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子劲头,像极了一个人。 他阖下眼睫,没再反驳,轻轻“嗯”了声,偏凉的雨丝刮过脸颊,似品质上佳的绸缎拂过。 这时,车夫的声音穿过雨幕闯了进来,“两位郎君,咱们就快过城门了,可能会有些颠簸,请坐稳了。” 孟钰隔着车板应下一声,偏首对林淮安嘱咐道:“等出了城你便不再是林淮安了,可要清楚记得。” 林淮安揉了下酸痛的小腿,下了雨,那处总会难受。孟钰注意到,半蹲下身替他按揉,“来跟我再说一遍,你的新身份是什么?” 林淮安对上他明亮的眸光,微叹了口气,放任他这样的动作不管,视线越过朦朦雨雾,“陈漾舟,滁州人士,出身贫寒,父母在不久前去世,如今世上并无亲人。” 这是孟钰为他找的新身份,当日他遭受多重打击,心死之下投了河。 他会凫水,可人已没了求生的意志,便任由湖水将自己吞没,不曾想将亡之际却被孟钰救了上来。 孟钰没追问林他为何这样,只问了他是不是不想再待在临安了,林淮安湿漉漉地靠在他怀中,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孟钰环抱着他,对他承诺,“我一定帮你。” 接下来就是林淮安的尸体被发现,实际却是孟钰在义庄找到的无人认领的尸首,冒充是林淮安的,没有人细细察看,果然瞒天过海。 林淮安就此溺毙于冰冷的湖水中,取而代之活下来的便是陈漾舟。 孟钰欣慰地点头,转而又问,“那陈漾舟是谁?” 林淮安停了一瞬,像是在接受自己正在变成另外一个人,“是我。” 话音落,马车突然小幅度的震颤一下,应是在通过城门,可下一刻忽地急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厉呵声,“车里坐着的人是谁!” 车夫好声好气地回复,“回官爷,是两位小郎君要往沐京去。” 孟钰蹲在林淮安身前,对他投去安抚的目光,示意他不要怕。他慢慢起身,坐回到林淮安身边。 “这么晚了要去沐京?”城门处把守的官兵语气有些莫名,似是存疑,“把你们的身份名碟都拿过来!” 车夫不敢顶撞,恭恭敬敬地应下,“好好,官爷稍等。” 与此同时,离城楼不远的一处酒楼中,歌女咿呀咿呀的曲调响彻楼宇。 一人斜靠在软塌上把玩着手中杯盏,时不时抿下一口,再懒散挑起眼皮看一眼外间作舞的女子,满眼都是意兴阑珊。 有人推门进入,走到内室冲着榻上的人躬身一拜,“二郎君。” 饮酒的宋云衔挥了挥手,不耐道:“闪开些,挡到我看舞了。” “哦,好好,我这就让开。”来人一身银甲护体,头发梳得极规整,满头长发牢牢箍在发冠中。 被遮住的舞女露出,宋云衔这才看向来人问道:“办的如何?” 那人摇了摇头,银甲跟随哗啦哗啦作响,“近几日都没有看到可疑之人,城门处也按您的吩咐增加了看守的人数。” 宋云衔眼皮一动,流转的眸光充满危险,他轻摆了摆手指,外室里的舞女连同其余人便都退了下去。 “三天了,连个人都没找到吗?” “这……”佩甲的人脑门处冒了冷汗,这人他得罪不起,毕竟是跟沐京那边的大人物都有密切联系的。 他斟酌着字句开口,“确实有些难找,您只说他是个男子,腿瘸了,可…可这样的人实在太多。” “那就都抓过来让我看看。”宋云衔无所谓地说道。 “这…恐怕不行。”他颇有些为难。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让你找个人也找不到,是吗?”宋云衔眯起双眼,从榻上坐了起来,连手中始终摆弄不停的酒盏都停了下来。 男子忙摆摆手,“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他犹豫开口,“但我…听说您要找的那个人不是已经…” 男子飞快抬眼,扫过宋云衔,才继续往下说,“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宋云衔重复他的话,却把佩甲男子吓得一字一抖,“我—” “你说他死了就死了?我要是觉得他就没死呢,难不成你还要觉得我疯了,说的是疯话?”宋云衔吊高了嗓音,暗藏讽意,眼底阴翳。 “我并非此意,二郎君莫恼。” 宋云衔盯他半响,眼底似有波涛汹涌,可不过转动酒盏几下,忽然腰板一塌,又靠回到了软塌上,“得了,那你还不下去继续找?” 目光懒懒往他那处瞧,但那人却是不动,唇瓣几张,似乎有话想说。 宋云衔问,“怎么?” 那人掐了掐指尖,“……二郎君,可有那人的画像,这样我们也好找一些。” “画像……”宋云衔阖眼,单指点动杯壁,仰头一口饮下,接着睁开双眸起身下了榻。 他赤着双脚踩在软毯上,步步靠近,男子见状吓得连连后退,那人却在走到近前时,错身越过了他的身侧。 男子舒出口气,回身见宋云衔大步流星走到书桌前,提笔蘸墨,迅速落笔。 宽大的袖袍垂下沾染了墨汁,他完全无视,半敞着的胸膛在烛光下泛起霞色。 不说话时,那副风流的模样似极了个红尘场里阅遍的世家郎君,半点疯魔怖人的样子都没有。 在他还兀自乱想间,宋云衔已随手掷下笔,袖袍一撩,一张宣纸飘飘落了地。 男子瞧瞧离得不远的那张纸,又瞧瞧正绕过方桌往这里走的宋云衔,满脸茫然。 宋云衔走近,脚尖踩住宣纸,轻点两下,“喏,你要的画像。” 话落,越过男子身侧往后走去,男子回神矮身去捡那画像,拎起来一看,当即脸红了半边,急忙回道:“谢…谢二郎君,我这就去办。” 他折叠起画像,飞快塞入袖中,画像上的一勾一描却在脑中挥之不去,全身腾地一下燥热起来,脸色也愈发烧红。 宋云衔将他的反应收入眼中,未发一言,自斟过一杯酒,送入口中。 待人走后,他放杯于指间把玩,勾动长眸时,自言道:“林淮安,这辈子你也别想逃出去。” ---- v我50,加快淮安的逃跑进程。
