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他领人冲进上官明睿的房间,屋里空无一人,一个奴才在门外跪着,抖着道:“方才明睿大人回来,同十四爷吵起来,他人跑出去,十四爷去追,一直没有回来。” 朱瞻佑跑了。 赵常来继续说,昨日京都传来急报,有贼人破开城门,劫掠城北数家钱庄,一把大火烧到了坤楼,坤楼外门加着重锁,城中乱成这个样子,早就没人管那些个贱籍。 等到有人想起,里头只剩了数不清的焦尸。 秦川:“我知道了。” 一脚踏出门了,秦川又回头问:“对了,他喜欢熏什么香?” 赵常来装傻:“谁啊?” 秦川不耐烦道:“你说呢?” 赵常来弓着身子道:“咱们这群主子里,没人玩香。” 秦川皱眉。 不对。 他住的那间屋子里,确实是有味道。 秦川去了趟龙头山,山腰有处孤坟,还立了块被擦的干干净净的碑,他把坟刨了。 秦将军把里头的枯骨刨出来,挑了一根竖到香炉里。 后晌他又去喝酒,这回,去了苏州最大的酒楼。 秦川翘着腿,看台上的戏,等他回去,已是三更的天,前天夜里伺候过他的一个随军坤妓在门口等着他。 小妓子搓着手道:“将军。” 秦川笑盈盈的:“等我的?” 小妓子一个劲的点头。 月光底下,秦川眼前有些模糊,他搂着人,对着嘴狠狠亲了一口。 他抱着寒夜里冻得瑟瑟发抖的人,问:“你想要什么?” 那小孩要冻僵了,哆嗦着说:“将军能收下我么?” 秦川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秦川把人抱回屋里,什么都没做,趴在床上就睡着了,他梦到来福从坟墓里爬出来向他索命,他往他身后看。 秦川觉得无趣。 他杀过这么多人,却只有这一个孤魂野鬼。 隔日天亮,秦川起身,屋里已经没有原来的味道了。 那香气还挺好闻,没了有点可惜,却也不是非有不可。 秦川这趟到苏州来,本是有许多事要做,如今却没了想法,每日吃喝玩乐。 半个月后,赵常来通知他,秦将军,咱们真的要回去了。 秦川打着哈欠,道:“行。” 离开苏州那日,出城门时,秦川回了下头。 新收的偏房十分伶俐,问:“将军,怎么了?” 秦川没说话。 总觉得落下了什么东西。 车马行到半路,有天夜里,秦将军来了兴致,把新收的那个小坤泽叫来伺候。 小孩十分卖力,年轻就是好,秦将军玩的还挺痛快。 日子并无变化,秦川甚至觉得更加快活。 再也没人不识抬举,给他摆脸色。 这天,秦川坐轿累了,他到外面骑马,如今已是三月,他们回程走的慢些,这些日子了还在偏南。 路上繁花似锦,青草成荫。 他忽然闻到一股味道,似曾相识。 秦川抬起头,看到野外成片的树,上头坠满了黄白色的小花。 他停住了。 赵常来道:“南地果然风水养人,这个时季节就生槐花了。” 赵常来下马拾了几朵白花,递给秦将军一朵。 秦川低头,看着掌心里洁白完整的槐花,忽就想起很多年前,有人气喘吁吁,把他从湍急的瀑水下捞起。 他的血沾在他的身上,把他染的一片狼藉。 秦川收紧手掌。 娇嫩的花叶在掌心里碾碎。 他想不通,阮承青这么恨他,怎么就一次都没出现过他的梦里诅咒他。 “哈……” 秦川想笑,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 心脏如同被什么猛然扎一下,密密匝匝的疼痛终于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阮承青……阮承青……阮承青…阮承青阮承青……” 他终于肯说出那个名字,他咬着牙齿,每个字都不知是如何发出声来的,秦川一遍遍重复,眼睛越来越红,好像下刻就要滴出血。 秦川扭过脸问赵常来。 “他在哪?!” 赵常来把手里的玩意儿丢掉了,叹息道:“将军,何必回头呢,已经太晚了。”
第39章 === 秦川问:“他在哪?” 赵常来说:“五福堂西边第一座山。” “有碑墓么?” 赵常来笑呵呵道:“秦将军开什么玩笑。” “一个贱籍而已。” · 秦将军调转马头。 秦将军房里新收的小孩儿听到声响,从马车上下来,想问将军去哪,声音淹没在马蹄声里。 自从他跟了秦将军,将军眼睛总爬满血丝,他想不通,他终日酗酒久睡,眼底却一日比一日青灰,总像是睡不醒似的。 他们这种上人,天生下来什么都有了,不像他们这种贱籍,光是活着就要拼尽全力了。 这些人有什么不高兴呢。 他扶起趴在地上的赵总管,问是怎么了。 赵常来拍干净身上的脚印,回:“小主子,您都不知道,老奴哪里知道。” 回程的计划并没有被打乱,赵常来向盛清帝禀报,陛下只淡淡道,在百里外的迦叶寺停下歇脚。 盛清帝回城那日,太子早早就在宫门前等着。 他瞧见面容冷峻的父王,踮着脚往他身后张望,没见到他十分想念的人。 盛清帝把他唯一的儿子抱起来,问:“课业可有落下?” 朱景禹收回视线,讲自己最近又读了哪本书,哪一句读不通。 