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紧紧贴在阿尔萨兰脖颈上,已经有血迹渗了出来,可千里丝毫没想收手。 官员们被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劝千里冷静。 “大汗!这可是先帝的亲弟弟,您的亲叔叔......” “叶护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万一错怪了他,那可......” “大汗三思啊!大汗三思!” 阿尔萨兰倒是对自己的处境毫无危机感,甚至还对千里挑了挑眉,表情很是松快。 气氛僵持不下之时,大祭师缓缓开口:“大汗,不可。” 千里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是大祭师的话他不能不听。 如果不是大祭师,现在坐在这把王座上的人是谁还尚未可知。可以说,是大祭师一手扶持得千里坐上王位,只因他是先帝的嫡子,是王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不是因为他是“千里”。 少年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表情扭曲得叫人害怕。 良久,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千里咬牙将剑从阿尔萨兰脖颈上移开。 “当啷”一声,剑掉在地上。而千里也像是被人抽走了主心骨一般,脚步散乱地走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明煦赶紧扶起了他。 “大汗,您这是要去哪儿?”官员中有人忍不住问。 千里轻轻挥开明煦的手,自己靠自己站直,在风中开口:“我去找他。” 阿尔萨兰说他把贺雁来的尸体扔去了后山,那他就去后山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他脚程快一点,找到贺雁来的可能性就更高一点。 说罢,千里不再搭理任何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孤身一人走上去往后山的路。 还在抽条的清隽身躯埋藏在莽苍的山中,看着那么小,那么脆弱,一条腿似乎都有千斤重。 千里迈着沉重的步伐,死死憋住眼泪,但是积攒过多的泪水一旦冲破眼眶就止不住,发大水一般涌了出来。千里强忍呜咽,随便抹了把脸,顾不上擦泪,一个人执着地在山中找了一整天。 他找啊找啊,谁来劝他都不听。整整一天了,他滴水未进,只知道机械地摆动双腿,拨开树林,搬走巨石,在任何可能藏人的角落寻找贺雁来的踪迹,越找,他的心底就越绝望,直到—— “大汗,回去吧。” 明煦垂着头不看他,缓缓道。 千里身形一顿,慢慢回头看了他一眼。 明煦眼圈通红,应该是已经哭过了,不知被谁逼来劝他回去,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像是在竭力掩饰自己的愤怒。 他低着头,等待着自己被拒绝,可想象中的恶语相向一直没到来,明煦忍不住抬头,却听千里轻声道: “昨晚你不让我出去,你后悔吗?” “……”明煦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后悔。”他还是摇了摇头,“我只是,做到了少爷吩咐我的事情罢了,这是我的使命。” 两人无声地在风中对峙,最后,明煦眼神突然变得坚定,像是一种妥协,接着道:“大汗,你我都知道,少爷他是被冤枉的。可是,现在扎那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阿尔萨兰是昨天唯一一个在地面上的人,所以他的话就是真相。如果我们想为少爷平反,我们就要努力找到证据,才有机会让真相大白。况且......” 明煦突然说不下去了,强忍的泪水积攒到一定程度,从眼角溢了出来,顺着脸庞滑下。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哥哥,我不想再失去唯一一个哥哥了。” 千里这才恍然。 昨晚出事的不止贺雁来一个,还有明煦的大哥,他的左膀右臂,明尘。 冥冥中,他突然灵光一现,刹那间激动的情绪瞬间盈满胸膛。他抓住明煦的手,眼睛亮得吓人:“等等。” “昨天雁来哥哥让明尘去叫援军,叫得是谁?” 明煦迷惑了一下,很快答道:“我们动身来兰罗时,带来了一小支贺家军,大概不过百余人而已......” 他越说声音越小,小心地观察千里的表情。 千里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些行为了,他兴奋地大声道:“既然昨天来的是贺家军,那神女祠那些尸体里,你有看到他们吗?” 明煦一愣,迅速明白了千里的意思,也忍不住大喊一声:“没有,没有!” “如果真如阿尔萨兰所说,他把贺雁来扔到了后山,那还有那么多人的尸体,他是怎么处理的?一夜之间,他根本来不及掩藏这么多尸体,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把他们藏起来了!”明煦迫不及待地接道。 “所以雁来哥哥很可能也没有死!”千里越说越高兴,握住明煦的手力气大到把对方的手都捏红了,“所以,我们要一边找到证据,证明雁来哥哥没有和扎那勾结,一边还要暗中寻找,那个阿尔萨兰到底把他们藏到了哪里!”- -—— 贺雁来梦中也睡得不安稳。刀光剑影,人心叵测,齐齐出现在了他的梦中,搅得他心神不定,眉头紧皱,嘴唇嗫嚅着,不知呢喃了些什么。 最后他在梦中一脚踩空,猛的清醒过来。 ……陌生的设施出现在眼前,贺雁来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左右看看,在床边看到了明尘憔悴的脸。 “少爷!” 见他醒了,明尘顿时瞪圆了眼睛从床边矮凳上一跃而起:“有没有哪里疼?您先别动,肩膀上的伤刚刚换过药……” “我这是在哪里?”