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用手帕包了一块糕点,笑吟吟递到小儿子嘴边。 望着面前纤细葱白的手,还有冒着腾腾热气的糕点,赵敛不由有些许不虞,遂轻轻推开母后的手,“儿臣来时在马车上吃了些,这会儿没什么胃口,还请母后见谅。” 闻言,燕然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散了。 母子两人维持着一人投喂、一人推拒的姿势,半晌没动,仿佛无声的对峙。 “母后......” 小儿子一开口,燕然就知道他退步了,于是脸上又扬起慈爱的笑来,“罢了罢了,小厨房做的人始终比不上南征王,没有他的手艺。我儿嘴刁,不爱吃就不吃了。” 赵敛无奈蹙眉,“母后,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母后知道。”说罢,燕然就要把糕点放回去,没成想半道被一只手截住了。 燕然抬眸看去,只见小儿子低垂眉眼,看不清表情。 “儿臣带回去吃。” 燕然满意了,反手抓着赵敛的手,还欲说些什么,忽然,屋外一声“皇上驾到”传来,燕然眼中顿时染上喜意。 不过几息时间,身穿明黄色龙袍的赵宿大步走入暖阁,面上一片朗朗笑意。 赵敛起身,虽一只手还被束缚着,还是尽力朝赵宿行了礼。 “儿子参见母后,母后圣安!” “宿儿来了,快来母后身边!”燕然向她的大儿子伸手,将那一方手帕和那一块糕点,遗落在赵敛手中。 赵宿坐在燕然手边,朗声调侃道:“皇弟快坐,在母后这儿向孤行礼,只怕母后要责怪孤苛待皇弟了。” 为表对太上皇的尊崇之意,赵宿自登基以来,一直自称“孤”而非“朕”。 “皇兄说笑了。”赵敛应声坐在专为他准备的软椅上,宽大的衣袖掩着手,看不见底下动作。 赵敛的声音太平淡,平淡到在这个只有母子三人的暖阁中,显得没那么引人注目。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父皇呢?”燕然把还冒着热气的百合糕推到赵宿手边。 “父皇还在和大臣们谈论政事,儿子等不及要见母后,就先行过来了。” 赵宿拿起一块糕点,三两下吃完,好好夸赞了一番,转而问道:“南征王不在母后这里?方才在父皇那儿也没见着,儿子还以为和皇弟一道来给母后请安了。” 燕然摇摇头,笑眯眯地瞧着大儿子,“没来过母后这儿,许是忙别的事去了。” 阮朝青护送皇上的仪架到永寿宫,自然要负责崇安帝和随行大小官员的安全,一行人的住处也要先派人查看值守,正是最忙的时候。 这差事本不归他管,别人也不清楚他为何要讨来这么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当年阮朝青北上投靠太上皇时,途中曾救了燕然赵敛母子俩,又是小哥儿身,太上皇特许他可以出入太上皇后宫中。之前几次阮朝青来永寿宫,不在太上皇那儿就在太上皇后这里,这次却没谁知道他的踪影。 母子俩高兴地说起话来,赵敛呆的时间够长,便以身体疲乏为由,起身告退了。 素兰一直等在耳房,赵敛一从暖阁出来,就给他披上厚实的狐皮披风。赵敛脚下没有停顿,害得素兰差点把披风落在地上,好在在他走出耳房之前系好了。 走到院子里,一阵冷风吹来,灌进肺里,让热气烘得糊涂的头脑都清醒不少,好似卸下了一双重担。 赵敛大步走在前面,全然不似以往的不疾不徐,素兰只得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王爷,你要去哪儿?” 走了一段路,素兰忽然发现这不是去往齐王住处的路,忙扬声唤头也不回的赵敛。 “看鲤鱼。” 赵敛丢下一句话,脚下步子越发快了,素兰却是追得满头雾水,来的路上王爷不是还一副无甚兴趣的模样吗? 铺着地砖的羊肠小道一直从永寿宫通往云安寺,两个匆忙的身影快速走过,衣袖不留情面地拂落道边枯枝,拂落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白雪。 作者有话说: 永寿宫没有阮朝青,却处处都是他的传说。
第10章 锦鲤 与永寿宫的温暖如春不同,云安寺冒着一片寒气,泓德大师的禅院里只有一个小火盆,赵敛来之前小火盆甚至没烧炭,烧着干木柴。 赵敛坐在蒲团上,对面坐着一个胡须全白、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这便是泓德大师了了。 泓德大师正闭目敲着木鱼,口中低吟佛经,禅房里一时间回荡着令人心静的诵经声。赵敛双手扶在膝头,双眼久久凝视着木鱼,心里忽然出奇地平静。 “咯——” 禅房的门被人推开,泓德大师似无所觉,声音未曾停顿一下,依然唱着经文。 赵敛转头看去,只见来人是一个小沙弥,小沙弥提着个小篮子进来,圆头圆脑的特别招人喜欢。 门外不似早晨的天光明媚,逐渐风雪大作起来。 小沙弥进门后,吃力地顶着寒风将门关上,一回身见有人看着他,露出一口小白牙笑起来,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立刻收了笑容,把小篮子放在地上,两手合掌朝人行了个生疏的佛礼。 行完礼,小沙弥又眯着眼睛笑起来。 赵敛看得好笑,遂笑着朝小沙弥点点头。