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命可真是好。” “还行吧。”阮承青干笑一声,忽想起什么,“你们从北梁到北境,只用了半月,脚程够快的啊……” 重明道:“我们骑马来的。” 阮承青问:“骑马?” “百余人而已,两个人一匹,路上又……又死了些,到北境的也许已经不足百人了……” 阮承青手攥紧了:“不足百人?” “那日,有人冲进坤楼,杀净了里面的管事,要放我们走……” 阮承青问:“没人想走么?” 重明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当我们在坤楼中的便都不是人了么?在那里的,哪个不想走?” “可你知道坤楼有多大,又有多少人?上千人被困其中,哪能都走得了。他们只是嘴上说不想走,舍不得荣华富贵,一个同我交好的哥哥,把我推出去,最后只有我们这些年纪小的,被送出来……” 重明揉着眼睛:“我们走到城门,楼便烧起来了……” 阮承青没有出声。 重明眼圈发红:“赶路太急,到刚北境,许多人都病倒了,兴许是路上经过什么地方,染了瘟病,我们只能暂时歇脚,随行的又没有大夫,身子弱的,也许就撑不过这几日了……” 小孩直掉眼泪,说他看不了那些,就出来走走。 阮承青忽然道:“谁说没有大夫。” 重明一怔:“哪里?” 他左右看了看,最后盯住骨瘦如柴阮承青,“你么?” 阮承青摇头,他许多年没碰过医书,脑袋也越发难用,那点微末的本事早就被老天爷收回去了。 他从怀里摸出个剔透的瓷玉瓶,道:“这个给你,里头可是了不得的药,可治奇毒和血病,若是寻常小病只要小半颗就可生效,就只有这么多,用时一定要谨慎,送给你了。” 那孩子道了声谢,眼睛亮起来,高高兴兴的走了。 阮承青独自坐了很久。 他确实未想到坤楼付之一炬,只活下了这些人。 但平坤楼只有这一次机会,无人知道盛清帝是否还会南巡,京都军何时还能再次如此松懈。 坤楼不烧,留下的每个人都有一张嘴,泄露那晚之事只是迟早,半路若是被追杀通缉,一个都逃不掉。 他并没有更好的法子给上官明睿。 风实在凉,吹的阮承青打了个颤,他扶着那只小羊的堤角站起来,头有些晕,踉跄了一步,手上一温,手背上落下几滴血点。 他捂住鼻子,摇头自嘲道:“阮承青啊阮承青,你可真是该有此报。”
第42章 === 阮承青站了一会,等血停下,才瘸着腿回去,转了几圈也没寻到住处。他走到一处火堆旁边,十几个小孩蜷坐在一起,也就景禹的年纪,小脸冻得红通,啃着手头上的红薯,听到声响,仰头看他。 “你是?” 阮承青还没开口。 “诶!”重明大老远看到他,小跑着过来,“你怎么流血了?” 阮承青:“没什么事,对了,十四爷的营帐怎么走来着?” 重明道:“我带你去。” 重明扶阮承青拐了两弯,进了营帐,阮承青坐下道:“多谢。” 屋中碳火烧的很足,重明在屋中转了一圈,视线落在床上厚重的被褥上,又说了一遍:“你是真的命好。” 阮承青换了件外裳,背上的布料被血水濡湿风干,扯开像是揭下层皮。 “嗯。” 阮承青背对着他,轻轻抽了口气。 重明一脚踏出门槛,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又退回来,他垂着头顿了片刻,似乎下定什么决心,回头道:“你看,我帮了你一次,你能不能也帮我一次?” “哦?” 重明的头都抬不起来。 阮承青笑了一声,问:“你想要什么?” 重明看了眼阮承青背后的被褥,阮承青想了想,道:“喜欢什么,你就拿走好了。” “真可以么?” “可以。” 重明抱起床上两条被褥。 出门前,阮承青忽然道:“等等。” 重明小心翼翼的回头,生怕他反悔,阮承青指着桌上:“那个也拿走吧。” 重明连忙摇头:“已经够了。” 阮承青笑:“放心,花了钱的。” 都这样说了,重明也不再推辞,他跪下给阮承青磕了个头,把桌上凉透的饭菜收拾收拾端走了。 阮承青桌前写了几个字,刚放下笔,帘帐就被猛的掀开,朱瞻佑眼神落在阮承青身上,半晌,才猛的舒了口气。 “你回来了,我还以为……” 阮承青问:“你以为我跑了?” 朱瞻佑摇头:“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阮承青道:“我能出什么事。” 朱瞻佑走到阮承青身边,摸了下阮承青的额头,最近这些从北梁城中带出来的孩子不知是染上了什么瘟病,死了几个,他不放心。 阮承青道:“对了,这个给你。” 朱瞻佑伸手:“什么?” 阮承青道:“你和明睿都想要的。” 朱瞻佑皱眉:“我们想要的?” 阮承青:“荣亲王府的藏金窝。” 朱瞻佑僵住了。 阮承青说,他如今记性不好,只能想起这一处,算是买这屋里少了的东西,肯定还是有剩,拜托朱瞻佑给那些北梁来的孩子几床被褥。他去看过一趟,不是什么瘟病,北境日夜温差太大,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比大人,没带过的不会知道他们有多娇气,真是会冻死的。 