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澄站起身,华服垂在白毯上如斑斓的云彩,他垂下眼帘,稍稍一福:"原来是苍蒙的大君。" 楚乔定定地望着他端庄却疏离的模样,突地闪电般执向他的手。连澄脸色一变,单臂后抽,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高扬起,转瞬就将扇上楚乔的脸颊。 楚乔侧头,大手一捞卷向连澄的腰肢。他变招很快,但连澄的身子却比蟒蛇还要滑溜,倒退半步,衣摆飞扬,一脚已经代替手掌踹向了对方,这次还是他的右脸。 男人闷笑:"世子好身手。"手腕一翻隔开脚踝,叮的一下,皮肉轻颤,原来是那绣鞋内有乾坤,居然在鞋头埋有利器。克古塔震惊,瞬间跳起来抽刀上前:"大君!""退下。"楚乔喝道,抹了一把血迹,笑道,"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泼辣。" 连澄平静地回望他:"大君说笑了。本世子常年驻居深宫,何曾见过外人。"他自顾自地靠在榻上,"我与大君也是第一次相见,虽然'见面礼'丰厚了点,想来也不足以构成大君诬蔑本世子清白的理由。" 楚乔撩起衣摆坐在他对面,将腰刀放在榻几上:"是本王仰慕世子已久,曾在梦中与世子相见,可否?" 连澄的目光在那银刀上一瞥而过,对他的解释充耳不闻。 车窗外的烈风悄然地消逝了,马匹由着武士们牵着一路行走一路啃草。远离部落来边界牧羊的牧民们对着浩浩荡荡的华丽车队好奇张望着,绵羊脖子上的铜铃悠悠晃动着,丁冬声久久回荡在宽广的草原上,悠长又清脆。 楚乔放肆地打量着沉默的男子,只见他毫不顾忌地吃着精美的食物,喝着浓茶,嗅着木樨香,平静、安然。 楚乔说:"我来实现我的诺言。" 连澄茫然:"什么?" "很久以前,我对自己最心爱的人许下的誓言。我要带他去见我最重要的家人,带他一起去放牧,在我的族人的见证下迎娶他回家。" 连澄轻笑:"我不记得有人对我许诺过。" 窗外,绿草一片连着一片,过了这个夏季它们就会枯黄,静静地等待漫长的冬季过去,然后在春日的第一缕清风下醒来,再一次冒出青嫩的叶子,获得新生。 "大君,你许诺的人一定不是本世子。" 喜庆的鼓声震耳欲聋,悠扬的胡琴声在草原上飘荡,苍蒙的子民聚集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一边舞蹈一边欢唱。 穹庐顶上红色的幡旗在飞扬,骏马在奔驰,武士们吹响牛角迎接他们远道而来的阙氏。 每个人都在笑,每个孩子都在蹦蹦跳跳,在欢快的氛围中就连心思深沉的贵族们也不得不摆出最亲切的面容,展现苍蒙的善良和真诚。 许文彬挥舞着马鞭从金撒帐穿行而过,不意外地见到了侧阙氏晏以秋的身影。他下马笑道:"我以为所有人都去前方迎接新阙氏去了。" 晏以秋打着手帘挡住刺目的阳光,轻笑着:"我也正准备过去,错过了这场盛会多可惜。"抬头正巧见到对方汗津津的脸颊,摇了摇头,掏出汗巾上前一步仔细替他擦拭着,"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还去驯马,被大君知道了又会说你不顾大局,跟没人教导的小马驹一样。" 才十二岁的少年依偎着他道:"阙氏你就是我的姆妈。" 晏以秋拍他一下:"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这么说。我是大君的妻子,怎么可以做你的姆妈。" "可我是你一手带大的,你比我的母亲更像母亲。" 晏以秋摸了摸他稚嫩的脸颊:"我真希望有你这样的孩子。" 许文彬打趣道:"那你让哥哥赐给你一个小世子。" 晏以秋笑意微敛,搀着他的臂弯往人群中去:"如果我生不出小世子,那么小彬你愿意一直把我当作你唯一的姆妈吗?" 少年肯定地笑道:"你一直都是。" 晏以秋领着他一路走到人群的最前面,遥遥地望着不远处扬起的灰尘:"小彬,以后我将不再是你哥哥唯一的阙氏了。苍蒙的领地上将迎来真正的主人,他将是大君唯一的王妃。" 许文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晏以秋可以从那马蹄轰鸣中听到自己即将到来的悲苦命运,许文彬他却只看到自己的哥哥、苍蒙的大君,正骑着那匹火红的汗血宝马飞驰在最前方,他身后是长龙般华贵的大燕送亲队伍,最大的那辆车驾顶上飘扬着大燕朝的猩红旌旗,那么的艳丽,红得像是被草原人的血浸染过一样。 他贴着晏以秋,握紧了马鞭,喃喃地道:"姆妈别怕,我会保护你!" 洁白的哈达,热情的苍蒙人,醇香的奶茶。 三年前的连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踏入草原的一日,他更加没有想过这片土地上的人也会有欢欣鼓舞迎接他的一日。 那一年的怨恨、绝望还有破釜沉舟都在楚乔冰冷的注视下灰飞烟灭。连澄的爱恨在血剑下流淌,汇集成泪河,流向不可追忆的往昔。 三年后,曾经恨不得扒他皮抽他筋的苍蒙人似乎早就忘记了那一场血的洗礼,用着最真诚的笑脸迎接他,迎接当初差点手刃他们的大君的刺客。 这是多么的讽刺! "欢迎来到苍蒙!"楚乔凝视着沉默不语的男子。 连澄收回目光,淡淡地应声:"谢谢。" "我以为你会张开双臂迎接你的子民们。要知道,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永远的家了。” 连澄轻笑道:"就算嫁到了苍蒙,本王依然是大燕的安国世子。" 