小沙弥提起篮子,脚步轻快地走进内室,光溜溜的脑袋又圆又大。 泓德法师唱经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赵敛索性从蒲团上起身,跟在小沙弥后面进了内室。 一进内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半人高的大水缸,水缸边放着小沙弥的篮子,里面的东西露出来,是两个白馒头。 小沙弥踩着一个矮木桩,趴在水缸边沿,半个身子都要探近水缸了,却还一直在踮脚,试图更往水缸里探去。 忽然,木桩一歪,小沙弥整个人往水缸里扑去! “咦?” 小沙弥倏地腾空,搞不清楚状况地扭头看着赵敛,赵敛一手拎着他的后脖领,将他从水缸上提下来放在地上。 “你做什么,不怕掉进去?” 脚踩在实地上,小沙弥大半只袖子已经湿了,正滴滴答答往地上滴水。摸摸溜圆的脑袋,小沙弥大睁着眼睛瞧赵敛,“我在给师父喂鱼。” “嗯?”赵敛倾身,只见水缸里几只活泼的红鲤鱼,正争先恐后地抢食水面的馒头屑。因为禅房光线有些昏暗,水底一片黑暗。 小沙弥把木桩搬回来放好,再次踩上去,两手扒着水缸边沿,伸着脑袋往里看,“这是小花,这是小白......小黑应该在里面睡觉,我叫他吃饭!” 惊奇于这些鲤鱼竟然都有名字,听到睡觉后忍不住诧异地瞧了小沙弥一眼,可惜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听见他不停的碎碎念。 “小黑游得慢,再不上来吃东西就没有啦。” 见小沙弥心心念念的模样,赵敛无声轻笑,“我给你叫一下。” 说罢,便在小沙弥惊喜的眼神中挽起长袖,一手抓住袖袍,一手伸入水中。 手甫一伸入冰冷的水中,抢食的几只鲤鱼瞬间四散开来。 赵敛忍着寒意,将手一直伸到水缸底,四下摸摸,却什么也没有。怀疑水底没东西,正想把手拿出来,一偏头看见小沙弥亮晶晶的眼睛,莫名地又在水底多摸了一会儿。 确定除了方才吃食的几只,水里再没有其他鲤鱼,赵敛才把手拿出来,接过小沙弥找来的白净帕子,擦干手臂上的水渍。 “里面没有别的鱼。” “没有?” 小沙弥不可置信地望着水面,见以往慢慢该游出来的小黑到现在还没出来,眼眶慢慢就蓄满泪水,猝不及防滑落,一滴一滴掉进水缸里。 想起屋檐下的一窝麻雀,小沙弥哒哒哒跑去查看窗户,却见窗户关得好好的,根本没有足够鸟飞进来的空隙。 赵敛愣了愣,见小沙弥着急忙慌的,一边哭一边将柜子里、方桌下都找了一遍,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才好。 找了一圈没找到小黑的身影,小沙弥呆呆地站在屋里,强忍着泪意向赵敛道了谢。 “道空——” 泓德大师的声音从外室传来,小沙弥使劲用胳膊擦干眼泪,匆匆向赵敛行了个佛礼就跑出去了。 赵敛出去的时候,小沙弥正在向泓德大师哭诉。 泓德大师和蔼地看着小沙弥,等小沙弥说完了,苍老的手掌摸摸小沙弥耷拉着的脑袋,“有缘则聚,无缘则散。小黑自有它的命数——道空啊,莫强求。” 小沙弥眼里含着一泡眼泪,手背揩揩红彤彤的脸蛋,声音带着哭腔回道:“是,师父,弟子知道了,莫强求。” 莫强求。 “咚——” 天色已晚,云安寺的鼓楼传来鼓声,随之而来的是钟楼悠远空灵的钟声。 等素兰回齐王下榻的宫殿取来油纸伞,赵敛没在泓德大师的禅房多加停留,略作感谢后便撑着伞走入猎猎风雪中。 宫殿里烧着地龙,进门就有一股热气袭来。 沁香迎上前来,和素兰一起给赵敛更衣。 “方才太上皇后身边的人来传话,让王爷用完晚膳过去一趟,太上皇后今晚要为皇上和王爷点长明灯。” “知道了。”赵敛走进内室,接过侍女端来的姜汤驱寒,“把账本拿来。” 沁香询问地看看素兰,见素兰也摇头,便应是去取账本了。 素兰点上安神的香,斟酌道:“王爷在泓德大师的禅房,可有看见鲤鱼?” 室内一阵沉默,素兰顺势闭嘴。 “并未。” 素兰略显诧异地觑赵敛一眼,见他蹙着眉头,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就没再开口。 不一会儿,沁香取来了账本,室内就更是安静得过分了。
第11章 长明灯 戌时,猎猎风雪还没停止,打得雪松止不住摇晃,树影幢幢。 风雪声中,赵敛来到来到太上皇后居住的暖阁,刚进耳房,便听到里间传来太上皇后高兴的笑声。 “娘娘,齐王殿下到了。” 一脚踏入里间,刚好听见宫女的通传声。 燕然笑声有所收敛,一手拍拍大儿子的手背,略扬声唤小儿子,“敛儿来了?快来母后身边,去去寒气。” 行了礼,赵敛依言坐到为他准备的软椅上,眉目含笑。 赵宿依然坐在太上皇后身旁,待赵敛坐定,便调侃道:“皇弟午时跑这么快做什么?方才用膳时母后还跟孤念叨你。” 赵敛还未说话,太上皇后佯怒瞪大儿子一眼,“就你话多!” “母后请了泓法住持为你们兄弟俩点长明灯,一会儿南征王到了再一同过去。” 袖袍下的拳头紧了紧,赵敛笑意淡了些许,“南征王去做什么?” “南征王对你有恩,给你点长明灯,母后想着他在场总归好些。”话音一顿,燕然接着道,“敛儿可是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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