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潆妃正在昭乾宫寝殿内伺候宸阳帝更衣。夏公公着急忙慌地跑进来,拂尘都差点脱了手。宸阳帝疲惫地睁开双眼,斜睨着他,脸色不悦:“在御前伺候了这么多年,怎的还如此不知轻重。” 夏公公来不及听宸阳帝训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二皇子……殁了。” “你说什……” 不待他把话说完,宸阳帝便一口鲜血喷薄而出,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潆妃被吐了半身,衣裙上尽是血点,当即跌坐在地上,惊惶地抱住了昏厥的宸阳帝:“陛下,陛下!快传医正——来人啊,陛下晕倒了!” 宸阳帝这一晕,早朝自然是上不成了。赫连清宥派离影去御天殿知会百官今日休朝,自己则待在昭乾宫寝殿里,等着医正们的论断。 医正局里凡是当值的医正都被请了过来,跪了一地的人,相互交流着什么。赫连清宥被他们嘀咕的头疼,独自出了寝殿。 片刻后,潆妃也跟了出来,向他行了一礼:“摄政王殿下。” 赫连清宥虽不想理会,但碍于礼数,还是颔首回了一礼:“潆妃娘娘安。” 潆妃已更衣回来,方才在殿中急得梨花带雨,神情狼狈,此刻却格外平静,脸上丝毫不见忧色:“殿下安,本宫自然安。” 赫连清宥眉头一拧:“娘娘说什么,本王听不懂。” “殿下听不懂不要紧,殿下只要知道,殿下的心意本宫都明白。”潆妃拽过他的手,指尖轻轻划过手心,写下了一个“檩”字。 十皇子明临檩之死,分明就是她干的,也早就知道赫连清宥已经查到了她头上,却意外地没有揭穿,而是卖了她一个人情。 潆妃望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染了蔻丹的玉指捻着手帕,微掩红唇:“说起来,殿下早已到了娶妻成婚的年纪,本宫膝下有一公主,虽是庶出,但…” 赫连清宥垂下眼帘,不欲再与她交流,出声截断了她:“本王进去看看陛下。” 看着他冷静自持的模样,潆妃长眸轻眯,兀自呢喃:“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殿内,为首的韩医正跪在地上,见赫连清宥过来,向他俯身作揖:“摄政王殿下。” “陛下如何了?” “回殿下,陛下圣体本就尚未痊愈,不宜劳心劳神。此番乃急火攻心,只怕……” 赫连清宥看着龙榻上脸色苍白的宸阳帝,垂眸掩去眼底万般思绪,挥手让医正们退下:“好生侍奉陛下,嘴巴都闭紧了。若传出去风声,本王割了你们的舌头。” 医正们忙不迭地出去了。 潆妃扶着宫女的手,从外面慢悠悠地进来。正欲再与赫连清宥说些什么,离影脚步匆匆而来:“爷,香贵妃宫里来人了,说二皇子死因不明,请爷出宫至二皇子府邸一同查探。” 赫连清宥不置可否:“大理寺卿呢?” “已去了,说是有人蓄意纵火,但只烧了二皇子的寝房。”离影顿了顿,又道,“昨儿个夜里是他的宠妾侍寝,两人俱烧的面目全非了。” 离影说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或者他原本就是说与所有人听的。潆妃坐在榻边,眼睛虽盯着宸阳帝的病容,耳朵却将离影的话尽数听了进去,遂偏头看向赫连清宥:“殿下安心去吧,本宫已派人去请示皇后,各宫嫔妃和皇子公主们会轮流来昭乾宫侍疾。陛下这一病,前朝要倚仗殿下的地方还多着呢。” 赫连清宥未再发话,算是默许,转身离开了昭乾宫。 出了宫门,赫连清宥并不急着去明临栩那边。从前离开皇宫,他不需要任何犹豫便直接骑马回府,因为他知道有个小徒弟等在家里,等他回去教他读书习武。 可是如今,他离开皇宫,竟只想要去云府。 明明昨日早上才从那里出来。 “爷,离飏已经回来了,轻尘随意丢了个无名女尸在那里。”离影驾马跟在他身侧,“属下方才将郡主接到府里了,您是现在回府,还是去二皇子那里?” 赫连清宥攥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迫使自己不再去想云锦澈:“本王回府,你去告诉香贵妃,本王有事抽不开身,此事全权交由邵丞相和大理寺做主,不必再来过问本王。还有,明临栩死相不好看,让礼部尽快安排下葬。” “是,属下明白。” 赫连清宥觉得他语气不太对劲,扭过头见他一副有话想说又心不在焉的样子,问:“还有事?” 离影犹豫了一下,支吾道:“方才郡主进府时正碰上轻尘从香附阁出来,属下瞧着郡主的脸色不甚好看,想来是误会了。”
第30章 闲言 雪下了两夜一日终于停歇,云府里的三个小孩迫不及待地便跑出来玩了。程氏和温氏坐在湖边的亭子里看着他们,云锦澈恰好路过,闲来无事便过去请了个安:“三嫂,四嫂。” 云锦澈与三公子云锦泽素来关系不错,程氏便伸手招呼他:“澈儿上来坐坐吧,我刚让人做了栗子糕,一起吃些。” 倒是温氏,因着上次云锦翊闹得难堪,此刻见到云锦澈甚为拘谨,不知该作何反应。 云锦澈并非记仇之人,也明白是非对错,是谁做的事便由谁来承担,不必怪罪到他人身上,因此主动对温氏露了几分笑脸:“天气渐冷,四嫂身子弱,房里的冬衣和炭火可还够用?” 温氏受宠若惊,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忙应道:“够用的够用的,西凝厢甚是暖和,晚上睡觉都不用盖厚棉被呢。” “那就好,良儿早产,嫂嫂的身子一直不见好,母亲挂心的很。”