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颜筠谦啃零嘴似的吃完了一个小橘,自然地从言如青袖中摸出了张帕子擦了擦嘴。 若不是两人坐在高位上,还颇有些寻常百姓夫妻的意思,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后知后觉,原来赤子方才早早入座,就是来听乐子的。 谁都知道赤子秉承着婴孩办的专一、纯真、不争与无为。 精之至,和之至,一元初始,返璞归真。 颜筠谦确实做到了,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万物自然—— 只有言如青这个万物自然凝炼出的仙灵。 天地缓缓,多少仙家毕生追求的大道于他们两人而言同样是被抛之脑后的东西,仿佛他们只能互相看到对方,旁的一切,都只是自然万物中的寻常。 生死轮回,爱恨痴缠,善恶良坏,只要存在便都是自然。 所以哪怕万物尽毁,一切仍是命定的自然,他们也不会出手相改。 言如青是如此,凡是天地初开时便已存在的时仙者更是如此。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是他们本应该做的。 颜筠谦自顾自地吃着,心中明了这是李成煜的权宜之策。 毕竟他之前把如青和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那么多人四处打听到赤子医好了天帝道侣的传闻,当然也希望赤子能帮帮自己。 所以李成煜还不如把话挑明了说清楚,就说颜筠谦压根没把战贺颐医好,最后还是请的言如青。 大家都对赤子的高洁心怀幻想,却没人敢挑战天尊的地位。 毕竟不少人觉得「回魂丹」比「赤子」顺耳多了,还以为颜筠谦这个赤子能搓手成丹,每天都把医人白骨复人残魂的回魂丹当糖丸子撒着玩。 虽然确实是吹口气就能治好的事,但颜筠谦也不喜欢有人天天上太清天找自己说这说那,就顺着天帝的话把自己包装成了只会吃软饭的。 一场宴席只有他和战贺颐敢动筷子,下面的仙家都如芒在背,只想开溜。 颜筠谦分神瞥了一眼,战贺颐气色不错,看来倒不像是骗局暴露后被李成煜狠狠折磨过的样子。 他吃了一调羹的桂花酒酿圆子,垂下了眼帘。 李成煜懒散地抱着脊骨剑,时不时刺向战贺颐的眼神好像要把那人捅死。 他今日挡脸的旒冕珠帘比往常要长一些,紫玉串珠几乎挡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截精致的下巴。 下位自是不能一睹龙颜,颜筠谦余光却看得清楚,李成煜气息不太稳,双目迷离,匆匆来时脸上还泛着意味不明的潮红,如今退了大半,手却一直在桌下拧着战贺颐的大腿。 往下,明黄的衣摆上竟难得落了几道皱褶,急得让天帝连清净咒都忘了掐,想来方才发生的事并非意料之中。 颜筠谦放下勺子,看着李成煜身边正腼腆吃饭的穷书生,几不可闻地啧了声。 之前对视一眼还能惺惺相惜,如今时过境迁,他这位难兄的日子不要太好过,只剩自己一个吃不上饭的难弟了。 按理来说他啧这一声动静不小,言如青会问他怎么了,可这次没有。 “……”颜筠谦侧目时发现言如青一直盯着面前的菜肴,也不想到了什么,耳朵尖都是红的。 “如青?”颜筠谦戳了戳言如青的手背。 “怎么了?”言如青被包裹得极好的脖上也洒了点浅水红,佯作平静地迎上颜筠谦的目光。 他当然猜得透颜筠谦啧那一声是为何。他又不是没经历过风月事,看李成煜那样就明白了。 言如青看着颜筠谦,要说心上一点波澜都不起,显然是不可能。 颜筠谦不让言如青为难,撂下筷子,笑晏晏道:“我就是想说,我吃好了。” 两人心里都清楚,也知道对方心里清楚,只是都不想捅破那一层薄薄的窗纸。 又开始了,想说却不知从何而说。 上面坐着的正主们在蜜里调油,下面的陪臣再坐下去真的要涕泗横流了。 之前八卦过的、没八卦过的都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早知今日,就是有与天同寿的本事都不敢再踏入三十六重天一步了。 往后就是路过三十六重天都要小心翼翼,因为遍地都是天尊的道侣,不知道打哪儿就会蹿出来一个。 李成煜提了提领子,腿下凉得透风,他被战贺颐害得中裤都没穿就匆匆出来了,只能并着腿坐。 自从这死人孬种被拆穿了以后,他有事没事就逮着李成煜瞎玩。明明是他讨了好,还要端着那张温润的脸在李成煜面前晃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阿煜原谅我吧,我最爱阿煜了。” 于是他们两人每天都厮混在一起,身上斑驳的痕迹和指印就没消下去过,和疯了似的。 他被折腾成这样,这孬种还有脸继续吃吃喝喝? 李成煜气不打一出来,伸手一把推翻了战贺颐面前的汤盅,看那书生赔笑似的看向自己,哼了声,把头扭向一边。 那边闹着变扭,言如青勾了勾颜筠谦的小指,示意他是时候离席了。 他扭头和李成煜对视一眼,没有一句言语,就算是知晓了。 毕竟两人的关系虽说缓和了些许,但也没有热络到可以做朋友的地步,还是相看两厌的。 …… 颜筠谦摘了一坨绵软的祥云揉圆捏扁,也不知道那一群仙家最后被李成煜贬到哪里去了。 言如青拂尘一甩就劈开了回太清天的路,总算落了清净,宫门下又恢复成了以往的一派寂寥。 “如青,送给你。” 颜筠谦恢复了白发红瞳的模样,用灵力捏了两个小人儿在言如青面前晃了晃。 小人的脸和身子都圆滚滚的,一个咧嘴笑着露出犬牙,另一个只是浅浅地微笑着。小人们挽着手,脸贴在一起,冲师徒二人眨眨眼,亲到不能再亲。 “属你最手巧,怎么能捏出这么可爱的小玩意?” 言如青伸手接了过来,使了个定身法把这一团仙气做的小人存下,打算摆在书案上。 刚才在宴上端着架子,这会儿两人独处,他彻底放松下来,便毫不吝啬地笑着夸赞颜筠谦。 太清天再大,移步换景两步一跨便想去哪就去哪。 言如青闲着,趁今日还空就想去藏书阁训两本书看看。 颜筠谦难得没说要作陪,而是说自己要先去一趟炼丹房。 炼丹房的小丹童又不知道跑哪里躲懒去了,言如青就倚在炼丹房门口,看颜筠谦熟练地翻找药格,半明不暗的光淋在他身上,那一头银灰如绫罗的发好像散着圣辉一般。 他们俩是无欲无求的人,又好像不应该是无欲无求的人。 对旁人是,他们相互之间却不是。 言如青知道颜筠谦是怕惊了自己,所以不舍得提。 不过依他对颜筠谦的了解,如若自己不开口先说,那颜筠谦绝对不会再提那种事。 言如青踟蹰了很久,深吸一口气,半低着头,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开了口:“筠谦……” “如青不是要去藏书阁吗?我过会儿就去找你。”颜筠谦站在门槛上吻了吻言如青的额,纯洁到不带一丝渎念。 言如青点点头,他都快抓不住自己的声音了,嘴里被糊了糖一样张不开嘴,险些咬了舌头。 最后他眼神有些飘忽,虚虚地说:“今天……晚上……” …… 他相信颜筠谦在领悟这方面是无师自通。 言如青等了片刻,可颜筠谦并没有接他的话。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从前都是颜筠谦主动,他不拒绝就成了。 如今他要主动,实在不知该怎么把话说得隐晦又易懂,心里正矛盾着,腰上倏然轻飘飘地落了一掌,惹得他一激灵。 少年半歪着头,无辜地笑道:“那就今天晚上?” 若撇去在言如青腰上流连的那只手,还真以为只是秉烛夜谈的邀约。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云梦闲情 言如青在藏书阁看书时,心都是乱的。 他皱着眉翻了几页颜筠谦新弄来的民间话本子,翻来覆去大多都是精怪喜欢书生以身相许的桥段,也没什么心意。 他静不下心去看那些圣贤书,本就是想看看颜筠谦爱看什么打发时间,结果一本书翻到末尾,赫然飞出两张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偏还不是流传最广的男女版本。 …… 那两张薄薄的纸把言如青的指尖都烫得发红,他最后别开眼,又用灵力操控着把它夹回原处。 他刻意抽了最下面一本,想来颜筠谦还没来得及看到。 放在平时,言如青高低要拎着这画本子到颜筠谦训斥他几句。偏偏是这个时候——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好。 不知道颜筠谦在炼丹房里忙什么,等言如青回到寝宫,穿戴整齐地坐在桌案前,戳了一会儿仙气捏的一对小人,把灯烛调亮了些,外头还没传来动静。 现在又不比在凡间,天人离了肉体凡胎又没有五衰之象,用不着沐浴更衣。 言如青坐得不久,才坐上榻,不一会儿颜筠谦便叩门进来了。少年手里握着个浅口的小瓷盒,理了理鬓角微乱的发丝,问:“如青等很久了么?” “不久。”言如青撑着身子坐在床头,没有起身朝颜筠谦走去,却不知该说什么。 明明不是头一回,此情此景却比头一回还紧张。 颜筠谦问:“如青害怕?” 言如青见颜筠谦一张隽脸上流露出些许忧色,忽然乐了,笑道:“或许……是有一点?” 毕竟最后的房中事都是颜筠谦疯了以后强迫他,实在是不太美好,偶尔还是心有余悸。 他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恰好摸到了颜筠谦方才丢在榻上的小盒,伸手去捞,顶开盖子,莹白的膏脂透着凉润,只有浅淡的药香。 想必就是这东西让颜筠谦今天在炼丹房钻研了一整日。 言如青对膏脂不上心,在凡间的时候也是颜筠谦做的。 一开始还以为颜筠谦是在做治跌打损伤的药,后来真正用在自己身上了才叫言如青愕然。谁能想到,侯府的小少爷天天坐在药铺门口拿个药杵捣着里头的膏体,竟是派那个用处的…… 说是治跌打损伤的,倒也没错。 “得制呀,毕竟用得很快的。”颜筠谦似一只等人夸赞的小狗,又把尾巴摇了起来,“从前一个月得用掉三盒呢。” 言如青到底还是脸皮薄,抛了膏脂盒,伸手就要去捂颜筠谦的嘴:“你再说……” 颜筠谦笑嘻嘻地往后一躲,扑通一声,言如青撑着胳膊,倒是颜筠谦整个人都陷在了褥子里。 白发如莲散落在身下,颜筠谦托着言如青的臀腿往上一提,言如青便跨坐在了颜筠谦的髋骨上。 少年指尖缠起言如青头上垂落的一缕墨发,关切道:“如青既然害怕,那这回换你在上,还会害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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