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羌想吞下封狐,掌握大瑀与金羌甚至西北诸国的通商要道,他们决不允许封狐有一半落入他国手中。 而北戎先签盟约,有天然优势,加之国力军力与金羌相当,也绝不会松口吐出已经吞入腹中的土地。 岳莲楼沉吟许久:“北戎只想要江北十二城,你这法子却是将列星江以北全部拱手相让。” 靳岄拳头攥得死紧,掌心被指甲刺得发疼。这一招对大瑀损伤极大:大瑀主动送上更多的土地,会让北戎或他国以为它气数将尽、虚弱不堪,为求片隅安稳,宁肯割肉让骨。 但只要熬过这一场,大瑀国运尚有缓和之机。 “靳岄恳求岳大侠和明夜堂,务必将我的话传回梁京,带给先生。”靳岄说,“我人微言轻,所想的办法不一定比朝中诸位大臣更好,这个法子也传不到朝廷耳中。但先生有满朝桃李,总有一人能……” “这倒不必。”岳莲楼温柔地打开他的手掌,看到掌心的细小伤痕后微微皱眉,“你忘了么?宫里有人在找你。” 靳岄:“……此人究竟是谁?” “他与我们堂主直接联系,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岳莲楼想了想,“但他地位绝不比你先生的弟子们低。” 靳岄并不觉得喜悦,心头反而很冷:“这位宫中人,不知是盼我生,还是盼我死。” 沉默片刻,岳莲楼握住了靳岄的手。他微微弯腰,笔直注视靳岄的眼睛。方才轻佻的笑意已从他眼中彻底消失,靳岄心中一震:岳莲楼仍是一身分辨不出性别的装束,灿烂耀眼,但他目光冷毅,连说话的腔调也微微生了变化。 “靳岄,你这些话非同小可,岳莲楼用项上人头担保,一定为你送达。”他低声道,“若那宫中之人不予理会,我便去找你的先生。若是连你的先生也无法传递,我便去找太师,甚至可以直接放在皇帝面前,定要让他知道你的法子。” 紧握住靳岄的手掌非常温暖,掌心的刺痛渐渐缓解。 “还要让他们知道,你活着,靳明照将军的孩子还活着,哪怕异乡为奴,仍有满腔热血。”岳莲楼低低一笑,“靳将军一生戎马,碎骨粉身,却落了个如此难堪的畏战骂名。岳莲楼浪荡度日,成不了什么大事,但若能为靳家洗清冤屈,能为大瑀保留一点儿火热心魂,我万死不辞。” 靳岄大口喘气,他忽然有一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这股酸涩与激动很快被他压抑下去,只有眼里残留一丝灼红的痕迹:“多谢岳大侠。” “说多少次了,别叫我大侠……”岳莲楼捧着他脸庞,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一口,“我一去一回少说也要一个月时间。陈霜身手好,你不必担心,他会保护你。” “……”靳岄被他亲得发懵,不自觉地继续说,“可白霓的踪迹,我仍旧没有任何线索。” “无妨,再等等,贺兰金英就要回来了。”他说完话后舔舔嘴巴,飞快瞥一眼贺兰砜,低头愈发响亮地亲了一下靳岄脸庞,趁靳岄发愣时长笑着翻下了栏杆。 靳岄心中一团乱麻,一时是惧怕,一时是紧张。若是爹娘在眼前,知道自己出了这样一个主意,不知是不是会给自己一个耳光。 他怔愣许久,直到贺兰砜拍肩膀才回过神。 贺兰砜让他转身,带一脸不耐烦和厌恶,用衣袖狂擦他的额头和脸。 靳岄:“……这、这也不脏。” 贺兰砜擦得愈发认真仔细。 靳岄忽然笑出声,他感觉自己瞬间从摇摇欲坠的危楼回到了人间。人间有满城灿烂花灯,有贺兰砜,有他莫名其妙的愤怒和紧张。 