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玨对余瀞的不同,于宽德是早早就看得明明白白。 此时此刻听了于宽德的回述,余瀞心中充满了暖意。他,想陛下了。 马车缓缓停在余瀞家门前,余瀞让于宽德留步,不用再折腾一次下马车送他,他自己进家门就可以,于是于宽德道了安,说了明天会先让人送余瀞喜欢的点心到太医院,早上值勤的时候便能享用。 余瀞回到家中,管家刘泊吩咐小厮替他提药箱。 "管家,邹先生今日情况如何?" 余瀞今早帮邹漪施过针,也让刘泊按照他开的方子煎药让他服下,这是调整之后的新药方,余瀞想试试这个方子对邹漪渐失功能的左手有没有成效,他不想自己解了九黎族的蛊毒,却要让所有人都废了一只手。 "早上您为邹先生施针之后,他的烧就逐渐退下来了,午间醒了几次,说是饿,可您交代了他暂时不能进食,老奴跟他说了,邹先生点点头便又睡过去,不久前才又醒。" 刘泊按照余瀞的交代,将这一日邹漪体温的变化,还有喝下汤药后的反应都纪录在册,好让余瀞做个依据。 "我知道了,刘伯,你去让厨房熬点米粥,等会儿送到邹先生房里。" "老奴这就去。" 刘泊接到余瀞的吩咐后微微作揖就先行去了厨房,余瀞则是自己接过小厮手上的药箱,让小厮待在门口,不必跟着他进屋。 余瀞走进内屋时,邹漪坐在床上,被子掩到了手臂处。 "余大人。" 邹漪想起身行礼,被余瀞给制止了。 "你坐着就好,在我这儿不用行这些虚礼。" 余瀞从药箱中取出放针的布包,再拿出一双干净的布套,套在了自己双手上,这才按上了邹漪的手,察看他之前被种蛊的左手,是否还有残余的蛊毒。 "昨晚你来的时候天色晚了,我并没看的多仔细,你这手臂上怎么青了一块?" 余瀞看这块手臂上的青紫不像是撞到东西,反而有点像是被掐的。 余瀞这么一问,睡了一天的邹漪这才恍惚的想起昨晚他因为体内余毒与服用的药剂作用整个人昏昏沉沉差点从行进的马上翻落,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出的人影,飞身坐上他的马,一手拉缰绳一手将他拉起。 邹漪当时没能多想,只记得余瀞曾交代蛊毒未清之前,切不可与人接触,否则这阴辣的蛊虫很有可能因为察觉到己身之危借着接触转移宿主,所以纵使他已经将自己的左手用布条裹得严实,也担心对方会被寄宿,于是一时情急用包袱打了对方,还趁对方不备将他推下马,纵马逃离。 事到如今,邹漪才觉得不妥,自己这倒像是恩将仇报了。他想着若是改日能再见到那人,必定要好好道歉跟道谢才是。 "没事,大人不必担心。" 邹漪看了眼自己被解下布条的左臂,那青紫瘀痕只是看起来有些慑人,他的左手还未完全恢复知觉,所以并不疼。 "我会再帮你施针,除了与之前相同扎在手臂上的五针,另外会加两针在天池跟委阳,刺激肋间至左臂的筋络,疏通差点断绝的气血。" 这些日子以来邹漪一次次亲自让余瀞动手诊疗,余瀞才一步步的摸索思考出解决之道,只是辛苦邹漪,为此他喝遍了余瀞调整数次的汤药,身上也几乎被针扎的千疮百孔。 "大人,您不用顾虑我,尽管按着您的想法做就行。我们族人都是多亏大人才能再次活着,您的大恩,九黎部族绝不会忘。" 邹漪带着他试过的解方回到部族熬制汤药给族人喝,他们喝了之后身上的蛊虫已经逐渐变色枯竭死。 由于他们是在短时间就让蛊虫死亡,因此对左手影响不大,但他因为多次刺激蛊虫让它宿在自己体内时挣扎求生,所以他的左手筋脉被蛊虫撕咬成数段,差点就失了左手。 "对了,大人,之前传信送药的人留了些线索,此次下山我想要借机调查清楚,这些时日我会暂住在西市一个小院,避免因为我在您府上出入,让您被那些贼人盯上。" 以往每七日送药一次都是传信让他们去指定的地点取,几次下来,邹漪发现这些地点的共通性,将与之相近能通行的栈道画出后,缩小范围进行埋伏,果不其然等到了放药的人,为免打草惊蛇,他们跟着对方下山进城,对方进了某处勾栏院后许久未出,于是他们乔装成混迹勾栏院的寻芳客,数日流连,这才发现放药的人是里面一名小厮,同时也发现,那并不是一处普通的勾栏院,出入的人士不乏王亲贵冑,亦有朝堂重臣。 "你行事定要小心,若有需要我相助之处,你就传信至恒生药铺给许老板,他自会想法子通知我。" 既然要避免见面,那就要找能信任的人。恒生药铺的许汉生与他有同窗之谊,平日亦有往来,是个能信可靠之人。 "多谢大人,今夜我就会趁着夜色离开,以防白日暴露行踪。" "那待会拔针后,你休息半个时辰再走。我去让刘伯帮你多准备一些吃食,这几日你仍要忌口,若非必要,尽量别碰酒,容易影响恢复。" 余瀞明白邹漪调查此事的重要性,这也攸关着皇上的安危,幕后之人一日未除,与九黎族相同境遇之事一定会再发生。 ------ 下了早朝之后,商玨吩咐韩相等阁臣与睿王至紫辰殿继续研议今日在早朝上未完的议事。 