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遮尽擦拭的手一顿,随后抬起头,那双桃花眸静静看了他一眼。 “一旬日后,你就是Hela裕王府的王妃,你说关本王何事?” 足下的血污被彻底擦拭干净,邢遮尽抹好了药,拿出一双鞋,下意识地要给他穿上,被宋庭誉避了开来。 “我不会和你成婚。”宋庭誉弯下腰,自己穿上鞋,态度一如既往地坚定。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触动了大塍的裕王殿下,邢遮尽沉默地低着头,忽然间寒气陡生,那双桃花眼里满是嘲讽冷意,凑到了宋庭誉的面前。 “圣旨已下,你还想怎样?再去雨里跪上几个时辰?还是拿着把剑跑去寻死……宋庭誉,你这条命值几个钱?”他话说得很快,语里带笑。 “……我自有主张。”宋庭誉看着面前倏而放大的脸,突然发觉,对方从始至终好像都在隐忍着什么怒气,平静的表象下早已是波涛汹涌。 他为什么生气? 宋庭誉的眼底闪过一瞬不适,侧过头避开邢遮尽灼热的呼吸。 然而下一刻,邢遮尽就抬手拈上了他的下颌,让他被迫与自己对视:“颢砀皇帝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你当真不知?你我成婚,裕王府没了子嗣,将军府没了支柱,这样一个两全的法子,你有一句主张——主张什么?你倒是说说?” 宋庭誉被他这一吼,一时间怔得有些发愣,邢遮尽灼热的吐息喷在脸上,那双狠戾的桃花眼里溢满了愤怒。 邢遮尽说的对,即便再如何,这场婚事也避让不开……可那要怎么办?就要认命么? “……我、”他哑了嗓子,心中好似吞了一万根针般难受。 马车滚动的车轮停下,窗边的风落幕,周身嘈杂消失殆尽,一瞬之余内里二人的喘息声。 邢遮尽看着他哑口无言,带着轻微错愕的神情,深深凝视了他片刻,在这须臾里,好像透过宋庭誉这单薄病态的身板,窥见了什么藏在深底的天光。 天光乍破,却只见满目疮痍,写满了世道的沧桑。 那双桃花眼终是触动了一些,好像刚刚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拈着下巴的手松开,随后站起身,径直走下了马车。 “你主张个屁。” 他沉着嗓子,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第15章 章十五: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傀儡 宋庭誉在马车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方才邢遮尽的怒吼还在耳边,带着责怪和焦急。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对方撕去伪装后的样子,在这晦暗莫测的王都里,到处都是腆着脸带笑的恶狼,狼皮之下的血肉,没有几个是纯正的红色。 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傀儡,可就在方才,邢遮尽往那木制的胸膛里塞进了一些稻草,好像短暂地暴露出了心脏。 宋庭誉再被人催促着下车时,邢遮尽已走了有些时候。 他双脚着了地,抬头就见偌大的裕王府牌匾,转身想去别处,却感受到一处冷凉的视线,微微侧眸,就看见走了半晌的人垮着脸,在府门侧盯着自己。 那架势,仿佛就等着他逃走,再青面獠牙地把自己抓回来。 宋庭誉只得双腿灌了铅,唯一的倔强,就是同样漠然地回望过去,再不情不愿地进入府中。 可他的耳边还是紧紧徘徊者邢遮尽的责怪……好熟悉。 他产生了一点错觉,对方好像在关心他,对方不想让他无端受苦…… 可这样的错觉又是何等的好笑?他分明已经可以狠下心送自己去死了,又怎么会心疼他的苦痛? 恐怕真的只是看中他手里的虎符那样简单吧……毕竟,他死了,兵权自然会落到别人的手里,届时再为己所用,就更难上加难了。 邢遮尽一直不远不近地在他的身前,不知怎么,那方才的马车,就如同一张绝隔网,出了车,大塍的裕王殿下,便只剩下了冷漠疏远。 或许也不对,他邢遮尽本就与宋庭誉不对付,许是那短暂的维护和柔情,才是装出来的。 宋庭誉跟在他的身后,这半天的折腾下来,身体几乎要到了极致,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东西,勉强清醒着随他进了屋,却见今早在外头为难他的小厮已不见。 他停了些脚步。 前方的邢遮尽察觉到人丢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宋庭誉迷迷瞪瞪地望着地面。 “又怎么了?”他问。 宋庭誉被烧灌得脑中迷糊,闻言只是蹙眉,伸出手指:“人呢?……出去的时候还见着了。” 他说罢,好像有些站不稳了,那双丹凤眼里迷离一阵,歪了身子就要摔下,邢遮尽眼疾手快,闪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牢牢接住。 “咬主子的奴才,让他回去种地了。”他冷着声音,四下的人都已被支开,邢遮尽弯腰抄起了宋庭誉的双膝,就把人抱了起来。 今早那位墙头草,面对裕王时是绝对不敢放肆的,这话里的“主子”是谁不言而喻。 半混沌的人微微蹙起眉,心中闪过一抹异样,待到要去好生抓寻时,那异样又被浓重的疲惫吞没了。 “是不是冷?”他的身侧,邢遮尽低哑的声音传过来,抱着他到了床上,裹了一圈被子,又裹了一圈。 宋庭誉任由他摆弄着,下意识的挣扎被强硬的力道按压后,便彻底放弃了反抗。他隐隐有些感觉,体内的寒毒似乎要按耐不住了,爆发就在这几天的事。 