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这枚扳指的主人,此处乃十里荷镜,稍有不慎易入幻境。走吧,随我出去。” “扳指上的异兽,我没见过。” “是狍鸮,又称饕餮。是上古的凶兽,生在钩吾山。”白尽泽把扳指放回他手里,“这种凶手喜欢吃人,贪吃,有时候吃着吃着就把自己的身体也吃进去了。” 余羡:“溯方灭国,是狍鸮所为?” 白尽泽说:“得去张知县的府邸再看看。” “好,”他走了几步,顿住了,“白尽泽...我的玉佩脏了。” 余羡的拇指在腰间玉佩来回摩挲,通透的玉身不知何时落了一滴血红,沿着玉身凤凰的雕刻纹路延伸开,怎么都擦不干净。 玉是白尽泽给的,余羡分外珍重。 闻言,白尽泽眉头忽而一皱,没关心那枚玉佩到底如何了,执起余羡的手把脉。 自己养大的孩子,何时好,何时坏,听音便知晓。 脉象果然不稳。 阵阵凉意在血脉中肆意流淌。 余羡已有不适,闷着一口气试图将眩晕感压下去,结果适得其反。 不止眩晕,忽而多了几分困倦。 他无措看着白尽泽,“师父,我…” 余羡只在极度紧张的时候会喊白尽泽师父,这是潜意识的依赖。 儿时,白尽泽肯收他这个徒弟,奈何余羡还小,不懂拜师之礼。长大后余羡会拜师了,白尽泽却如何都不肯再收他这个徒弟。 余羡没行过拜师礼,那盏茶也终是没看白尽泽喝下去,在六月的天蒸发成了雾,又挑个时宜的日子落下来。 他们什么都不算。 白尽泽不肯喝他的拜师茶,余羡也理所当然他不是师父。 有段时间余羡不知如何称呼白尽泽,是随别人叫白大人还是审判者?余羡一个都不想,添了赌气的成分,直呼其名看白尽泽应不应。 他也应。 如此,便一直叫到了现在。可骨子里,仍旧觉得白尽泽是教他本领,护他平安的师父。 余羡觉得冷,站都站不稳了。 他问:“我会如何?” “嘘,别说话,睡一觉就好了。”白尽泽给他一个心安,封了脖颈上的穴位阻止毒性蔓延。 这边,失血过多的荷塘没了活性,残荷耷拉着脑袋,肉然可见的速度凋零。 云挽苏的怒色毫不掩饰,一方面气恼有人擅闯,还不止一个。一方面心疼浪费的血和他的荷塘。 立即召来百片荷叶降低损失,七零八落的血珠被突如其来的引力拉扯,顿时有了方向,卷成一股流动的红线奔着荷叶心而来,一股一股倒回荷塘中。 还是晚了一步,剩下的血液不足以供养十里的荷,好些没能再抬起头。 白尽泽抱起余羡,他一句话没说,走时将手忙脚乱的云挽苏绑了一并带走。 云挽苏原本打算好好照料荷塘,此番变故气得他蹬脚,偏捆在身上的麻绳越来越紧,察觉事态严峻,终于老实了。 “白大人,他是你什么人?”云挽苏瞄一眼晕过去的余羡,警惕地保持距离,接着问:“是徒弟吧,我听他喊你师父了。” 白尽泽不应,问他:“中了幻境如何解?” 问得没甚特别,云挽苏却听得头皮发麻。 这人为何恼了也如此不动声色…… 他摇头:“无解,我记得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你,无解,得靠他自己挨过去。” 白尽泽神色一凉,彻底止住了步子。 捆在云挽苏身上的麻绳并不普通,他能让云挽苏即刻化作灰飞。这一点云挽苏比谁都也清楚,审判者威名赫赫,千年来仅此一位。 虽没正经对过招,但传说天帝对这位审判者大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不是他能招惹的主。 被悬棺逮到的人十有八九罪大恶极,而他云挽苏本就依附悬棺而活,何来罪大恶极一说? 云挽苏努力动了动勒紧的胳膊,“白大人,中了幻境真的无解。那幻象不过是成全人内心之渴望,普通人容易贪恋不知返,困在其中直到亡故。” “是吗?贪恋不知返,直到亡故?”白尽泽道:“把这话再说一遍。” 他冤道:“白大人,是您徒弟闯我荷塘。他拔锁魂链在前,我逼不得已用血阵来压,这如何能怪我…” “十里荷境是你造的。” 云挽苏被堵得哑口无言,望着枯了一半的荷叶,顿时心中微动,试探道:“有倒是有一个法子,我入幻境助他出来,这是最快且安全的办法,平白无故真的解不开。” 余羡被封了穴,如此一来意识被阻,进不了幻境干痛苦。白尽泽看他皱了眉,不忍心便帮他解开了穴,问:“若是我进去呢?” “不行,且不说白大人遇不到他,若也有渴望之事,虽不至于困住白大人,但费神费时啊!” 云挽苏连连赔笑,根本原因是担心白尽泽进去火气上头,将他苦心练就的幻境摧毁了。 如此一来人人都敢闯他十里荷境了…… 白尽泽倒没说什么,点头吩咐他尽快。 云挽苏小心翼翼道:“想来白大人也不放心我和你徒弟待一起,不如咱们谈点条件,你放心,我也放心。” “什么条件?” 云挽苏:“我救你徒弟,你救救我的荷塘?” 白尽泽扫了一眼,这等小事实在不足挂齿便点头答应了。 云挽苏心中一喜,被捆住了手,只得用下巴点点栈道的另一端,“我的住处那,白大人请随我来。” 余羡原本靠着白尽泽的肩,脸色越来越白,揪着白尽泽的袖子,攥得紧紧的。 他低声呢喃着什么,挨近了听是在喊‘师父’,每一声皆带了哭意。 