北溟世子即日便要斩首,北溟王心急如焚,已多次上疏请求开恩,但北溟境内饥荒问题尚未完全解决,之前被苛扣粮食倒卖之事仍为百姓诟病,纵下天恩,难平民怨。 再者西祁国叩关频频,虽只是打游击似的骚扰一番便走,但难保时日一久,边防防范意识松懈,会被敌袭成功。 "至开春以来,孙允礼那边已经是第四次上疏拨粮,前三次的粮食勉强能撑到下月初,北溟今年的气候比往年要差了许多,麦梗收成不佳,还是要继续从南方粮仓买粮。"左相韩定方说。 "但是,国库空虚啊!"睿王商泽懒懒的从椅上坐直了身,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瞧,连烧热水的炭火都空虚啊!" "诶,怎么能让睿王爷喝冷掉的茶水呢?" 尚书高云左见状,马上让在外间伺候的内官将凉茶撤下,换了一盏新茶。 "无妨,本王甚少与众位阁老一同议事,就算茶凉,也请各位别赶走孤这不通政事的俗人。" 俗话说人走茶凉,商泽明面上让众人看着就是个闲散王爷甚少参与政事,但一众朝臣当中,那所思所想,他可是清清楚楚。 这些年商玨主动找上他,暗中与他联手,他也帮着商玨查清不少事,同样的,也是想为自己寻个明白。 商泽的父王,曾经也是太子,被陷入狱后病重薨逝在狱中。 当时仍年幼的商泽跟母亲被送至南浔软禁,也曾被下诏永世不得入京。商泽与母亲在软禁之地遭遇过多次刺杀,幸得当时时任南浔布政指挥使,也就是现在的宁国公安怀奕暗中派人保护他们母子,才能幸免于难。 待数年后,先帝查清当年构陷的真相,为他父亲平反,并给予谥号,神位配享太庙,且让他承袭父亲爵位,十五岁他便被封为睿王,食邑万户。 就算是为了报答先帝之恩,商泽也会尽力协助商玨,更何况商玨从不以帝王之姿压迫他防备他,反而让他来去自如,潇洒如风。 "王爷所言差矣,比起下官等久居朝堂不察民情,王爷长年游历各处,探访市井,必定比起我们更能感民所苦,体恤民心。您说是吧!冯阁老。" 一向寡言的冯尚青被高云左点名后,也依旧沉默。 沉吟思索一番后,冯尚青询问商泽。 "下官想请问王爷,江南一带的粮食可有余?" 冯尚青的提问一出,商泽露出了不着痕迹的笑意。 看来,冯尚青倒是个明白人。 "哦,冯阁老以为呢?"商泽问。 "下官猜测,应是有的。" 冯尚青没有直接说出自己曾察看这几年江南运粮入京的总量,若是依他所想,江南不只有粮,还多得让人无法衡量。 商泽听了冯尚青的回答后,淡然一笑。 此前商玨已与商泽说过,他曾仔细查照前三至五年江南实际运粮的总数。 年前江南钱粮入京,满载了八千艘漕船,另淮安等处的中转粮仓,也运粮二百八十四万石,看似与以往无异,实则不然。前两年洪灾冲垮堤坝,淹没不少良田,虽不致粮食歉收,不过与之前相比仍有差距。去年堤坝已修好,江南亦无洪灾水患,但粮食总量却与天灾之年的数量相差无几,这让商玨不得不怀疑,江南那边应该私下囤积了不少粮食,要储存如此大量的粮食,就必须建立数十个粮仓储粮,而江南鱼米之乡,一向不需囤积如此多的粮食,所以商玨猜想,最大的可能便是江南那边有人在囤粮备战。 于是商玨吩咐商泽私下查访,果不其然让商泽查出江南樊府沿着河道建了数个粮仓,秦氏若沿水路往北与之会合,粮食充裕,可长时间应付两家重兵在战场上不受饿荒,与挥师北上的宁家军打持久战。 "冯大人既有此猜想,老夫有个提议,请在场各位大人想想是否可行。"韩定方想了一阵后缓缓说道。 "既然陛下有意留北溟世子一命,作为条件,是否就让北溟王向江南买粮填补倒卖的粮食,并将世子贬为庶人,流放至西祁边境,如此一来,无须动用国库便可解决百姓饥荒之苦,亦可对世子达到惩戒之用,各位觉得如何?"韩定方问。 "左相的提议甚好,不过本王认为,光填补倒卖的粮食数量不算惩戒,顶多只能算是物归原主,北溟王至少要向江南买五倍,不,十倍的粮食表示诚意。十倍的粮换他儿子一条命,他不亏。" 商泽手指轻敲着桌面,像是在帮北溟王作最好的打算一样。 "下官认为可行。"冯尚青等人对韩定方与商泽的提议没有异议。 "既然如此,老夫便写折子呈给陛下,由陛下作决断拟旨下诏。" 作为首阁,韩定方自当将此决议向陛下呈报。 "呵阿──”商泽站起身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都商量好了是吧?那本王先回府去了。各位大人请留步。" "恭送王爷。" 韩定方等几位阁臣目送着商泽离开紫辰殿。 商泽一步出殿外,于宽德拿着点心盒已候在殿外。 "陛下呢?" 商泽掀了点心盒一角,拿了块还热腾的桂花糕边走边吃,于宽德也亦步亦趋地随着。 "还在太后那儿,陛下让老奴拿点心来给王爷,送王爷出宫。" "嗯。"商泽微微点头。"待陛下回宫,你就跟陛下说,事情谈妥了,人先不要急着杀,放到边境去,死法可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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