他强迫自己拎清了些,嘴硬着:“没你什么事了,你走罢。” 邢遮尽手一停,当真站了起来,一字未吭出了房门。 房门关起来的一刹那,宋庭誉的心中忽然扫过一股落寞,方才的强悍决绝好像都飞了魂,取而代之的就是愈发明显的感知。 他还以为,邢遮尽看他这副鬼样子,至少会犹豫几息…… 这份落寞始一出来,又被他强硬地扫空,暗中骂了句自己下贱,又嘲弄似的闭了闭眼。 身上的虚汗弄得他难受,被褥其实没多少热量,发热的原因令他根本无处寻温。 额前滚烫,手脚却冰凉。 宋庭誉也算是吃了今早不怜惜自己身体的苦,换得现在难熬得很。 就在他即将要半昏着入睡时,却闻门口一声轻响,丹凤眼撑开了一条缝,邢遮尽的身影就从缝里模糊地映现出。 大塍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裕王端着火盆,亲身亲为地添上了柴,完事后洗净手,拿起由温水浸泡好的毛巾敷上了宋庭誉的额。 宋庭誉那颗倔强的心,忽然间就颤动了起来。
第16章 章十六:谎言 邢遮尽不沾阳春水是后来才不沾的,先皇在世时,他的处境并不比宋庭誉好上多少,罪遭得多,因而比宋庭誉更为老成。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邢遮尽便充当起了哥哥的角色,对他下意识地照顾、维护,数年如一日……什么叫无微不至,在宋庭誉越线之前,邢遮尽真真切切地做到了。 可是在那之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从最开始的躲闪,到后来的崖头决裂。 宋庭誉一次次地试图与他沟通,最后都成为湮灭,再以后,就逃避了六年,回来时,已然把邢遮尽恨自己的念头入了骨。 他觉得邢遮尽现在,是应该趁他难受,狠狠折磨自己才对,可就在方才,大塍的裕王亲力亲为,给他生了火,甚至又拿来毛巾,擦着他身上的汗。 为了一个虎符,当真值得他忍着恶心,这般作态么? 答案或许是肯定的。 宋庭誉真的不是什么完全清醒理智的人,他这半生里得到的爱太少,受过的伤又太多,邢遮尽是一束光,他原以为自己在断崖之后,已经心灰意冷了,没想到还是会忍不住触动。 他到现在,对大塍的这位裕王殿下,还抱有着一丝念想。 真是够下贱的了。 残缺的意识终是招架不住,宋庭誉那双凌厉的凤眼愈发厚重,最后的最后,他感到触碰到自己额前的那张手温暖有力,仿佛回到了许久以前,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跟把他从地上拉拽起来的手一样温暖。 如果,邢遮尽也喜欢自己,该有多好? …… 白驹过隙,十日光景很快过去,宋庭誉的烧发了三天,总算退了下去,身上的伤也多多少少康复了一些,正常下地行走没什么问题,只不过隔些时候,还是要休憩片刻。 大喜之日,张灯结彩,因为习俗,在连理的前一天晚上,邢遮尽亲自派人把宋庭誉送回了将军府,顾氏迫于裕王的威严,只是狠狠瞪了那外室子一眼,便兀自回了房。 “你在这里勉强过上一日,明早我便来接你。” 分别之时,邢遮尽已走到了府门外,忽然转身,凉薄着嗓音,对宋庭誉的背影说了一句,随后没有等对方回应,起身上马。 宋庭誉再转过头时,便只能看见黑暗里的几道虚影,拂过的风虚虚掩掩地昭示着离人的痕迹。 某一瞬间,他好像在这句话里捕捉到了一丝期待,邢遮尽对在大婚之日,把自己名正言顺地接回裕王府的期待。 然而很快,这份念头就被压地一干二……毕竟,实在荒唐的很。 黑暗里,他的瞳孔闪烁一瞬,半晌后,转回了身。 第二日的清晨,宋庭誉被人唤醒时尚在梦魇当中,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一直到带着饰品的侍女催促他去洗沐时,他才从半混沌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昨晚邢遮尽的话历历在目,让他浑浑噩噩磨了许久才睡下,噩梦紧随而至,身上隐隐有虚弱的征兆。 这桩婚事双方均为男子,一方还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本来只需要浅浅净一下仪容便好,侍女在看见他苍白的脸色时却吓了一跳,几番思索下,还是拿来了口脂。 宋庭誉的唇很薄,抿完唇纸后,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一些,侍女又在他面容上淡淡抹了一层粉,好显得红白不那么突兀。 谦谦君子,面着红妆,一身大红嫁衣,更衬得皮肤瓷白,五官清隽。他的眉如嵩山卧龙,目若丹穴之凤,倘若不是身份摆在那里,任谁也不敢相信,这般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竟是手握刀剑、在沙场征战六年的护国将军。 “怎么了吗?”宋庭誉方站定,便看见室内的几名侍女望着他失神不语,微微蹙了眉。 侍女忙移开视线,对着他盈盈笑道:“官人生的可真好看,好比前朝第一公子……若是王爷见了,必对您痴云腻雨!” 宋庭誉被这样一个小姑娘不加吝啬得夸了一道,忍不住微微垂下了眼,待到听完后半句后又指尖一颤,方才丝缕的羞赧顿时转变为轻嘲。 ……邢遮尽,会喜欢么? 谁又知道。 他那双凤眼里讽刺一瞬,带着些无人察觉的慌张,一同隐秘在了深处。 屋外锣鼓喧天,外头竟是少有的晴日,太阳从东方缓慢升起,照耀了一片长街,古往今来,两名男子成婚的事虽少,但从来没有断过,以往的一些权贵家里,甚至以养男宠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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