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燕然慈爱的目光,赵敛沉默片刻,终究是缓缓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没等多久,燕然和赵宿聊了一会儿,阮朝青就带着一身风雪到了。不过他没进里间,只等在耳房,让侍女向里面通传一声,省得给屋里人染上寒气。 燕然理理高高梳起的发髻,在赵宿的搀扶下走出暖阁,赵敛紧随其后。 来到暖房,燕然和赵宿皆客气地慰问阮朝青,邀阮朝青同行,赵敛低垂眼眸,跟在三人身后上了软轿。 坐在摇晃的软轿上,阮朝青蹙着眉,又好像没理由气闷,真觉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当即叫停,下去在风雪里走两个来回才好。 赵敛睁着眼睛,失神地望着散发幽幽微光的灯笼,全然不知队伍后面有个抓耳挠腮的身影,伸着脖子朝前面眺望。 永寿宫到云安寺的小道太过狭窄,夜行的队伍拉得很长很长,灯笼的光亮连成一条线,远远望去像是一条流动的光河。 队伍行到大雄宝殿的前大院就停了,轿上的人纷纷下地,踩着新落下的雪,一步步走向大雄宝殿。 赵敛走到前大院燃香供佛的大香炉旁时,忽然被一个人拉住了衣袖,一转头,见是熟悉的面孔,便吩咐身边侍女一声,脱离了队伍。 前院东北侧的角落里,一人站在雪中,一人站在伞下,相对无话。 雪中的人不自在地左看看右看看,手掌囫囵拍掉头顶的积雪,一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那个......阿敛啊......那什么......那天夜里将军......将军不是特意去、去香来阁的......”于盛吞吞吐吐的,半晌才说出一句囫囵话。 开了个头,索性后面的话也一股脑倒出来了。 “嗨呀,是于叔在来香楼认识一个姑娘,那姑娘被人找麻烦了,我就请将军去......去那什么,去斡旋一下。” 于盛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说了一段,越到后面越心虚。 去来香楼能怎么认识姑娘?恰好去找那姑娘麻烦的是他夫人,怕被当众下了面子,他就央求阮朝青和他去一趟。 阮朝青在大平朝姑娘小哥儿心里的分量,说一句再生父母也不为过。果然一见着阮朝青,他夫人就收敛了脾气,再被阮朝青一劝,便放过了来香楼的姑娘。 可是那姑娘是没事了,他于盛可就惨了。只因阮朝青劝人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嫂子,楼里的姑娘是身不由己,不干这个就活不下去——要我说还是老于做得不对,他要是管得住自己,不来这里也不会少块肉不是?嫂子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儿咱关起门来解决。” 于盛他夫人倒是听劝,当即揪着他耳朵骂,就着这副模样骂了他几条街,直到两人回府还不算完,一连几日闹得他家宅不宁。他也不敢说话,他夫人背后有阮朝青撑腰。 于盛话说完,赵敛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可阮朝青午后才警告他务必让赵敛消气,这副模样不像是消气的样子。于盛他就想不明白了,他大半个月没见着赵敛,哪里会惹赵敛生气? 抓着脑袋想了想,于盛又补充道:“那天好像还遇到云小将军立来着,他一听我们要去吃酒,非要跟着去,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我知道了,于叔以后少去来香楼。” 不好离开太久,赵敛很快和于盛一起离开,走进大雄宝殿。 此刻大雄宝殿内一片肃穆,数十个和尚坐在殿前敲着木鱼诵经,和尚前面是云安寺的主持和几位德高望重的方丈,泓德法师亦在其列。 燕然、赵宿和阮朝青跪在庄严的佛像前,手持佛珠,口中跟着一起诵经。 阮朝青旁边有一个蒲团,蒲团上面有一串佛珠,正前方是属于他的那盏长明灯。 崭新的长明灯等着被点燃,为人祈求康健与顺遂。 赵敛悄声走到蒲团前,侧目看了看阮朝青。 阮朝青虔诚地闭着双目,眉头的小痣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更加浓烈。只不过他好像跪得不太端正,隐隐面向他面前的长明灯。 无声地弯弯嘴角,赵敛拿起蒲团上的佛珠,跪在了阮朝青身旁——他的心上人身旁。 大雄宝殿内充盈着此起彼伏的诵经声,并不显得吵闹,反而蕴含着一股沉淀人心的力量。 沉淀了人心,沉寂了风雪。 子时一到,空灵的诵经声停止。 泓法住持起身,取过一炷点燃的佛香,口中念一声佛经,点燃了赵宿的长明灯。 长明灯的火苗微微摇曳,由小变大,燃得旺盛而充满生机。 将赵宿的长明灯转移到供桌上,泓法住持再次取来一炷佛香,一声佛经后,佛香闪烁的星火触碰到灯芯,一阵青烟过去,一簇火苗冉冉升起。 阮朝青目不转睛地望着赵敛的长明灯,目光追随着小火苗移动,直到小火苗被安置在另一簇火苗边上,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忽然,一阵风吹过—— 赵敛的长明灯,灭了。