白尽泽不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如此害怕,将人放在床榻上后,拍着心口轻轻哄。 自小就这么哄过来的。 十二年前大雪,审判悬棺逮着个奶娃娃。 娃娃虽小,看人时眸子冷得很。白净的小脸被雪照的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白尽泽背着手,弯下腰想捏一捏他奶呼呼的脸,却被娃娃躲开了。 他收回手笑问:“走了多久?” 娃娃摇头:“不知” 白尽泽接着问:“记不记得怎么进来的?” 娃娃还是摇头:“不知道…” 白尽泽再问:“那你想去哪?” 娃娃止住步子,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雪白,迷茫道:“我不知道。” 白尽泽唇边带着一抹柔柔的笑,蹲在他面前,抬手将娃娃睫毛沾的雪扫了。 白尽泽说:“这里不是好地方,呆不得。” 娃娃听不懂,问他:“怎么来,在哪里,又要回哪里去,我不知道,都不知道。” 白尽泽问:“还记不记得叫什么?” “余羡。” 白尽泽笑他:“独独记得名字?” 余羡望着他不说话。 “随我回去吧。”白尽泽将娃娃抱起来,问他:“你可愿随我回去?那地方常年冰天雪地,你要想清楚。” 余羡先是皱眉,似乎听明白了。 他点头,展开极短暂的笑颜,与之冷漠不匹的惊艳,似大寒天夹缝在皑雪中的梅,透着冷清带着冷漠,却又沾了点鲜活。 白尽泽在极之渊待久了,几千年不见活人,闻此笑不由愣神,他忽而伸手指腹轻点,雪地上印出一行字。 听他道:“临尘数载却难逢一笑,你我有相见的缘。” 余羡靠着他汲暖,“...相见的缘。余羡记得这句话。” 那日白尽泽照常收棺回极之渊,不同的是手中牵了个粉雕玉琢的瓷白娃娃,认生不爱说话,只愿跟在白尽泽身边。 风声大点都能被吓着,白尽泽晚上总要先将他哄睡了才能做自己的事。 一晃过去十二年,五岁的娃娃大了,不需要哄,心里能藏事,害怕也不再说出口。 白尽泽现在哄着人恍惚回到那段时光,不由摇头一笑,“那时的胆子如何这么小?呼啸的风到底怎么吓人?” 他望着余羡的眼神,是不加掩饰地宠爱,还有点别的情绪。就同余羡珍重他送的那块坠佩一般,他亦是这样珍重他的小徒弟。 云挽苏换了身干净衣裳,敲了敲房门才进来,反手将门关上了。 “白大人,我准备进去了,无论发生什么,还请不要出声,谨防你徒弟听到声音意识错乱。” “嗯。” 云挽苏席地而坐,手中捏了一串翠绿珠子,是盘得光滑透亮的玉莲子。 不多时,云挽苏的神魂无声无息离了体。 再睁眼已经进到了余羡的幻境。 冰天雪地冻得云挽苏直打哆嗦,快步穿过冷飕飕的雾凇林才听到哗哗的水声。 高山瀑布一泻而下,底下有一条道可以穿过去。云挽苏听着震耳的瀑布,还在琢磨怎么进来到现在还没碰见余羡。 抬眼工夫看到瀑布之下的池子里泡着一个人。 身上的伤还在渗血。 云挽苏大惑不解,脚步也慢了。 余羡这是渴望了什么需要负一身的伤?云挽苏大可以将人直接拉出幻境,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未来的审判者会渴望些什么?这太让人好奇了! 极之渊的寒池能疗伤,腾的烟是冷雾,池水比冰雪还冻人。余羡在后山练功时不慎被突然闯入的寒冰兽伤了。 他自知自己没用,打不过区区寒冰兽,所以瞒着白尽泽来寒池疗伤,想神不知鬼不觉。 可白尽泽就是事事了如指掌,余羡眼睁睁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寒池只疗内伤,背上的口子沾着寒池的水,如同伤口撒盐。回去,我帮你上药。”白尽泽没有半分责怪之意,伸手想抱他出来。 余羡浸泡在池中的皮肤冻红了,背上是寒冰兽的抓痕,两爪子八道口。这都没什么,关键是他此刻衣不蔽体,害臊得往后缩,避开那双手。 他小声说:“不要。” “听话,不上药好不了。”白尽泽脱了外袍给他裹上。虽裹上了,出来时的一瞬间还是被白尽泽都看到了。 余羡别开脸,将红透的耳尖也缩到袍子里。 他的小动作,白尽泽一个没落下,拢了拢他身上的衣物,边走边道:“这一带是寒冰兽的栖息地,伤你这只不知怎么闯进来的,已经驱逐回深山,别怕。” “没怕。”余羡抬起下巴,正好看到白尽泽起伏的喉结,心热难耐,他说:“我能自己走。” 白尽泽:“真的?” 余羡又不说话了。 走不了,本就伤得重,被这寒池的水一泡,全身都冻木了。 “是害羞了?”白尽泽说:“又不是没抱过,不重。” “可我…”余羡欲言又止,看着白尽泽的脸,似被蛊惑一般,第一次这么大胆,竟是脱口而出:“白尽泽,我若...我若存了别的心思,你会不会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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