云锦澈说着望向不远处满地乱跑的小团子,轻笑,“好在良儿一切平安,也不枉嫂嫂这般辛苦。” 温氏不善言辞,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略笑了一笑,随口恭维道:“你这么喜欢孩子,如今到了成亲的年纪,快些娶了叶家小姐过门,也好早日给云家三房添个嫡孙。” 云锦澈但笑不语,刚想说此事不急,便听程氏开了口:“温妹妹进府晚,不知云府从前的许多事情。其实三叔啊,早就有了一个嫡孙女,只是不肯让人进家门上族谱罢了。” 说罢便看向云锦澈,见他神色并无异样,又道:“澈弟弟,近日你二伯和你父亲频频吵架,大有撕破脸之势,你可听说了?” 云锦澈自然听说了。 不过他倒想听听程氏会怎么说,抿了口茶淡声道:“我最近常与叶将军来往,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因此未曾听说。只是二伯和父亲虽素有嫌隙,但他们毕竟是亲兄弟,应当没有嫂嫂说的那么严重。” 程氏却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昨日下午姑母叫了众人去后园听戏赏雪,二老爷和三老爷当场拌起嘴来,摔了一地的茶盏和糕点盘子,可吓死人了。” 云锦澈微微蹙眉:“是因为什么事?” “还不是那档子事儿。”程氏见他一脸茫然,只当他还不知道,“你这几年不住在府里不知道,老太太病了这么些年,你爹一点心都没上过,每日连人影都瞧不见,更别说在老太太榻前尽孝了。还有,老太太治病的钱都是大娘子和二老爷出的,现在打点府中上下哪里不需要银子?可你爹却哭穷不肯给钱,这不就吵起来了…” 云锦澈面色微凝:“父亲前些年才调任到兵部,承蒙陛下器重,任兵部尚书一职。前朝事务繁忙,想来父亲分身乏术吧。” 一旁侍候的流旖又忍不住插嘴:“三老爷是驸马,自然得在前朝为皇上效力。这三夫人又是长公主,太后和皇上捧在手心里的人,咱们哪敢使唤。” 饶是云锦澈再好脾气也听不得这话,更何况是从一个丫鬟嘴里说出来的。 云锦澈幽幽起身,眉目肃然地看向程氏:“我等下还要去将军府,先告辞了。还请嫂嫂管好房里的下人,舌头若是不想要了,本世子随时派人来取。” 说罢略行了一平辈礼,拂袖而去。 允茗快步跟上,笑道:“世子,您方才那气势可真有几分王爷的模样。” 才一出了亭子,云锦澈的脸便垮了下来,语气都跟着冷了不少:“跟着师父久了,便是装也能装几分样子出来。如今二房的人是愈发没规矩了,不唬一唬他们,只怕是要翻天。” 允茗无不赞同地点点头:“那三少夫人说话也太难听了,小的听了都替老爷和夫人觉得委屈,亏世子您沉得住气。平日里您与三少爷关系甚好,待澜公子也不薄,怎的这三少夫人言语这样不堪入耳,没的叫人牙酸。” “嫉妒便是羡慕,她小门小户出身,自然眼馋母亲的长公主之位。”走出一段距离,云锦澈放慢了脚步,随手拨弄着红梅上的落雪,“像她们这种贪图金银之人,永远不会明白皇室之苦,只会觉得我们有享不尽的清闲和荣华富贵。” 允茗知道他喜欢红梅,伸手折了一枝还含苞待放的给他:“妇人之见,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方才那话说的叫人恶心。四嫂进府是晚,可她又能早到哪儿去?不过是云锦烨闹腾的那两年刚好叫她知道了,倒在旁人面前搬弄起是非来,也难怪她的丫鬟管不好舌头。”云锦澈将梅花凑到鼻尖闻了闻,心情好了许多,“论起红梅,还是御花园的最好看。师父加封已有几日了,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去趟摄政王府,给师父贺喜。” 两人正打算去库房挑份贺礼,西樘苑守门的小厮急急忙忙地跑来,在云锦澈面前呼哧带喘地跪了下去:“世子,小的可算找着您了。” 见他在冬日里跑了满头大汗,云锦澈忙把人扶起来:“快起来说,什么事这样急?” “老爷下朝回来,说,说二皇子殁了…” 云锦澈惊了片刻,却也觉得此事和他们没多大关系:“确是大事,可也与咱们云府无关,何至于这般惊慌?” 那小厮喘了口气,又道:“方才摄政王府传来消息,说大理寺卿贺大人已经查明,是…是延永侯做的。” “什么?!”云锦澈当即身形不稳,双眼微微失神,“姐姐呢?” “摄政王派离侍卫来接世子,说已将郡主接到了摄政王府,怕郡主忧思过度动了胎气,请世子速速前去陪伴郡主,马车就在门口。” 不待听完他的话,云锦澈已一路狂奔出了府门。离影见他出来正要行礼,被云锦澈挥手免了,一溜烟钻进了马车:“我姐姐如何了?” 离影示意车夫启程,拉上车门,给云锦澈倒了杯茶:“王爷前些日子得了块玉竹骨,触手生温,想起郡主从前最爱弹琵琶,便命人做了把琵琶想要赠与郡主。今早属下奉命去接了郡主来王府,因此大理寺派人前去彻查侯府时,郡主并未受惊。属下出来之前轻尘公子刚为郡主诊过脉,郡主一切安好,世子不必担忧。” 云锦澈这才放下心来,攥着袖子的手终于松了些许。离影瞧着被他攥出一团褶皱的衣袖,意味深长道:“王爷从来舍不得让郡主和世子受苦,世子且安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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