楚乔停下脚步,在欢声笑语中凝重地道:"莲子,我不喜欢别人反驳我。" 连澄笑得更加愉快:"反驳你的是大燕朝的世子。苍蒙的大君,你敢在大燕朝的帝王面前大声呵斥他,说'苍蒙的王不容许任何人质疑他的决定'吗?" 楚乔的手紧紧地按在腰刀上,手背上青筋狰狞着。不远处的贵族中已经有人发现了不妥,停止了虚假的嬉闹声,望向了这边。 连澄却一点也不害怕,或者说他身体里就没有害怕这种情绪:"怎么,你想让三年前的那一幕重演一次?想要当着苍蒙子民的面再一次折断我的双臂,锁了我的咽喉,逼着我五体投地地表示臣服?" 他环视着周围的人群,不意外地看到最中央的方向跑来一名华服男子。那满头的珍珠玛瑙几乎要闪伤了他的眼,刺激得他几乎要流下泪来。 "不知道这一次,大君还需不需要用我的血肉来向另外一名男子证明你的忠贞和坦诚?” 连澄面向他,似乎想要对方看清楚自己如今真正的模样。 多年前,楚乔心目中的连澄是嚣张、洒脱、不可一世的,虽然稚嫩,却带着一团耀眼的光辉,照亮了自己阴霾的心。如今,他已经褪去了青涩的模样,那双剑眉被侍从修剪成了柳叶的,温顺柔和。星眸不再有华彩流淌,里面蕴含的情绪就像是不停奔腾的流水,远看平静无波,近看才发现河底似有一条随时要爆发的水龙,只要一颗小小的石头就可以激起他的怒吼,会张牙舞爪地从河床飞腾而起,将世人淹没。 这样的他,那么凛然不可侵犯。 楚乔忽地大笑起来,猛地展开手臂拥住了他,在一片惊呼声中,握着连澄的后脑,准确无误地吻住了他的唇瓣。 不足三丈之外的晏以秋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他身后的民众瞬间爆发出尖锐的口哨声、畅笑声,那些鼓声更加的密集、更加的浑厚,那牛角的呜呜声直接传达到了天际,就连列队的骏马也加入了欢庆的行列,引起长颈大啸着。 男人炙热的气息喷洒在白滑的脸颊上,他的齿间夹带着草原特有的清香,蛮横的舌头在连澄唇内横冲直撞,抱紧他的双臂比这几日赶路中的任何一次都要坚牢,让他挣扎不开半分半毫。 男人散发出浓浓的信素,烈酒般的信素,随着锣鼓喧天,鼓乐齐鸣的欢庆声,深深萦绕在两人之间。 可惜,连澄体会不到,那份独属于来自苍蒙大君的渴望,被刻意压下去的渴望,似乎,随时都要喷涌出来。 连澄气极,只觉得自己是在被一头狼王侵犯。对方的无礼、对方的强霸、对方的势在必得都让连澄心中冒出无数的滔天怒焰。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烧死他。 他还在大笑,那种喜悦由内外地散发着,胸腔的震动传递到了连澄身上,与颤抖的他相依相偎,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 “烈酒”浇忧愁,愈发浓烈的信素,似是要灼人眼眸;“烈酒”壮人胆,空气中弥漫的信素,刺激着人的神经。“迫使”楚乔说出了,连澄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我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我只需要让天下的人明白,你连澄属于我楚乔!" "无耻之徒!" 【作者有话说】:麻烦大家多多收藏了
第二章 【洞房花烛血满帐】【上】 "世子,世子……" 连澄如梦初醒:"什么?" “连澄,晏氏求见。" "晏氏?" 青霜附耳道:"大君的侧阙氏晏氏。"见连澄依然怔怔的,青霜忍不住抱怨,"这苍蒙人真正无礼,大君就罢了,连一个侧妃也不懂得礼节。第一次见到世子居然连行礼都忘记了。现在您才入帐,他就急不可耐地来打扰您休息……" 连澄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连澄记得那名女子。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起,少年时期的连澄与楚乔的关系几乎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晏以秋却认不出顾尚锦,晏以秋是第一次见到大燕朝的世子。 那么的俊丽,如开屏的孔雀一般被众星拱月地围绕着。他那高傲的神态,那白皙的面容、纤细的身姿都深深地刻入了晏以秋的眼中。 从大君亲自向大燕朝提出和亲的请求起,晏以秋就无数次地幻想过大燕的坤泽会是何种模样。听说汉人坤泽婉约动人,一举一动如蒲柳如娇花,能够让世间所有的乾离为他们赴汤蹈火。他们异常的柔弱,必须攀附着自己的乾离才能存活;他们更善于巧言令色,只字片语就能够引发武士之间的血腥争斗;他们当中更有“狐媚妖人”,常年盘踞在汉人皇帝的后宫中,挑起是非,引起内战,更有甚者能够引发国与国之间的战争。 汉人坤泽实在太可怕,相比坚苦如高岭之花的草原人,他们更像地狱里生长的荆棘花。 更何况,那和亲之人仅仅只是一位和元,就俘获了堂堂苍蒙的大君! 原本,晏以秋以为大君之所以提出和亲是为了苍蒙长久的安定,不止他一人,甚至于四大家族也是这般想当然。可是,就在方才,就在那迎亲仪式上,大君的举动颠覆了所有人的看法。 那紧紧的拥抱,那肆无忌惮的亲吻,那霸气十足的宣誓所有权的做法,已经向苍蒙的所有人昭告着:楚乔在短短三日之内就已经被大燕世子俘虏,成了那世子的“阶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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