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扬尘认真想了一下道:“那……好,今后就由萧公子来做客栈的厨子。” 萧衍:“……” “萧公子觉得如何?”晏扬尘见他再次欲言又止,以为他真信了自己那句没有工钱的话,解释道:“工钱自然是好商量的,在下定不会亏待萧公子。” “……不必!”萧衍垮下脸,心中仔细思考他究竟是缘何沦落到这般境地的,思来想去还是那人的错,心里的怨念更甚了,语气也变了。 晏扬尘却会错了意,摆手道:“不可,怎能使唤萧公子白干?” 萧衍蓦地停下脚步,猛然回头,与晏扬尘近距离脸对着脸:“再叫一声萧公子,信不信我抽你。” 晏扬尘表示理解:“萧衍公子。” 萧衍猛地抬手,作势要抽,晏扬尘毫无惧色,甚至一脸无辜地直视他。 余光中,距离他们所站街道不足三米的屋顶上,有几条人影飘过。萧衍冷笑道:“你猜猜萧衍公子敢不敢抽你?” 说完不等晏扬尘回答,转身继续走:“今夜我给你做饭。” “荣幸之至。” 市井略微嘈杂,萧衍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越想越觉自个儿窝囊,越想越恨不得提刀杀人,最好能试试宰武林盟主。 转入北街,周遭的房子不是紧闭着门,就是早已荒废,整条街开门做生意的只有朱颜开的悬壶鉴玉堂。 这条街也不长,几乎从转口便可看到巷尾的颜开客栈,按理说地理位置还算说得过去,不至于这般冷清才是。 朱颜开已收了席子上楼睡觉了,两个见面便点火的人不碰面倒也清净。 晏扬尘想,昨日家中没来人寻他,那便可能是今日,今日不来还有明日,明日过后亦有后日……再仔细一想,若是斤斤计较,怕是日日都不得安宁了。 不如放开去,今朝有酒今朝醉,至少有一人在身旁陪伴。 他看得出,萧衍从昨夜相遇起,心情便差得离谱,性子阴晴不定,心思捉摸不透,难不成是受了刺激?若非如此,他记得应当不是这个性子才对。 萧衍忽然问他:“知道人油如何炼制吗?” 人油人油,人身上的油脂。 他一时没答话,萧衍便温言说道:“挑人牲,最好要挑那骨肉均匀的,太瘦,没油水,榨出汁量不足,色不正;太胖,还不如用猪油。 将人牲放置在铁质囚笼中,固定四肢,站立。从脚底烧灼,每日喂食喂水,以免人牲死去,活着的人牲,炼出的人油品质会更好,但不能喂太多,一个时辰一次。” 话音一落,二人已站在了客栈大门前,这条路也不过如此长度。 期间萧衍自顾自地说,并且试图想象自己所说的画面,面无表情:“我想想,半个时辰一次就成了。” 突然,一道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水,小斗;食,馒头。吃药须药引,人油点灯也是如此。” 萧衍眉间抽跳,还没反应过来话是从谁嘴中吐出的,就下意识接话:“……以何为芯?” “人肉白骨。取法:烧灼至其痛苦死去后,从铁笼璧上撕下。”接得流畅至极,却不是晏扬尘所说。 萧衍往后看:晏扬尘身后站着一位白衣青年,戴着一顶白色高帽,着一身缟素。 晏扬尘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衣品,穿得乌鸦一般,俩人站在一起,一黑一白,脸色皆是惨白,身量又相似瘦弱,犹如一对儿黑白无常。
第6章 惊梦见神仙打架 只不过,这白衣青年略显憔悴,说话有气无力,声音很轻,因用语与晏扬尘相似,所以叫人一时不曾反应。 更可怕的,也更令萧衍不爽的是,他竟没有对此察觉,就让对方近了晏扬尘的身!若是此人对晏扬尘心怀不轨,那他岂不是难辞其咎。 “莫非这位公子家中也是做赶尸生意的?”青年乌青着双眼,瞪着萧衍轻声说。他的周身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蜜意而又粘稠。 不管是谁,晏扬尘总是先有礼作揖,这是萧衍已然勉强接受的,谁料到那惨白青年也如晏扬尘一般,对着行了个一模一样的揖礼,并且同时发声: “在下晏扬尘。” “在下南宫后卿。” 南宫家不止在南疆有名,御尸之术无人不闻风丧胆的,不过萧衍和晏扬尘都不是中原人,后者还在三千里外的北山上待了许多年,遂根本都不认识这个南宫后卿。 南宫后卿再次作揖:“晏公子。” 晏扬尘回礼,南宫后卿对着萧衍又要行礼,萧衍实在受不了他俩如此迂腐,皮笑肉不笑:“我叫萧公子,甭客气。” 晏扬尘发出一声轻轻的短音,萧衍转头一看,是有一瞬间没能忍住的笑。 一番相识过后,据南宫后卿的说法,他方才是路过,本想寻个客栈住店,偶然在此听到萧衍说如何炼制人油,入北街后便一路跟在后面,实在是他乡遇故知。 萧衍完全不吃这一套,道一句:“谁跟你是故知?” 他在心中暗自提防此人,像这样跟在他身后,没有一丝气息和痕迹的人,他只遇过三个,如这青年一般年轻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薛骆迁。 想来此人必轻功了得。 他倚在门边,冷笑:“偷听?你想找死?” “不,在下每日与死人打交道,方知生命的可贵。”南宫后卿一本正经地答道:“在下来自南疆,现下已在岭南一带活动,不才做了赶尸匠,来此地借宿一夜。不知晏公子、萧公子,可是这家客栈的主人?” “赶尸匠赶尸途中有朝廷特批的专门宿地,你为何不去?”萧衍倒是不怕,可须得顾忌旁边那个,而且这本就不喜庆的客栈,头一位客人居然是个赶尸人,未免也太不吉利了。 南宫后卿面无表情:“事主确实早先安排好了,谁知途中走丢一人,在下这才耽搁了一些时辰,未能到指定的镇子。” 萧衍哼了一声:“好办,此刻便去。