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尘皱着眉头,无头苍蝇一般在屋内走了两圈,长叹一口气,转身在贺雁来身边单膝跪下与他平视,焦急道:“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贺雁来也不知如何是好,但是至少在明尘面前,他绝不能露怯,这是一军主帅最基本的信念。 “且看吧,不是还有五天时间吗?”贺雁来目光闪烁,“阿尔萨兰既然不杀我,就说明我对他还有利用价值,那么事情就一定有转机。” 受他情绪感染,明尘也放下些心,用力点点头。贺雁来又吩咐他:“门外估计是有重兵把守,你轻功好,晚上趁他们熟睡的时候,试着能不能找到机会出去看看,至少要知道我们现在到底人在哪里。” “是!” 贺雁来太阳穴又在突突得疼。 不知为何,现在形势混乱,自己甚至生死都拿捏在别人手中。可是贺雁来暂时并不想思考如何脱身。 他只是在想,之前答应了千里一定会去找他,现在却失言了,消失这么久,那个表面上冷漠沉稳的少年,背地里会不会偷偷哭鼻子,以为他再也回不去了呢? —— 偷偷哭鼻子的小孩正在挨训。 训他的人正是大祭师。 自从那日叛乱之后,已经过去了五天。期间,阿尔萨兰仗着自己护驾有功,铲平叛军,做了不少本不该由他完成的事情。祈福大典后面几天,本该千里做的诵经祈福等事,全被阿尔萨兰给做了。 可是,千里看着他春风得意的脸,偏偏还说不出斥责的理由。 阿尔萨兰现在在朝中的声望与日俱增,而千里只是一个,错用歹人,差点误了正事,甚至可能会掀起大熙对兰罗再一次动兵战乱的小毛孩罢了。即使有大祭师在,别人不敢当面议论,可是背后的闲言碎语他都听了不少。 他现在只占了一个正统的名正言顺,实际权力完全分散在不同人手中。论手腕,他不及阿尔萨兰;论名望,又有大祭师这个两朝元老坐阵。千里被夹在两个人之间,施展不开手脚,做什么都受人桎楛,难受得要命。 如今祈福大典已经结束,他们明天就要动身回兰罗宫中,可是贺雁来还是不知下落,所有人都相信他真的已经被野狼叼走了。 不是没有疑点的。比如为何扎那的尸体只剩下一颗头颅,为何贺雁来会选择和从来没有交集的扎那合作,大熙又为何始终不动声色。可是伴随着阿尔萨兰在朝中的权力越来越大,这些疑点也被众人可以忽略了,埋藏在心底,渐渐就真的以为它们不存在了。 千里失去了贺雁来,从此再也没有人会在深夜等他回家,再为他熬上一碗热乎乎的醒酒茶,温柔地送到他嘴边。 他自小没了母亲,父亲多年对他不闻不问。他在贺雁来面前装作自己全部都了解的样子,可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渴望得到一个完整家庭的少年。 当初与大熙议和时,阿尔萨兰作为兰罗使者出面,答应了大熙送来的男妻,意欲让千里绝后;可是他始终认为,无论对方是谁,既然嫁给自己做了妻子,那么他就一定会对对方好。 无论对方是公主还是草民,无论是高贵还是卑微,无论年龄,无论性别,他只是想...... 他只是想重新有一个温暖的家而已。 原本以为,在慢慢相处的过程中,他早晚会知道话本里“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是怎样的百媚千红;又是怎样的刻骨铭心才会让这么多人对茫茫尘世间望见的那一眼而心动;又是为何,世间会有这么多的海枯石烂、情深义重。 可是谁知道,大熙会来了个贺雁来呢。 为什么偏偏是贺雁来呢。 如果说结亲以前,千里觉得无论是谁,他都想对对方好。可是如果是贺雁来,如果是贺雁来…… 他只想对贺雁来好。 “想”和“只想”,千里暂时还摸不清楚这一字之差究竟代表了什么,他只知道,贺雁来消失以后,他的心很痛,很痛。 但是周围没人能听他说这些隐秘的心事,不过觉得是小孩子的打打闹闹罢了,千里的尊严也不允许他随意向任何一个人吐露年少心事。 他只好在孤独的夜里,躺在冰冷的床上,反复咀嚼他和贺雁来短暂的这段相遇。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害了贺雁来。如果他没有提议让贺雁来主持这次祈福大典,贺雁来是不是就不会被阿尔萨兰盯上,也是不是就不用为他冒险了。 那晚贺雁来的眼神令人心安,仿佛无论他说了什么,对方都只有相信的能力。贺雁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是小小年纪的明煦,也能完完全全执行他的命令,从没有动摇过一丝一毫。 “大汗?大汗?” 千里猛然从自己越跑越远的遐思中惊醒,慌乱抬头,对上大祭师那双不悦的眼睛。 “大汗,我知道您刚刚失去妻子,可是你这几天的表现,都太过莽撞了。” 大祭师长长出了一口气,语气严肃,说得千里愈发脸红。 “即使合敦之死疑点颇多,可是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如何破除阿尔萨兰在朝中一手遮天的趋势,将权力重新握在自己手中。大汗,没有力量、说不上话的感觉,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再体验一次了吧?” 千里知道,大祭师指的是事变那天,阿尔萨兰说是贺雁来与扎那合力而为,他想辩驳,却被众臣规劝的事情。 就连大祭师都不认为当时的情况他应该把剑放在阿尔萨兰的脖颈上,即使现在他才是阿尔萨兰的“君”。 他才继位不到半年,在所有人心中,比之“臣子”,阿尔萨兰更多的还是他的叔父,随着先大汗征战四方,余威犹存的叔父。 千里默然,低声道歉:“我知道了。” 大祭师捋了把自己的胡须,浑浊的眼睛直接看透了这个魂不守舍的少年,纵使心中诸多不快,可他也知道这是千里心中的一根刺。 况且,当初贺雁来能接下这件事,也有自己在背后推波助澜。 