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还没去领路费……” “不用领了。”李成煜手中的脊剑蹭上战贺颐的肩,轻笑道,“也不用委屈你那两条腿了。” “什……” 只一眨眼,战贺颐面前的雕梁画栋瞬间如梦幻泡影般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的乡村郊地。老树枯藤下坠两片枯死的黄叶,凉风一卷,烟尘肆起,显露出不远处那村落的破败样貌。 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要什么二十日,要攒什么聘礼钱?这不就到了。”战贺颐还未回过神,李成煜的声音就从他背后轻飘飘地传了过来。 原是李成煜直接一个移步换景就把人挪到了这里。剑鞘抵在脖颈上,逼得战贺颐不敢回头,只能呆愣愣地杵在原地。 李成煜继而用剑鞘勒了勒他的喉,戏谑道,“我可不想看见那些趋炎附势的贱种们,你就一个人回去和他们相亲相爱吧。” “陛下?陛下!” 战贺颐再回头时,身后哪里还有李成煜的身影? 那黑衣书生独自一人站在村前,几只鸦鹊立在古树枝头,环顾四周也无人能应他一声。 没办法,战贺颐一届凡人又寻不到龙踪,只得抱着行囊往村里走去。他才走到木篱拦起的村门口,坐在榕树下玩泥巴的几个孩子便已经认出了他是谁。 他们拍了拍手上还没干的泥,稚嫩尖锐的童声此起彼伏,“颐哥!颐哥!” 有个缺了颗门牙的孩子转身飞奔过去,朝着村里大呼一声:“颐哥回家了!” 战贺颐面上强撑起一个笑,拖着步子迈进了村,连带着眼下两颗小痣都跟着勉强地动了动。 他望向蜂拥而至的乡亲邻里,有些疲惫地道了声:“我回来了。” 这小破村子里只有一根窄路能走,平日里谁路过谁家、谁说了什么话,全都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故而战贺颐无处可躲,就算回家心切也只能先被村民们团团围着追问,躲也躲不掉。 一个老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颤颤巍巍道:“小颐啊,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战贺颐脸上端着和善的笑,只能随口扯了个谎:“我在京城幸识一位友人,有他好心捎我回来,路上就没有耽搁太久。” 他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自己私自把李成煜说成是友人,会不会惹那位真龙陛下不高兴。 “哦,哦……” 可惜如今没人关心这有人是穷是富,十来只手抓着战贺颐的衣衫布料就异口同声地发问:“怎么样,中了没有?” 该来的迟早要来。战贺颐望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哑着嗓子长了张嘴,竟有一瞬觉得这些人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没有。” 这次他只说了结果,却并没有道歉。 就如李成煜所说的那样,成也好、败也罢,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 不曾想这些乡亲们的态度一改往常,面上不仅没有流露出半点失落之意,反而还请出了道一个劲儿地把战贺颐往里赶。 战贺颐被众人簇拥着上前,众星捧月似的,仿佛他已经考上了贡士,仕途一片光明。 他眼瞧着此情此景是愈发摸不着头脑了,身边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各说各的,最后拼拼凑凑,好不容易才听出来了一句完整的话—— “没考上也没关系,咱们村里要有大喜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副cp)恼龙 战贺颐被乡亲邻里簇拥着推到自家门口,那些人说着让他一头雾水的话,最后又莫名其妙地嬉笑着一哄而散了。 “爹,娘,我回来了。” 书生拍了拍身上的尘灰,踏过门槛,刻意隐去面上的难色,维持起一惯的温润。他摘下儒冠放在土桌上,把行囊里剩下的银两尽数倒出,恭敬地还给了撑着锄头的老农。 “爹,这是剩下来的银两。” 老男人一辈子就靠着一把旧锄头吃饭,几乎没怎么出过这小破村子。他矮小黝黑,数了数碎银子,操着极重的口音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考试中了没有?” “没中。”战贺颐苦笑一下,把现编的谎也说给了家里人听,“是在京城结识的朋友把我捎回来的,到家就早了些。” “哦。” 男人的反应和门口那些乡邻们一样,浮面上的失望一闪而过,竟没有就着落榜的话题多说几句,似乎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反常地揪着战贺颐说的谎话铺开了话茬,“你在城里结识朋友了?咱们穷是穷,但也不能白受人恩惠,应该该请你朋友过来吃口饭。” 战贺颐还没来得及解释,他那正坐在地上择野菜的娘已经先他一步动了嘴皮子。 骨瘦如柴的妇人听到要吃饭,立即抬头嚷道:“可不得瞎说!咱们家里顿顿都喝稀粥,怎么能请人家吃饭?要吃上一顿好的可不得把下蛋的鸡也宰了?” 男人只觉得威严受到了挑衅,立即一拍土桌,大声叫吼:“你闭嘴,不是已经吃上饭了么!” 屋里的土砖砌得不牢靠,又长年累月地被风吹雨淋着,这一掌落下便从缝隙中透出了灰黄的尘粉,呛人至极。 妇人也不甘示弱:“就多了那么几斗米,你说够吃到啥时候?” 男人又阴着脸说:“等那事儿成了,咱家桌上顿顿都少不了肉!” “那事”是指什么事? 