朱瞻正听着,有些失神。 太子看到父亲盯着他的眼睛,揉了下微微扬着的眼角,问:“怎么了?” 朱瞻正没回他,亲了下他的额头,耐心的把他不懂的句子拆成一个字一个字解读。 太子同盛清帝一同过用膳,在哥哥住过的旧殿新殿里找了一遭,没见到阮承青。 朱景禹问赵常来,哥哥是不是又惹父王生气,被藏起来了? 赵常来摸了下小太子的头。 太子殿下同盛清帝哪里都像,好似只是在阮承青肚子里盛了一遭,唯独眼睛有几分他的样子。 “是啊。” 他道:“太子若好好读书,哄得你父王开心,可以去问问陛下。” 坤楼被移平,周边诡事不断。坊间传闻,是这些坤泽一夜尽死,怨气深重。 翻建坤楼之事一拖再拖。 一日,一个自称是从大火之中侥幸的坤泽,将坤阁中淫行恶事一一笔录,在京兆衙门外,以头抢门而死。 此书流于市井,众人读后一片哗然,百姓哪里见识过贵族荒唐,惊于笔下之恶,怒于书中提及坤楼维护之昂贵,辛苦缴纳税供未能兴盛兵马,反是养出一窝淫虫。 半月后,盛清帝推出新令,不设官妓所,文武官员,若有狎妓之事,罢黜放逐。 “当官之法,唯有三事:日清,日慎,日勤。知此三者,可以保禄位,可以远耻辱,可以得上之知,可以得下之援。” 此令一出,朝中上下,文武百官无人多言,坤楼已烧,坤泽一脉本就稀少,也没法子再寻新人填楼。 盛清帝下旨肃清,无人为了一个已成废墟的销金窟,去顶这刀口。 · 最初,太子以为这次和平日一样,至多一月,就能见到哥哥,可一个月过去,又过去一个月,又过去一个月,马上要到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他都没见着阮承青。 朱景禹去找赵常来:“哥哥回来了么?” 赵常来:“您哪有什么哥哥……” 朱景禹:“你别装傻。” 赵常来叹了口气:“您想他回来么?” “我……” 朱景禹说不出来。 他想他回来,又觉得不该那么自私,一定要他回来。 赵常来道:“又不是离了他就活不了,您这几个月,不也是好好的么?” 朱景禹小心的问:“他跑掉了?” 盛清帝叫赵常来进去,他赶忙走了。 太子想抱着阮承青睡过的枕头想了一夜,终于抽着鼻子想通了。哥哥若真是走了,也是好事。 只要哥哥能过得好,他的想念不值一提。 他偷偷跑回阮承青的旧殿,想留下一件他用过的东西,到了那里,才发现已经被改成了下人通房。 他问:“这里以前的东西呢?” 住在这的都是下等奴才,干的都是些没人愿意干的粗活,平日哪见的着太子,其中一个战战兢兢的回:“回太子殿下,死人用过的东西,留在宫里也是晦气……” “扔了。” 太子听不懂了:“死人用的东西?” 宫人道:“哦,殿下也许是不知道,这原本住了个不得宠的坤泽,死在了南巡的路上。” 太子怔住了:“不是……他不是走了么?” 有个随行南巡回来的宫女道:“没有,听说是犯了错,被打死了。” 半晌,太子才红着眼睛喝道:“不可能。” 太子从偏殿出来,越走越快,后来拼命的跑起来,喉咙里是过度运动后的铁锈味,他远远看到赵常来,大声叫起来。 赵常来回头,看到太子跌了一跤。 朱景禹爬起来,脸上已经花了,脸上是泪水和泥土混合的脏污,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狂奔到他的跟前。 他脏兮兮的,像是只被丢弃的奶猫,他已经顾不得旁边有没有人在看:“哥哥……哥哥……他是……他是走了吧。” “……” 赵常来心头有点发酸,他蹲下来:“太子爷,他走了啊。” 朱景禹拼命摇头:“不不,他是走了,不是死了,对吧!” “……” 赵常来没有回答。 朱景禹不动了。 喉咙火辣作痛,他剧烈呼吸,却还是透不过气,眼泪如同泉水一样狂涌出来。 哥哥离宫前那夜,抱着他说,只要把他交代的事都做好,哥哥会送给他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哥哥从未抱他抱的那样紧,他偷偷叫了声“爹爹”,他也没有生气。 他给了他一个锦囊,说等他回来再打开,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朱景禹太想念他,其实早就偷偷打开过了,他看不懂,似乎里面是十几处荒宅的落址和名字。 赵常来说:“都解脱了,未必是件坏事不是?” 不知多久,太子才说了声:“嗯。” 朱景禹转身,走了两步,眼前一黑,栽在地上。
第40章 === 阮承青睁开眼时,耳边正有人说话。 一个人背对着他道:“你去休息吧。” 有人回道:“再等一等。” “不用,我守着就好。” 阮承青全身上下都像是散开了似的,他动了动,疼的只想再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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