大熙好好送了个人过来表示自己议和的诚意,即使送的是个不能生育的男人,他也是大熙与兰罗友好睦邻的象征。现在贺雁来的死讯还没传到大熙,若是有朝一日传了过去,他必须要考虑大熙的反应。 贺雁来已死,大熙自断一臂,可是到底是百年大国,不容忽视。现在千里掌权,经验不足,若真爆发了第二次战争,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思及此,大祭师眼神一定,沟壑纵横的手重重地搭在千里细瘦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不含任何其他味道,好像只是一个长者在对自己的后背传递经验。 “兰罗男儿,妻子被人如此污蔑,该如何应对?”大祭师问。 千里一愣。 他望着老人那双智慧的眼睛,竟然有些磕巴:“该......该与造谣者决斗,直到他对我妻公开道歉,还其名誉。” “那该怎么做,还用我告诉你吗?”大祭师又问。 “您,您是说......”千里的眼睛越来越亮,翡翠一般的眸子似有水光闪过。 “去吧,大汗。这不仅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战斗,更关系到未来兰罗的国运几何。去吧,去把该是自己的东西,都牢牢地夺回来。” 作者有话说: 本周的任务终于赶完了……(虚弱) 周四见!^o^
第16章 托娅 “将军,用饭了。” 一个兰罗打扮的青年将一个饭盒摆在贺雁来门前,轻轻扣了扣门。 就在他用钥匙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一道黑影突然闪现出来,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对着他脖颈来了一下,那人便软软地垂在了地上。 明尘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神色警惕,将昏倒的男人拖至隐蔽的一处藏起来后,才将他留下的食盒提进房间,假装无事发生。 “将军,属下背您出去吧。”明尘在贺雁来面前蹲下,将后背留给他,“趁没人发现我们。” 贺雁来端坐在桌前,看了眼食盒,没有动;他对上明尘焦急的眼睛,冷静地摇摇头:“我腿脚不便,肩膀还有伤,带上我不方便。你且出去探探,我估计,想从这里逃出去,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不行。”明尘立即拒绝,“我怎么放心将您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做不到......” “明尘,”贺雁来搭上明尘的肩膀,睿智的眼睛对上他慌张的脸,音色依旧温润,“你成功逃出去,才有机会给千里带话,我们才有一线生机。带上我,只会是你的累赘,五日后我们一个也活不成。” “......”明尘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他从小陪伴到大的男人,喉口一紧,他强行把泪意憋了回去,猛然起身,毫不犹豫地转头冲了出去。 贺雁来缓缓收回手,像是卸下了一身的力气,往代步车椅背上一靠,搭在扶手上的手青筋突起,显示出他现在并不如在明尘面前表现出来的平静。 有很多年了。 他有很多年没有示过弱了。 “只会是你的累赘......”贺雁来喃喃重复了一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要是被那个张扬肆意的男人知道,他贺雁来竟有朝一日落得如此狼狈,估计会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吧。 想到这,贺雁来甚至觉得自己就在这死了也好。 他实在不想再这么苟活下去了。 这个念头一出,贺雁来被吓了一跳。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烈的痛感从那里传来,直传大脑,他这才感觉稍稍冷静了些。 还不能死,他是贺家人,就算是死,也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死。、 更何况...... 他还答应了一个小少年,一定会回去找他,不能食言的。 眼见阿尔萨兰还没发现明尘消失,此刻门户大敞,贺雁来眼神一动,自己推着小车谨慎地贴在门边,认真观察一番,确认没有眼线,才慢慢滑了出来。 阿尔萨兰为他安排的住处倒是很清幽,被树木环绕着,静谧安宁,只不过实在隐蔽,就连出口都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应该是某个宅子最偏僻的庭院。 只不过,他现在应该已经不在神女祠了。 祈福大典由他一手安排,神女祠附近的每一处房屋他都精心考察过,对这里毫无印象。 想到这,贺雁来突然轻轻“哦”了声,喃喃自语:“难道已经回了兰罗?”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阿尔萨兰未免也太过大胆,直接就将人藏在了最危险的地方。假如千里怀疑到他头上,拿到他私藏合敦的证据要进来搜查,那么阿尔萨兰绝对无处可逃。 不知该说他是太自信还是过于自负,甚至不觉得千里能做到合情合理地对他的住宅发起搜查。 贺雁来轻轻叹了口气。 “小千里呀......”贺雁来环顾四周,苦笑两声,下意识地,“你雁来哥哥在等你来救呐......”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00 首页 上一页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