你瞧瞧,这天儿才不过午时。” “在下怎可抛下同伴?” 晏扬尘突然问道:“还未寻到?” “还不曾。”南宫后卿看上去难掩疲惫:“晏公子不必担心,她一向稳重,只是初来乍到不识路,无大碍。” 晏扬尘想了想:“南宫公子的尸群在何处?” “在镇外坟地。在下已镇压好,只是待上一晚,不会有事。” 萧衍实在受不了这二人的对话,听着都累,只想快些打发了这家伙:“我们这里还没开张,隔壁西街有家……”话还未说完,便被晏扬尘抬手制止:“萧衍。” 萧衍愣了。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的不是晏扬尘,不是那个处处礼让不惹事,揣着精明装糊涂的晏扬尘。 晏扬尘对他解释:“寻常客栈都有住客,店家是不会轻易收留赶尸匠的。”又转向赶尸匠:“这里暂时无人居住,公子可先住下,只是还来不及收拾,怕是不干净。如若公子不嫌弃,在下十分荣幸。” 萧衍只觉得见了鬼了,谁家开客栈第一位客人是赶尸匠的? 原本晏扬尘是没有那么好心的,况且这家客栈确实不曾好好打扫过,如他家的礼数,是绝不会请人随随便便入住不干净的地方。 只是,萧衍不明白,方才南宫后卿的那句“方才生命的可贵”,于他来说是多大的感触,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他才决定留下这个赶尸匠。 赶尸匠连忙道谢,哪里还会嫌脏。在萧衍堪称炽热烧灼的目光的注视下,坦然地随晏扬尘进店去了。 “……”萧衍咬着牙扶着额,跟着进去了。 赶尸匠被晏扬尘安排在东厢,他自己住在隔壁,另一个隔壁便是萧衍。 当夜,掌柜的房门被敲得震天响。 晏扬尘刚拉开门,就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怀中抱着一堆东西冲了进来,撞了他一个趔趄。 转身,是抱着被褥的萧衍。 这才几个呼吸的光景,萧衍已在地上铺好了被褥,反应过来的晏扬尘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就要钻进被子里的青年:“萧公子……在下记得萧公子的房间,下午打扫过。” 萧衍坦然:“嗯,很干净。” “……在下也记得萧公子的房间,屋顶不漏,房门未坏,桌椅板凳床也都好好的……” 萧衍有些不耐烦:“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哦,在下还记得,萧公子昨夜是睡在自己房间中的。” “没错。你到底想说什么?” “……”晏扬尘有口难言。 然后萧衍低下头看了看对方抓自己的手。晏扬尘触电般迅速放开,作揖道:“在下失礼了。” “免礼。”被放开的萧衍往被子里一钻,躺得舒舒服服:“吹灯,睡觉!” 晏扬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蹲在一旁,踌躇了一会儿:“……是这样的,萧公子……在下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萧衍无情拒绝:“不可。在下困了,明日再问。” 又在一旁憋了一会儿,还是憋不过去,晏扬尘只好抱起自己的被褥,跑到隔壁萧衍的房间去,到门口,才发现萧衍有出门后锁好门的好习惯。 他虽是掌柜,却履行甩手职责,下午赶尸匠入住时,是萧衍叫来人打扫出房间的,钥匙自然也在萧衍手中。 上下大致逛了逛,估计萧衍是觉得那些还未打扫的、空无一物的房间很值钱,全都锁着。 如今只两条路:睡外面,和不睡觉。 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第一条的他撑了一会儿,发现他同样也做不到第二条,于是乎,他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萧衍所在的房间。 屋子里静悄悄的,萧衍好像已经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回床边,再慢慢和衣躺下。 躺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了,今日动作大,这几日又奔波劳累,担惊受怕,早已筋疲力尽,他这幅身子骨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昏昏沉沉中,梦见那年的二月曲水江。 那日见江水是白日,波光粼粼中有几条小舟架着,船上有采莲女,他乘船而来,身边有师父和阿云,他在岸边见到了…… “啪——”的一声,惊醒了本就睡不安生的人,晏扬尘猛地翻身坐起,只看到萧衍跃出窗子的那片衣角。 待他穿好鞋子,扒在窗上望出去时,就见萧衍站在客栈后院的草地上,手里拿着把漆黑的短剑,对面只有一人。 那是一个小姑娘,比朱颜开要矮一些,两手空空,撑在杂草中,蹲在地上,面朝萧衍,夜色下那双眼睛暗淡无光。 原来,萧衍根本就没有睡着。 小姑娘,或许更应该称为小女童,只有一米左右的高度,身材消瘦,长发凌乱,有一半挡在脸前,遂只露出右半张脸来。 她穿着一身明显是男子穿的蓝白色宽大衣袍,脚踝、小腿肚、膝盖、大腿、腰身、手腕、胳膊肘、脖颈上全都绑着丝带,丝带纤长,随风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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