贺雁来低声问,声音沙哑。 “……”明尘握紧拳头,“我也不知。但是,刚才大夫来为您换药时,我认出来了,那是兰罗的王室太医。” “王室?”贺雁来眼睫半垂,不用多少动脑子便猜到了,“那这里八成是阿尔萨兰的地盘了。” 明尘愤愤咬牙:“这个阿尔萨兰明显是有备而来,不然怎么可能出现的时机这么巧,我刚提着扎那的首级来见您,他闻着味就过来了,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拿下!估计还对我们用了什么药,您昏迷了整整三天......” “三天?”贺雁来这下也有些惊讶,皱眉问,“那,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明尘诚实地摇了摇头:“属下不知,阿尔萨兰将我们与外界隔绝了,我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 “......”贺雁来呼吸放缓,慢慢在明尘的帮助下穿戴整齐,转移到自己的代步车上,准备出去看看。 “贺将军。” 还没等贺雁来走出房门,门外就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明尘瞬间戒备,腰间佩剑往外抽了半截,又被贺雁来按了回去,对他轻轻摇摇头。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阿尔萨兰。 他最近春风得意,整张脸都容光焕发。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客气地走到贺雁来面前:“怎么刚醒就起来了?不用多休息会儿?” 他的汉语说得很好,比起千里,已经可以像个土生土长的大熙人一样和贺雁来对话。后者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若是叶护大人还认我做合敦,那劳烦您尽快放我出去;若是不认,倒也不必再用旧称唤我,我受不起。” 被他夹枪带棒了一通,阿尔萨兰倒是没生气,依旧笑吟吟的,找了处椅子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极其细致地抹去茶沫、吹凉、轻呷一口:“这可是我特意从大熙寻来的毛尖茶,果然是好东西。” 贺雁来陪着他笑两声:“自然。” 他等阿尔萨兰慢悠悠地喝完了一整杯茶,才等到对方放下茶杯,清清嗓子:“将军,实在不是我不愿意放你出去,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你一出现在兰罗王宫,那就是被就地正法的结局啊。” 贺雁来不动声色:“秋野堂堂正正,问心无愧,自会向大汗解释清楚。” “我相信你,我那傻侄子应该也相信你,可是你现在已经是别人嘴里的叛军头目一个,倘若你现在再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我不说别的,您自己觉得,大祭师会怎么想?” 贺雁来笑了一下,如沐春风:“都是拜叶护大人所赐。” “......”阿尔萨兰渐渐收了笑容,微微眯起眼睛,语气玩味,“贺将军,我以为您是聪明人。” “那还请叶护大人为我指点迷津。”贺雁来道。 阿尔萨兰紧紧盯着他,一双眼睛鹰隼一般,教人看了便心生惧意。他就这么看着贺雁来,良久,突然笑开了:“行啊。”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扎那的同伙,大熙的奸细,在混乱中已经被我杀死以清君侧。所以。无论如何,你都无法再安安稳稳地做回你的合敦。”阿尔萨兰诡异地笑了一下,“可是,我知道,贺将军您是被迫远嫁兰罗的。男人嘛,谁不想干下一番旷世伟业,赚个青史留名。偏偏被一个十六岁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一口一个妻子得叫,你咽的下这口气吗?” 贺雁来暗自心惊,面上却还是八风不动。 阿尔萨兰握拳,重重地往桌子上一砸,像是回忆起什么愤怒到极致的事情,恨声道:“贺将军,不如跟我联手,先取兰罗,再攻大熙,慢慢统一余下几个小国,徐徐图之,这整个天下,就是咱们的囊中物了啊。”
第15章 去吧 屋内一时间没人说话。 良久,只听贺雁来温雅一笑:“叶护大人果然志存高远。可惜秋野现在只是废人一个,恕难助您一臂之力。” 阿尔萨兰并不生气。 他冷冷一笑,直视着贺雁来的眼睛,问:“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若是你想,就请便吧。”贺雁来答道,“家父自小教导我,为人臣者,当为其谋也。乱臣贼子要是出在了贺家,怕是死后都不能进宗祠。” 乱臣贼子。 可是阿尔萨兰是已故大汗的亲弟弟,千里的亲叔父。争夺王位失败,转而暗中觊觎侄子的天下,甚至陷害他的正妻,意欲为自己所用,这又何尝不是“乱臣贼子”。 阿尔萨兰听懂了贺雁来话外的讽刺。 “哼。”他嘴角的肌肉抽动几下,脸上因此出现了一种极其扭曲的表情来,“贺将军,我知道你曾经是大熙的大元帅,战功赫赫,威名在外,我心中十分敬佩,才不忍你死于兰罗派系斗争,可是你似乎并不想给我这个面子。” “我当你是才清醒,没有思考清楚利弊,所以我不怪你。” 阿尔萨兰倏地向前逼近,两个人的距离被骤然拉近,近到阿尔萨兰只要一拔刀,就可以直入贺雁来的心脏。 他那双鹰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在探索自己的猎物:“五天后,你,你的贺家军,他们是生是死,你自己说了算。” 说罢,他不给贺雁来反应的时间,转身干净利落地离开。 贺雁来这些天兰罗语学得不错,所以他能听懂阿尔萨兰在对门口守着的人吩咐:“看好他,不然就提头来见。” 伴随着守卫们唯唯诺诺的答应声,贺雁来隐隐又觉得伤口作痛,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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