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说是不是…”铁毛又转了一圈,欢天喜地地说:“啊~这回出棺让白大人准我们下山玩吧,好不好?你若开口,白大人定会答应。” “山下有什么好玩的?” “玩得多了,”铁毛再次转到他面前,伸长脖子:“我知道有个花花绿绿的地方,男子的极乐,但店家不许我进,有你就能。” 余羡不解,“为何?” “许是年龄限制,我的人形修得不到位,像个幼童……” 两人也算十几年的玩伴,余羡不多问,嗯了一声,再转身给背后那一整片施了一道法阵。这处是怨气重地,若到时有东西靠近,余羡也能第一时间赶到。 铁毛抱着手臂,咂咂嘴说:“浪费法阵,他们不需要这样的保护。” 悬棺里的世界在他们来时就已尘埃落定了,现在看到的每个人皆尘归尘土归土。 “这不是护身的阵法。”余羡料他不懂,不理他。 铁毛撇嘴又一副委屈相,眼巴巴看余羡丢下自己走了。 背影透着一股清冷,这寡淡到偶尔不近人情的性子是白尽泽接回极之渊前就养成的。皆说孩童最是天真烂漫,余羡恰恰相反。 那时铁毛还只是一把扫山门的普通扫帚,托余羡的福,化了人形陪他解闷。 余羡整日闷着,倒将铁毛这个玩伴憋坏了。 霜降卯时,过境的风掺着冬的凛冽吹晃枝丫,青雾缭绕的荒山反常先停了雪。余羡在一处平地蹲下,抓了一把在指腹捻开。 雪质的松软,新一层的堆积不过一个时辰。 余羡:“来得及。” “你在等元日?”铁毛不明白他的意思,蹲在一旁撑着下巴,好奇问:“余羡,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打算做什么?我能不能帮上忙?” “你去找些稻草,我要扎几个人。”余羡看他迟迟不肯动,满脸写着不解,这才勉强解释道:“成为猎物才好捕猎,他既爱在元日捕猎,便遂他的愿。” 铁毛听完觉得有点道理,一炷香不到,屁颠屁颠背了大捆稻草回来。 而此时,荒芜的平地拔地而起一座大院,人间的烟火气息浓厚。 余羡背手立在院中查看纰漏。 铁毛拍了手上的泥,小声嘀咕:“怎么不直接变人,白大人就教过你拟物的本领,稻草扎了再变,多此一举。” 余羡耐心将这些干稻草分成十份,注入一点法力,接着再化人形。 他道:“扳指带了邪气,对方大有可能是妖不是人,小把戏糊弄不了他。” “竟然是这样。” 余羡又道:“方才我在张府见到的那位家仆,他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不会呼吸。”余羡说,“他的马脚露得过于明显,需得再看看。” “余羡,有危险得等白大人来...”铁毛隐隐担忧。 “无妨。” 十个稻草人都活了,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四处分散各司其职。 大院因为他们的活动陆续有了说话声。突如其来的鞭炮声吓得铁毛一激灵,冲天揪竖得笔直。 放炮仗的奶娃哈哈嘲笑,穿着红色厚夹袄,戴了红耳罩,蹦跳跑进厨房,“奶奶,饭好了吗?要吃鱼。” “好好好。雪大了,喊哥哥们把前院的门锁好,窗子关紧,准备摆饭。” 小娃得了令兴冲冲跑出来,一把拉着铁毛的手,传话道:“雪大了,奶奶让关门关窗,吃饭。” 余羡把小娃说的一一做好。 锁门回来铁毛还盯着小娃看,他指了指娃娃,“余羡,她好像真人,会蹦会跳,还会说话。” “别好奇,我们有正事。” 铁毛小声请求:“回去你再弄一个给我当小弟,要个男娃!” 两人进屋菜已经上齐,摆上饭和筷子后,围坐在一起就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了。 余羡特意坐大门正对面,随时闻响动。一桌人有说有笑吃年夜饭,铁毛看着一桌子没见过的人间美食,馋得直流口水。 他小声问余羡:“能来一口吗?” 余羡点头,“泥巴树叶捏的,吃了死不了。” “……我不饿。”铁毛单手撑下巴,百无聊赖和小娃说话。不知说到什么,铁毛哈哈笑了几声。 这些年余羡和白尽泽住在冷冷清清的极之渊,逢人间过年的日子,白尽泽也会带他下山感受这份团聚的喜悦。 那时余羡还小,被白尽泽牵着。他羡慕别人有阿娘。余羡想象中的阿娘应该会是和白尽泽一样好的人。 可他的记忆中,只有白尽泽。 近门的蜡烛忽而晃了几下,随即‘嘭’的一声,大门被风吹撞开,重重拍在墙上。 黑影一闪而过。 余羡立即起身追出去,铁毛还未及反应,小娃和那堆大人变回了稻草,乱七八糟散作一团。 场面有些瘆人,他啊啊叫着跑出去追余羡。 一片林子的距离,惊恐的铁毛终于追上了余羡,心有余悸揪着他的袖子角。 眼前是一间茶肆,来来往往许多人。 他们看着成群结伴有说有笑,举手投足也与常人无异。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们指甲根发黑,喝茶不下咽,进气却不出气。 都是死人。 铁毛看不到这些,只是奇怪这样晚了哪来这么多人在此处闲逛。 他问:“妖怪跑了?是什么妖怪余羡你看到了没?” “不一定是妖。” 余羡闭目环视四周。 