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年轻时,头疼的是自己的生存。 后来他忍不下去日日担惊受怕的生活,便应了朝廷所谓的招安,到境外御敌去了。 在漫长的征战岁月中,他有幸结拜了四个好兄弟,其中那个女子还是女扮男装来的。 北冥家的易容术是一绝,北冥却岚的性子也是大大咧咧,看不出什么不对的,于是大家便称兄道弟了许多年。 过了好些年,碧落兵变,九黎易主……各大小国不断被中原瓦解,他们也在基本平定战乱之后,衣锦还乡。 他的娘子在二月曲水江边生下双胞胎,他非常高兴,便在岭南定府,薛府离江不远。 本以为受朝廷礼遇的薛府和他,以后就不必再操什么心了,安度晚年的算盘,还是没打成,因这俩孩子的到来,才是他真正头疼的开始。 老大薛锦思倒是还行,自小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就是这老幺……老幺他不想提。 就冲这老幺敢揪太子的辫子这一点,薛尧衫就知道这儿子有多虎了。 当时的皇帝是如今小皇帝的祖父,对中原五杰褒奖有加,也喜欢这兄弟俩,还笑着称赞他这幺子,说这孩子日后定然为虎将。 薛尧衫心道,将不将的他不知道,大概虎是没问题的,借陛下吉言了。 不知是真龙天子的话真的得到了应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就是这两个儿子长大后,的确超出了他的想象。 薛锦思虽然少时体质弱些,幸而长大后养好了,武功也不差,本就学识渊博,入仕途更不足为奇。 反而是幺子薛落思,对朝廷政事也兴趣多多,愈发勤于努力,不久在朝堂之上与其兄长一道,小有名气。 这样倒也不差,除了那性子惹事外。 薛尧衫曾告诫过两个儿子,尤其是薛落思,朝堂不比江湖,不能意气而为,若要做什么事都和在江湖上一样不管不顾的,趁早滚到江湖里,重新摸爬滚打。 也不知薛落思是听进去多少,不过看那个样子,指定是一字进一字出了,不出所料地惹了事,还惹了刘域这么个大麻烦。 在与刘域起争执的这一点上,虽然薛尧衫也很赞成幺子的坚持,却还是罚薛落思跪了祠堂,然后找人帮着压一压,左右累他一把老骨头为逆子操心,结果这逆子还不领情,居然敢离家出走?! 好!你有本事!你离家出走!你要出去散心!你自己偷着跑了!老子算你是条汉子! 这也便罢了,最让他头疼的是,逆子过了好一段时间终于回来了,回来时还带了个有身孕的女子。 薛尧衫一看这是要坏事啊,果然,薛落思认认真真地跪在他面前,三个头磕得极响,跪拜得极规整,神态郑重其事,说要明媒正娶这女子,还要将母子二人的名字,迁入世家祠堂。 开什么玩笑……? 这女子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她偏偏是碧落人,这对世家来说,对薛家来说,对中原的世家子弟来说,十分棘手。 那女子生得一副好模样,举止倒也说得过去,温和从容,不卑不亢,且挺着个大肚子,薛尧衫总不好赶人,便偷瞒着薛家的几位宗亲,在薛府找了个僻静之处藏了她,并叫薛落思安分些时日。 期间这不顺眼的白眼狼日日来烦他,问何时才能娶那个名叫蓁笙的女子?何时能让她入宗籍? 薛尧衫也认真地想了想,道:“何时你能在薛家一家独大时。” 这是托词,却也是实话,这个幺子有才,薛尧衫更不忍心美玉蒙尘。 薛落思听后回去想了一夜,第二日便再次入朝。 后来,那“墨衣卿相”的称呼才被人叫出来。 只是在碧落余党一事上的主张建议,薛落思与刘域又闹了一番,还愈发过分了。 当夜薛尧衫便叫了薛落思到屋子里,质问幺子是否因为那女子是碧落人,才这般的无理取闹。 薛落思说不是,并对他说中原与邦国应如何如何、这般这般。他是能听的,也觉得有理,可他知道刘域听不得。 薛落思则认为刘域没什么大不了,不成气候,入阁拜相,自觉不对的事,就该对皇帝直言不讳。父子俩因此还闹了些别扭。 朝堂上西厂势力过大,小皇帝一时无法抽身,对薛落思的主张无能为力,再加上那女子也快要临盆,诸多事宜反倒叫薛落思平静下来,又将心思放在了娘子的身上。 刘域便趁机联合一些乌合之众诋毁薛落思,薛家宗亲也不知从何处得知那女子的来历,当着面说了两句薛落思带女人回来的不是,摆明着是轻视和不同意,薛落思是个硬气的,干脆一走了之,回了碧落。 薛尧衫很头疼,他本是不想这样的,可又知道幺子的脾性,追也无法,无可奈何。 一直到长子逝世,他才开始后悔,当初应该尽力保全幺子一家,为他们争取才是,哪怕失去一切,也合该尽到做爹的责任。 只不过世事从来没有当初若是,只得对薛骆迁的事,顶住压力,鼎力支持。 