是爱人,甚至连朋友都不是,我们可能是敌人,是仇人,我可能就是利用你的失忆获取信任,来达成另外的目的? 而顾晏呢? 顾晏那时摇头,非常温和地看着他,说言语可能是假的,经历可能是假的,连记忆都可能是假的,可是…… “可是感觉是不会骗人的。”记忆中的声音与耳边的声音重叠,沈恪怔怔看着顾晏,听他继续道, “很多东西都可能作假,只有感觉是不会骗人的。”顾晏眸色增添暖意,恍惚间竟与记忆中的场景重合。 “看见你无事,我就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 “你对我很重要,我的感觉是这么说的。” 顾晏一字一句,将那日的话再度重现,他凝望着沈恪,“阿恪,那日落入洛水,我本该受饥受寒而死,可我每每陷入梦魇,总担心我那时要是死了,你该怎么办。我当初总想着我不过是你的长辈,便是死了,你也不过只是伤心难过段时间,可你在金陵对我说的那番话,你袒露的那腔情意,都叫我措不及防,叫我不知道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看的这般重,这般在乎,从始至终都以为自己只是长辈,是师长,是引路人,是他人生当中一介过客,但那个破釜沉舟的吻,那悄然落下的泪,都叫顾晏明白自己的命不再仅属于他自己,而是和这孩子牢牢绑在了一起,那般重,那般珍贵,让顾晏不敢死,怕自己死了,沈恪下秒也死在这里,所以他硬生生撑起了一口气,叫沈恪,活着出去,带着他,一起活着。 顾晏第一次流露出那些潜藏至深的情绪,他亦蹲下,与沈恪平视,面对着面,极认真,极郑重,再一次问道,“阿恪,你可愿意,与我执手此生?” 本是坐看人间客,担着责任,尽着责任,仅欲为家族生,为家族死,何曾想,却偏偏招了根尾巴,不过一条残命,却搭了另一条命,太重了,落到实地,便不敢再那般从容赴死。 顾晏不知道这种感情是否算爱,挣扎过,纠结过,冷静下来深思熟虑,他便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丢不下沈恪,那便这样陪着,执手共度,尽其余生。 ---- 小舅舅是直球选手〃?〃 大概还有两章完结(深深自我怀疑)
第24章 二十四 晏思 ==== 南主府,春生喂着鸟笼里叽叽喳喳的白鸟,眉眼弯了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人能够开心就好。” 沈恪情绪如何,跟在身边的人当然是第一时间能感受到不同,不管是南主大人嘴角不时扬起的弧度,还是眉梢微弯露出的笑意等等各种方面,只要不是瞎子,基本都能看出这位一向无欲无求的南主大人遇上了天大的喜事。 一时之间,整个南主府受主人的影响,氛围全都轻快不少。 春生点了点白鸟的鸟喙,露出笑容,“是南主大人让你带信的那位家主吧,能够对大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也只有那位家主了,真想见一面……” 他才自言自语几句,就听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而后门房急匆匆过来禀报顾氏家主正在门外请见南主。 春生一怔,饵料从指缝落下,没想到才念叨着人家正主就来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立马站起身,连忙对着那门房吩咐道,“还不赶紧将那位大人请进来!” “可南主不在……私自将人请进府来会不会不合规矩?”门房有些为难。 春生正色,“规矩也得看人,那位家主是对南主一位极为重要的尊长,我们要是把人拦在府外,那才叫不合规矩!” 门房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当即有些慌乱,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去放行。” 他手忙脚乱地又朝外跑,春生见他慌慌张张,怕唐突了贵客,索性把他叫住,“等等,我得亲自去把人请进来,你的话,现在赶紧去镇南军驻地给南主传个信,就说顾氏家主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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