第12章 长生相 “怎会如此?!” 燕然凤目微睁,不可置信地看着熄灭的长明灯,无人回应她。 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燕然倏的转头望着泓法住持,不安询问道:“可是跟我儿的早夭命格有关?那不是疯和尚胡诌的吗?” 这话在云安寺说略有不妥,赵宿扶住燕然的胳膊,“母后不要过度担忧,应是方才有风的缘故,皇弟的长明灯才会熄灭。”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燕然歉意地看看赵敛,随即向住持赔罪。 “阿弥陀佛。”泓法住持手里滚着佛珠,目中宽容祥和,并未被这一幕影响。 自长明灯熄灭,阮朝青第一反应是看向赵敛,只见他也怔愣地望着长明灯。太上皇后开口后,赵敛微微侧目望了她一眼,眼神恢复古井无波,似乎对这场景坦然接受,又或者早有预料。 胸中涌上无法言明的情绪,阮朝青定定看赵敛一眼,随后望向泓法住持。 “还请住持再为王爷点一盏长明灯。” 每盏长明灯都须经由寺里的和尚诵经九九八十一遍,且一人只能点一盏。泓法住持又念一声佛号,从头开始为赵敛点长明灯。 阮朝青肃着面色瞧赵敛,正好撞上赵敛也在望着他,四目相对,阮朝青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来,赵敛却先行移开了目光。 阮朝青忽然想到,凡两人对上目光,先转头移开的人总是他,这好像是第一次,他看着赵敛的后脑勺发愣。 愣神一息,阮朝青很快回神,全神贯注地看着泓法住持动作,脆弱的火苗再次燃起时,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长明灯被移到供桌上,一明,一暗,无风而灭。 殿内众人凝视着长明灯,久久无话。 “请泓法住持再为王爷点一盏长明灯!” 阮朝青似乎没看见无风自灭的长明灯,挺直肩背跪在蒲团上,言语掷地有声。 “阿弥陀佛......” 还是一成不变的佛号,只是这次泓法住持立在原地,不再动作。 “请住持......” “罢了。” 阮朝青还欲坚持,却被赵敛握住手,轻飘飘的两个字传来,让他心里的那根弦啪一声断了。 他沉沉望着赵敛无波无澜的脸,一字一顿道:“再点一盏!” “先把皇帝的法事做完吧。” 燕然略无奈的声音响起,在此时的大殿内显得异常清晰,“以后再挑个好日子,重新给敛儿点。” 赵敛心里一沉,紧接着又是一松,低垂眼睑,目光无目的地放在泓法住持的袈裟下摆,缓缓松开了阮朝青的手。 阮朝青反手捉住他撤回的手,火热的掌心灼人得厉害。 “何不让施主自己点长明灯?” 泓法住持正要为赵宿主持接下来的法事,一旁盘腿坐在蒲团上、一直低吟着佛法的泓德大师开口了。 泓德大师的声音轻而平和,轻易抚平了殿内渐起的躁动。 燕然和赵宿垂首应允,那个几度熄灭的长明灯,再次被摆放到赵敛面前。 拿到点燃的佛香,袅袅白烟自顾自上升,特有的香味钻入鼻子,赵敛一时顿住了,只觉手心变得有些湿润。 阮朝青满眼希冀地瞧着他,等着他将那盏长明灯点燃——或许还是一成不变的结果。 泓德大师轻声诵经的声音再度响起,于是赵敛手中的佛香缓缓靠近灯芯,二者相触的一瞬间,观者下意识屏息凝视。 灯芯燃起一簇颤巍巍的火苗,呼吸间摇曳得令人心惊。 泓法住持接过长明灯,才放到供桌上,又是一阵闪烁。 忽然,一个灯笼罩扣在长明灯上,明明灭灭的火苗跳跃几下,竟缓缓燃起来,没再熄灭! 赵敛愣住了,可看阮朝青还站在供桌边上,两手轻轻按着灯笼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火苗,又觉得有些好笑。 眨眼间,情绪明媚起来了。 殿内众人也没想到阮朝青会有这个举动,一时间竟是被镇住,说不出话来。 直到僧侣们再次闭目诵起佛经,大雄宝殿内又回荡着生生不息的韵律,阮朝青才回到赵敛身旁,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笑看他一眼,闭目祈福。 见状,赵敛扬起唇角,在他身旁闭上双目。 法事一直持续到丑时才算结束,一连跪了一个多时辰,赵敛面色早就苍白无比,起身的时候要不是阮朝青扶了一把,只怕还要跌一跤。 走到大雄宝殿前大院,燕然注意到小儿子落在后面,以为他还在意长明灯点不然的事情,遂转身安慰道:“我儿定会长命百岁,可不能信那疯和尚早夭的话。” “儿臣知道。” 燕然给赵敛拉拉披风,又拍了拍他的胳膊,“好了,回去吧,母后让人给你们兄弟俩送些松香百合糕,垫垫肚子再休息,瞧你脸白的。” 燕然和赵宿上了软轿,赵敛看一眼身旁没说话的阮朝青,薄唇嗫嚅一下,发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奈只好笑着摇摇头。 “将军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阮朝青看着他上了软轿,回头看看,见那盏长明灯虽然光芒微弱,好歹还在顽强地亮着,这才放心地离开。 宝相庄严,目露慈悲,俯瞰着芸芸众生。 却好像有一声叹息过去,孱弱的火苗闪了一下,颤抖着淹没在黑暗中。 泓法住持不经意间一回头,顿时瞳孔一缩。 “师叔,这盏长明灯......” 泓德大师合掌在胸前,默念一句佛号。 “本是长生相,缘何甘自毁......” 作者有话说: 阮朝青:? 阮朝青(拔刀威胁):劳资数到三,把我家灯点燃!
第13章 腿疼 回到住处,素兰已经命人备好驱寒祛病的汤药,赵敛喝完之后就歇下了,只是闭着眼却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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