贺兰砜狐疑又不满:“笑什么?” “太冷了,我想回去。”靳岄说。 岁除之后,北都夜间热闹许多,回心院附近更是满街灯火,一大半都在卖酒卖肉,香气扑鼻。 因察觉靳岄手冷,贺兰砜买了一小壶酒给他暖身。北戎的酒太烈了,靳岄才喝两口便双眼发直,蹲在地上不起身。 贺兰砜也蹲着看他:“不回去了?” 靳岄很小声很小声地嘟囔,从喊爹娘,到稀里糊涂的“我可能错了”,最后看着贺兰砜发呆:“……对不住。” 贺兰砜:“骗了我才说对不住,没用。” 见靳岄似乎蕴了点儿眼泪,贺兰砜忙捂着他眼睛。北都天冷,在这种气候里流眼泪对眼睛不好。靳岄被他的手捂着脸,闷声闷气应了句:“我骗你的时候,心里也不好受。” 贺兰砜霎时全无郁气。靳岄有时说话稀里糊涂、没头没脑,但他总能听懂。他捏着靳岄的脸,忽然想起方才岳莲楼做的事情,想到岳莲楼揉完这张脸之后亲了下去。 他应当缩手的,但他又抚了抚靳岄鬓角的乱发。 “这句也在骗我?”贺兰砜哑着声音问。 这话掺杂在一梆子吆喝里,靳岄没听清楚。不远处是个卖猪胰油饼的摊子,靳岄指着那油锅,连连点头。 贺兰砜:“……” 他有时候真想揍靳岄一顿,就像揍浑答儿或者都则一样。但他却买了个猪胰油饼,把没喝完的酒藏在怀里,背起醉醺醺的靳岄回家。未融化的积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响了一路。 *** 贺兰砜推开虎将军宅子的大门时,贺兰金英正和浑答儿等人在屋檐下烤羊肉。 他向巴隆格尔传授蓄养奴隶的心得:“烨台人心肠好,但再好也不能坏了驰望原的规则。奴隶绝不能骑到我们头上,像靳岄这样的大瑀奴隶,在我们家里天天要打七八顿,不服打到服,让他吃不饱穿不好,他才会怕……” 浑答儿和都则面无表情,巴隆格尔和其余兵丁满是钦佩。但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到了推门而入的贺兰砜和靳岄身上。 贺兰砜手一松,吓清醒了的靳岄忙从他背上滑下,手里半个没吃完的猪胰油饼默默藏在背后。 院中气氛一时相当尴尬。 最后是被阮不奇叫醒的卓卓哭着扑进贺兰金英怀中,危机才得以解除。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低头猛吃羊肉,却听见卓卓哼哼撒娇,说了一句话。 “大哥,我想吃回心院的勒玛。” 作者有话要说: 卓·bug。 ---- 云吃烤羊肉活动现在开始。
第19章 阿瓦(1) 院中霎时落针可闻,只有烤架上的羊羔肉兀自滋滋爆油。 巴隆格尔抓着半个羊腿站起,还没站稳又立刻跪下:“将军,我错了。” 贺兰金英温柔地问卓卓:“乖卓卓,谁告诉你回心院有勒玛的?” “巴隆。”卓卓回答,“巴隆跟二哥说,那里有你的勒玛。” 贺兰砜:“……” 贺兰金英又问:“那卓卓知道勒玛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卓卓举着一块肉大喊,“浑答儿和都则教过我好几次哩,勒玛是最好吃的梨干!” 浑答儿与都则:“……” 贺兰金英把卓卓交给阮不奇,让她带卓卓回去睡觉。见阮不奇离开,贺兰砜立刻给靳岄使眼色。靳岄忙低着头紧紧跟在阮不奇身后远离风云突变的院子,空着的那只手在背后冲贺兰砜小幅度摆了摆,给他道别及鼓励。 