果然入目皆白骨,团团黑气盘旋上空,根根银丝线泻下,连接白骨的四肢骨节。 余羡蹙眉:“藕丝。” “藕丝,什么藕丝?还有这种妖,比我扫帚精还怪异...”铁毛好奇坏了,使劲儿揉揉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这些人是骷髅,一举一动靠关节上的藕丝拉扯,如同提线的木偶。” 这种诡术在书上常见,悬棺里倒是第一次。被控制的傀儡行动自然,与常人无异。 话多的铁毛忽然安分不少,他有点喘不上气,巨大的压迫感铺天袭来,生生把脸憋得通红。 他紧了紧余羡的衣袖,控制不住大口地喘气,“你,没感觉吗?我觉得…觉得要被闷死了...” 余羡不留痕迹抽出衣袖,查看他的情况,“瘴气有毒,你法力不够,受不住的,回极之渊等我。” 茶肆人虽多,骷髅人出来离开的方向只有一个。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行余羡,白大人说我得一直跟...”铁毛话没说完就变回一把四仰八叉的扫帚倒地上。 余羡头也没回将铁毛渡送出棺,自己则跟着茶肆出来的客人往竹林那条路走。 越往里便能闻到越浓烈的血腥气。 拨开青雾,视野再次开阔,引路的客人一个个消失无影。 面前是一池望不到边的荷塘。 隆冬大寒肆意开满一整池生机勃勃的荷花。 余羡屏息顺着茂盛的荷叶一路往下。终于,血腥味的源头找到了。 满池的荷花竟是用血液在供养,看来不是普通的荷,四季皆繁茂勉强说得过去。 若想踏上荷塘中央的栈台,须得跨过几丈远的红泥潭。 张府门口的红泥来自这里。 余羡纵身一跃,停在荷塘中央的栈台,站稳之际,便看见一个青衣男子漫步过来,一手撑着荷叶当伞,一手摇着墨绿扇子。 余羡抬手,腕上的玉髓亮了一束光,随即掌心躺了一条精巧的银链。 他捏住锁魂链的柄端,多余出来的那一截顺势缠在余羡的手腕,如同精致的小蛇盘踞在白玉之上,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跃跃欲试。 余羡站着不动,神情悠然,安静得宛若置身危险的是别人,衣袂随风不染尘。 走近后,青衣男子小心地将荷叶插回池中,笑问:“你可知擅闯这里的人下场是什么?” 余羡:“请说。” “成了十里荷镜的养料。” “放血,供养这片荷塘?”余羡眸色渐锋。 如此一来便解释得通了,池中每日蒸发的血水,是得几百人的血补上。 青衣男子笑了一声,摆了摆扇面。他生得妖媚至极,举手投足间却有着濯青莲不妖的清爽。 “你说人的血?不行,太脏了,养我的荷不够格。” 他好言好语陈述完,面上没露狠劲儿,只是轻飘飘地将手中的扇子抛了出去。 余羡腾空,足尖点着荷叶退了几丈远,夺命的扇子却穷追不舍,他偏头避开锋利的扇风。接着抛出锁魂链,与扇子正面撞上,擦出连串火星子。 “审判者?”青衣男子瞳孔骤缩,抬手接住折回来的扇子,对着脸扇了两下,不解道:“审判者换人了?白尽泽呢?” 余羡不问他怎么仅凭锁魂链就认出他审判者的身份,而是步步逼近,无限延长的链子险些缠住男子的脚踝。 男子踉跄好几步才站稳,蹙眉接着疑惑:“这世间难道还有第二位审判者?” 余羡神情淡漠,收回链子,“啰唆。” “想说就说,你奈我何?”青衣男子嘴犟。 音落,链子闪现过来,他根本反应不及。被急速收缩的链子迷惑了。生怕不小心被它缠住手脚,光顾着防御脸前。 忽而背后一凉。 余羡在他一念间的功夫换了方位,立在他身后。 带来的风,扇得耳框呼呼响。 躲不及了。 链子已经缠住男子腰身半圈,就要退无可退之时,男子发狠挥了一掌。 随即,荷塘的血水四面翻腾,声势浩荡窜起条条血柱,层层将余羡围在其中。 男子解开束缚,继续悠闲摇扇,“新上任的审判者?你装得太不像了,实在没用。还是安心做我的养料吧。” 余羡发觉情况不对,面色白了几分,迅速点着荷叶借力再往上跃。 血柱跟随他的动作无限延伸开,速度极快,抢先一步在末端连接上,之后如同一张巨型大网,顷刻间盖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周遭响起震耳的动静。 嘭—— 余羡头顶的血网自己炸开了! 漫天蒙蒙血雨砸向地面,比冰雹的威力更猛,翠绿的荷叶惨遭灭顶之灾,噼里啪啦被砸穿了。 血色中,一条飞出的白绫缠住余羡的腰身,滴血不沾把他从漩涡接了出来。 白尽泽收了白绫,扶他站稳的同时似叹了一口气。 他语调和缓轻柔,用商量的语气道:“下次至少先传个信,好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第2章 贪恋不知返 风清俊朗,衣白胜雪。 白尽泽身上还带着一股寺幻山特有的草药香,想来没回极之渊,直接进棺来寻他了。 余羡只看一眼,随即躲开视线,“我以为能尽快出去。” 白尽泽但笑不语,拿过他的右手,将袖中那枚玉扳指取出,转着扳指查看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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