他自顾自的说完,低头才看到朱瞻佑的眼球上爬出一根根血丝,他双目通红,好像马上就要滴出血。 阮承青一怔,闭上了嘴。 气氛僵硬又窒息,好一会儿,朱瞻佑才笑了一声,把那张纸塞进阮承青的怀里。 “这是你的东西。” 阮承青道:“啊。” 他把阮承青抱回床上,道:“这屋里就少了两床被褥,也值得这么大手笔?” 阮承青道:“欠人情总是要还的,上次说谢谢你,是真心的。” 朱瞻佑走了。 他受不了阮承青这样,他宁可阮承青像过去一样用尖刻的话狠狠刺他,也不想他如此“懂事”。 明睿看朱瞻佑坐在草地上喝烈酒,问:“出什么事了?” 朱瞻佑说:“想法子弄些棉被厚衣来,钱我出。” 夜里,阮承青躺在床上,盖了两件厚重的衣裳,他刚要熄灯,朱瞻佑就进来了。 阮承青问:“你喝酒了?” 朱瞻佑点头。 阮承青不大喜欢有人醉酒,以前有人醉酒,夜里来找他,会借着酒劲胡来,比平时还要肆无忌惮,难熬的很。 阮承青道:“这没被子,你要不换个地方睡吧。” 朱瞻佑转头就走。 阮承青把灯吹灭,刚躺上,朱瞻佑又进来了,还扛着一条棉被。 阮承青被他捂得结结实实,他在被子里扑棱,好容易才露出个头,正张嘴喘息,就贴上两片微凉的嘴唇,火热的舌头顶开牙齿,侵略十足的在口腔里扫荡。 阮承青习惯男人之间的情事,却不习惯如此亲密的接吻,朱瞻佑太过霸道,阮承青被他吻的透不过气,眼角被逼的通红,忍不住在朱瞻佑背后锤了两下。 朱瞻佑放开他。 夜色之中,二人都在激烈喘息。 阮承青问:“要做么?” 朱瞻佑看着他:“你想么?” 阮承青说:“我想睡觉。” 朱瞻佑:“那就睡觉。” 阮承青侧身躺下,背后有衣料摩擦的声响,被子被掀开,他腰上一紧,被人抱住,灼热的气息喷在身上。 阮承青不自在,却没掰开朱瞻佑的手。 他不知道朱瞻佑有多少耐心。 过了很久,阮承青快要睡着了,朱瞻佑忽然道:“阮承青。” “嗯。” “有些话,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是我也要说。” “……” 朱瞻佑在背后絮叨,他说了很多,说他没想要他的钱,说他要和明睿演戏,把这些年里仅见过的几次面,说过的话一句句掰开揉碎了和他解释。 他说了多少句对不起,阮承青数不清了。 朱瞻佑说那日冲进他的房间,是阮承青在撕咬手腕。 阮承青道:“我?” 朱瞻佑死死抱着他。 他想起许多年前,有天,阮承青被带出去几日,再送回来,隔着笼木咬断了自己的手筋,他太过决绝,好像对人世间没一点留恋。 眼前全都是血,他在声嘶力竭嘶吼,用头撞着笼门,他撞昏过去,再醒过来,面前就是上官明睿了。 阮承青背后的衣料湿了,朱瞻佑道:“你想死么?” 阮承青不记得这些事,他解释道:“我没有。” 朱瞻佑:“……” 阮承青背后湿的更厉害,他叹了口气,朱瞻佑情绪不稳,惹得他肚子里都一阵发沉。 阮承青转身,安慰道:“就算是过去有,那也是病了。我发誓,我现在一点这种念头都没有。” 朱瞻佑凑过去亲他起誓的手,道:“那你还记得,我们曾经……你说愿意给我……” “停停……” 阮承青头疼。 他想反驳,却不知说什么好。当年他和朱瞻佑关在一起,似乎……确实有过一段共苦的日子。
第43章 === 阮承青捂住额头,道:“算了吧,那时都不太清醒。” 朱瞻佑:“我是清醒的。” 黑夜里,二人贴的极近,气息交缠,鼻腔中全是朱瞻佑身上沉稳的青叶味,他不动声色侧过脸,问:“我一直想不明白,朱瞻佑,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朱瞻佑:“有些人,第一眼见到,就同别人不一样。” “是么?” 阮承青想起他和朱瞻佑初次见面,十四爷满脸泥土,像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野狗,只一双眼睛如同曜日,灼灼明亮。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阮承青的心跳了一下。 阮承青不能理解这点莫名其妙的心动,他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难以自控的情绪使他困惑,最初他选择回避,后来他归结为信香使然。 朱瞻佑道:“你不知道什么是爱。” 阮承青就笑了笑。 朱瞻佑道:“爱应该是头脑发热,不顾一切,随心而已。” 阮承青道:“那是你的爱。” “可我爱你。” “……” 黑夜之中,阮承青没有看着朱瞻佑,却又知道,朱瞻佑在看着他。他们之间,说爱算不上,说恨又不彻底,朱瞻佑害过他,也救过他。 阮承青说:“人这辈子,并不只有情爱。” 朱瞻佑道:“有不是更好?” 半晌,阮承青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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