战贺颐抬袖掩过口鼻,挥去了飞扬的尘雾。他猜不出父母双亲在打什么哑迷,只是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就知道自己免不了要做和事佬,连忙好言相劝道:“爹、娘,好好的动什么气?” 面色蜡黄的妇人先退了步,手心擦了擦腰间的围布,抱着菜篼便走向了土灶,和蔼道:“颐儿一定饿了吧,娘去给你做饭吃。” 妇人吃力地掀开了土灶旁的米缸,战贺颐便跑过去帮忙放柴点火。他靠近了才发现那永远只能看见个底的米缸竟满了一半,里面装的米少说也有三斗之多。妇人伸手舀了一大碗米淘洗,浑不觉心疼浪费似的。 “娘,这米……” 战贺颐刚要发问,握着锄头的老农打断了他的话,“你过来。” 战贺颐弄着了柴火,看自己爹板着一张黝黑粗糙的脸,又跑到男人身边恭敬地问:“爹,什么事?” “你老大不小的,也是时候成家了。”男人双手搭在锄头的柄尖上,仿佛握住了家里的掌控权那般,不容置喙道,“我和你娘都想着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怎么突然提这事?”战贺颐嘴角一僵,笑得为难。他开口便想委婉地拒绝,“婚姻之事岂非儿戏?儿子不孝,自幼苦读却未考上贡士。他日若是考取功名仕途坦荡,姻缘之事再议也不迟。” 可惜不识得几个大字的男人油盐不进,听到他拒绝便粗着喉咙道:“就是因为婚姻之事并非儿戏,才要现在就提上日程!你都二十四五了,哪儿有男人到这个岁数了还不成家的!” “颐儿啊,我和你爹都清楚你想考上贡士做官,但成亲与你念书又不冲突。成亲设宴花不了几天,文静的姑娘家又不会吵着你温书。晚上也不过是睡觉时旁边多躺了个人,一开始觉得别扭,习惯一阵子就好了……” 战贺颐稍稍睁大了眼,听听就觉得好笑,什么叫“不过是睡觉时旁边多躺了个人”? 他自然知道村里盲婚哑嫁拼成一对的人数不胜数,连他的双亲也是这样凑合着过来的。战贺颐对爱情没有多少心神向往,但也希望要携手共度余生的两人之间能存在些情愫。 相知相守实在太难,他只求不要在洞房花烛夜掀开红盖头时才认清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模样,于两人而言都太过悲惨。 战贺颐知道双亲在这事上是拧成一股绳来对付他的,无论自己怎么抬杠讨都不了好,只得微笑着反问:“这么说,爹和娘已经替儿子看好人家了吗?” 男人咳嗽一声,给一旁的妇人使了个眼色。 “……县太爷的女儿年芳二十了,那小姐生得叫一个水灵漂亮。” 妇人坐在灶旁的矮凳上,好声好气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县令府小姐的年龄虽说大了些,但与你相配却正好。 主要是县太爷对你满意得紧。你中秀才时曾拜见过县太爷的,你可曾记得?他还夸你学识渊博又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 “娘,这究竟是县令府小姐的想法,还是县太爷的想法?”战贺颐平和道,“县令府的小姐怎么可能屈尊降贵下嫁到我们这种小破村子来?” “呃这……” 妇人用衣袖点了点额上的汗,在丈夫的授意下又踟蹰着开了口,“颐儿你切莫生气,县太爷的意思是……是叫你入赘。” “你别觉得入赘不好!”还不等战贺颐多说,皮肤皴黑的男人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已经义正言辞地发了话,“县太爷对女儿宝贝得很,能招你做女婿是咱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如过抓不住县太爷抛出的橄榄枝,你说就凭咱家这点积蓄,能让你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爹!这根本不是入不入赘的问题……” 战贺颐看向坐在自己面前油盐不进的矮小男人,夫妇两个一唱一和,忽而有一瞬觉得生养自己的爹娘竟变得无比陌生了,“我与县令府小姐互不相识,这婚事里从头到尾也没听过那小姐的意思。只是父母双亲有意,怎能这般随意的就把婚事定下来了?” 妇人还是好声好气,满脸堆笑着说:“婚姻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你们成了亲,往后相处的时日长着呢,又不急于一时。” 战贺颐眼瞳颤颤,一时失语。打从一开始,这个家里就没有人问询过他的意见,只是告诉他要和县令府的女儿成婚而已。自己不愿意也得愿意,这事压根就不容他拒绝。 男人松了松锄头,粗着喉咙道:“那就这样定下了!亏你回来得早,我和县太爷说过等你回来就上门提亲,媒人都托好了。 娶亲要的三书六聘一个都不能少,春日里头办喜事最好,再过阵子天就要热起来了。” “上门提亲?”战贺颐直起身,又把土桌上的书生帽紧紧攥在了手中,骨节都泛着白,“咱们家拿什么去提亲?” 这桩姻缘到底便宜了谁? 正想着,忽而嗅到米香四溢,战贺颐脑中一片空白,他扭头看向土灶下熊熊燃烧的烈火,一口常用来煮汤烧粥的黑锅里正煮着他一年都吃不上几回的白米饭。 他快步跑到米缸旁,一把推开厚重的木盖,双手往下一挖就捧起一大把米。缸里的米颗颗饱满,晶莹剔透还带着清香阵阵,一看便知并非是放了两三年的陈米,眼瞧着便不是寻常人家能吃得起的,米出谁家已无需多言。这样上好的米还剩三斗,想必送来时的还要多上不少,已经被吃掉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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