第九十章 == 从一开始听到他身死,乃至看到尸首时,宋云衔都不曾相信林淮安是真的死了。 后来安排人手调查,却意外得知阮云稚和周岁桉的尸首突然消失。 这样的怪事更加印证了宋云衔的猜想,那就是林淮安根本没死,想要假死逃离临安。 他愈发笃定这一事实,最后联合城门守卫,准备将人抓回来,不想几天来都没有结果。 想到这里,宋云衔内心一阵焦躁,甩手就将盈满了酒水的杯盏给掷了出去,磕在廊柱上四分五裂。 城门处,密集的雨点打在马车上,林淮安和孟钰坐在车内的软垫上沉默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马车门板发出巨响,似乎有人正在用硬器敲击。 孟钰眸光收紧,盯着声音的来源,接着便听外面有人粗着声音呵道:“里面的人给我下车!” 与此同时,车夫的声音响起,“这位官爷,名册就在这里,请您过目。” 但却被人无视,“给我闪一边去!” 车中视线受阻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车门外阵阵混乱,有兵器碰撞的响动,接着扑通一声巨响,最后车夫的哀呼声传了进来。 孟钰目光凛然,再坐不住,当即推开了车门。 火把的光芒糅着月色闪耀,一张长满横肉,凶神恶煞的脸庞蓦然撞入眼帘。 男子眼眶中的黑色瞳孔跃动着火光,更有孟钰在火焰中模糊的脸。 在他的身侧,年事已高的车夫捂腹躺倒在一旁,神情痛苦,后背陷入泥泞当中。 “看什么看!”打头的士兵瞪了瞪车上的孟钰,“赶紧给老子下来!还有里面那个一起下来!” 他态度恶劣的命令着,孟钰皱了皱眉,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入耳中,循声看去,另有一士兵正用脚踩在车夫的腕上,嘴角挂着恶劣的笑容,似乎乐在其中。 “住手!”孟钰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欲跟他们计较,但此刻见无辜之人因自己受难,他再忍不住,冷了神色,眉宇间都是怒意。 一个跃身,他身形轻盈地下了马车,动作迅速地抬脚踹向那个折辱车夫的兵士,后者踉跄倒退,被同伴接住。 “你敢动我的人!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满脸横肉的士兵拔出腰间配着的长刀,寒光尽显的刀身上火光一跳一跳,与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分外一致。 “究竟是谁活得不耐烦了,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老子是谁!”孟钰取下腰间的令牌举到众人眼前,露在雨夜中的面容被火把的光芒照得忽明忽灭。 雨水借着狂风刮打在众人身上,火光左摇右晃,像是快要灭了。 “什么东西?就敢拿出来糊弄……”打头的人气焰仍旧嚣张,凑过头眯缝着眼就去看上面的字。 忽而飘过几滴雨点落在那枚令牌上,滑落的雨水勾勒出上面的每一个字。 火光闪过,那几个字瞬间在眼中放大,他唇边挂着的嘲讽,也在顷刻间变为了不断蔓延的惊恐,双膝打弯跪在了孟钰面前。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顶撞了您,下官该死!” “既然知道该死,还不赶快放行。”孟钰收回令牌挂在腰间,背着手长身而立,冷眼看着底下跪着的人。 “下官这…这就放行。”兵士摸过额上的汗,连忙招手示意手下的人放行,几个人合力推开城门,喧哗的雨声一瞬灌入耳中。 孟钰将车夫扶起,地上跪着的兵士也想要起身,被他一个眼神镇住,兵士只好跪在地上,很是低微道:“大人城门已经开了,您可以走了。” 孟钰冷冷扫过他一眼,闪身进了车厢,紧接着车夫挥动马鞭,马车便在漫天落雨中远去。 车轮声远去,跪着的兵士才慢慢起了身,拍打膝上沾着的污泥,旁边有人走上来,好奇问,“刚才那是……” “闭嘴!”他横眉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小命不想要了是吧,没看见那令牌吗!是我们惹不起的大人。” 问话的人立刻噤了声,这时雨幕中有人撑伞而来,一脸横肉的士兵定睛看去,瞬间换了副殷勤嘴脸,冒雨迎了出去。 走到那人跟前谄媚地接过他手中的伞柄,为他执伞,“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人抓到了没有?”来人直奔主题。 士兵摇头,紧接着为自己找补道:“今日雨大,找起人来便有些棘手,而且要找的那人信息实在太少……” 他声音越来越小,未尽的话音暗示着什么。 来人伸手入怀,掏动着什么,士兵侧眼看去,就见一张宣纸被他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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