他本以为他至少不必为孙子操心,就算骆邶和天籁需要,骆迁是绝对不用的,这孩子比其爹稳重得多,小小年纪就跟个小大人似的。 在他这宝贝孙儿遇见北冥晏之前,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第一次离家时,薛落思也很头疼。 他与小皇帝的年纪相仿,常听小皇帝说起其做太子的时候,先皇带其微服到诸国的事。 于是,头一次仕途不顺时,他选择到中原以外的地方散心,离岭南最近的便是碧落。 碧落是众邦国中最像中原的一国,说的也是中原话,除了一些习俗不同之外,没什么大差别。 都是人,都是百姓,不过姓氏习俗不一罢了,刘域那个老太监居然敢煽动皇上攻下碧落。 战乱是错误且罪无可赦的,这是他和小皇帝一致的政见,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走了快一天,才从中原边境进入碧落境线,渡过一条名叫肆水的河,再越过一座名叫琼山的山,便到了一个名叫今河的谷。 这谷是一个小村落,住着几十户人家,再往里便是竹林深谷,据说无人居住在里面。 薛落思走得累了,便在琼山脚下歇息,希望今夜可以找到个地方住。 正想着,远处顺着肆水漂来一只木盆。 薛落思眼疾手快地抓住盆,没任它漂下去,凑到盆上看。 原本还想着会不会如说书人的故事那般,里面是个被人追杀的侠客之子什么的,或者是一些劫富济贫用的金银珠宝也算,他也好学学侠客,耍一耍帅,谁知道里面只有一些普通衣物。 想来是哪家的女儿浣衣时,不小心将它顺了来。他将盆放在岸边,起身准备往谷里走,好解决一下今夜的住宿问题。 刚走开没多远,他便听见身后一阵气喘吁吁,似乎很着急,然后又是一声“啊”。 “你在这里呀……”是个女声。 薛落思本累得头都不想转,因为这声音,忽然转身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万年不辞。 那女子穿着一身布群,衣服洗得发白,头上戴了一支银钗,样子要多寒酸有多寒酸,可想而知碧落的生活条件并不太好。 他在岭南,什么尊贵人家的女儿没见过?唯独这支银钗的主人,突破了重重障碍,住进了他的心里。 那女子没看他,抱起木盆便准备往回走,薛落思抖了个机灵,忙跑过去喊住她:“姑娘!这位姑娘!还请留步!” 这女子便是后来他的娘子,薛骆迁的娘亲,复姓佟兰,名蓁笙。 她回头看他,忽然呆了呆。 薛落思拱手道:“姑娘好,小生名叫薛落思,来自中原。” “……嗯,你好。”那姑娘的声音忽如蚊虫般细腻。 “不知姑娘家中可还有闲置之地?小生初来乍到,想借宝地暂住几日,若是方便……?” 佟兰蓁笙被他说得一愣,他又道:“哦,自然,银钱是必须给的。” “不……” 薛落思再道:“小生人生地不熟,还请姑娘大发善心。” 见她还要摇头,薛落思心中着急,几步凑近她:“姑娘……” “啪——”木盆落地,那女子被他吓了一跳,将衣物散落一地,二人相视一望,同时蹲身去拾。 “姑娘,真是对不住。” “没……” 薛落思忙捡地上的衣物:“是我唐突了,姑娘若不接受我的歉意,我更过意不去了,我来帮姑娘收拾!” 那姑娘便站起来,看他手忙脚乱地收拾,道:“我的意思是,只是借住的话,不必给钱的……” 薛落思抬起头。 “拿着它,跟上来吧。” “……多谢姑娘!” “我、我叫蓁笙,姓佟兰。” 薛落思笑道:“哦?如何写?姑娘在我手背上划几笔便是。” 她一愣,伸手过去:“……这样。” “这个,原来是‘其叶蓁蓁’之蓁啊……” “嗯……” 他爱蓁笙,甚至会嫉妒自己的儿子分去了她的注意力。 他喜欢死皮赖脸地缠着她,看她做任何事,哪怕坐着不动也不会觉得无趣。 他想给蓁笙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即便她说不重要,她不太在意那些个名分什么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过得平安幸福,就是最好的事。 而如今他们的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甚至成为了武林盟主,他们仍只能隔山相望。 后山与薛家深院里的多宝塔祠堂中,关着空遗恨的诸多回忆,再无人问津。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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