贺兰金英面无表情地盯着靳岄的小动作,贺兰砜站得笔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直到卓卓等人消失在院墙,贺兰金英才慢慢回头,重复卓卓的话:“回心院的,我的勒玛……” 他点点头,忽然问:“朱夜是不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 浑答儿摇头,都则点头,贺兰砜与巴隆格尔完全没动。 “都则绕院子跑五十圈。”贺兰金英想了想又问,“朱夜的琴好听吗?” 浑答儿学乖了,和巴隆格尔一起摇头。 “不诚实,跑五十圈。”贺兰金英说。 浑答儿怒了,指着贺兰砜:“他呢!他怎么不用跑!要惩罚就一视同仁!” “好啊。”贺兰金英语气温柔亲密,“我正准备让他跑一百圈。” 浑答儿面如土色,摇摇欲坠。 鸡飞狗跳的一夜过去,贺兰砜早晨才白着一张脸躺回床上,累得衣服鞋袜一件没脱便睡了过去。但他也没躺多久,靳岄端来午饭时,他已经起床换了衣裳,穿戴上外出的袍子帽子,正拿着空弓不停拉开。 “大哥让我和浑答儿去打猎。”他说,“没打到三十只兔子不能回来。” 靳岄:“这么多?!” 贺兰砜:“而且北都附近没有兔子。” 靳岄顿时很同情,昨晚剩的半个猪胰油饼也一并放进碗内,让贺兰砜就着油茶稀粥呼哧呼噜吞入腹中。 这次在夜里悄悄回家的只有虎将军和贺兰金英。北戎军队尚在列星江北陈兵,还没到可以后撤的时机。两人先行返回北都,实际是为了向天君禀报大瑀议和之事,因而一早便直奔王城而去。 议堂中君臣都细细听虎将军与贺兰金英禀报前线战事,北戎天君素来不苟言笑,但这一日也不免露出快活:“哈!大瑀!” 但这盟约如何签,到底是还没商定。虎将军与贺兰金英此次回北都另有一个目的:护送天君最信赖的议臣龙图钦前往碧山城,与大瑀商讨盟约细节。 “大瑀派出的应当是太师梁安崇。此人心机颇深,狡猾老道,龙图钦,你要小心。” 龙图钦出列,将手拍在胸前:“龙图钦领命。” 议堂中喜气洋洋,哲翁又问了些其他事情,心里始终惦记与大瑀的盟约,把虎将军、贺兰金英和龙图钦三人单独留下,又着人排出美酒佳肴,是一个举杯同庆的架势。 他反复打量贺兰金英,经虎将军提醒,才想起眼前青年正是当日处理大瑀质子的年轻将领。 哲翁忽然来了兴趣:“那大瑀质子还活着?” “活着。”贺兰金英回答,“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北戎奴隶了。” 哲翁又问:“他在哪里?” “在北都,随我与虎将军的家人一同来的。”贺兰金英道,“毕竟是奴隶,服侍家主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情。” 龙图钦问:“若我没记错,这质子就是忠昭将军靳明照的儿子?” 哲翁点了点头,握着酒杯思忖片刻:“把他带过来,我要见见他。” *** 贺兰金英要惩罚的只有四个人,巴隆格尔和都则到城墙上去给守城军士打下手,贺兰砜与浑答儿则负责狩猎雪兔。 但北都近郊没有雪兔,白茫茫的山林里只能见到一两只穿梭的小鹿。 浑答儿一路无聊,扭头问:“你哥哥跟朱夜什么情况,你问了么?” 贺兰砜:“没问。” 他还没能找到与贺兰金英单独聊天的机会。此次贺兰金英回家,满脸疲惫,贺兰砜又被他训了一顿,不敢再问任何和朱夜相关的事情。 两人越走越远,原本挂着大太阳的天不知何时布满阴云。浑答儿抬头嗅了嗅风中的气味,不安地提醒:“这场雪可不小。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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