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砜解释清楚之后,巴隆格尔面露为难之色,把他拉到一旁细说。 贺兰金英这次从百夫长升为将军,里头是有运气成分的:他原本跟着虎将军拼杀,那日却被抽调到另一位将军麾下。开战后不久那将军被大瑀北军的射手一箭刺杀,贺兰金英骑了将军的马,扮作将军施令,领着剩下的人硬生生攻破碧山城关卡。他定了北戎军军心,处事果决干脆,统帅十分中意,立刻写军函送回北都,请求破格擢升贺兰金英。 “若不是天君对你哥哥还有一些不错的印象,这功勋是绝对拿不到的。”巴隆格尔毫不隐瞒,“但贺兰将军是北戎这么多年来第一位异族将领,议堂中的大臣将军意见颇多。你家中本来已经有靳岄和阮不奇两个大瑀奴隶,现在又多一个,这不行的。” 贺兰砜更正:“陈霜不是奴隶,是我暂时收留的流浪汉。” 巴隆格尔:“这……这哪里有区别!” 贺兰砜:“有很大区别。当初买下阮不奇,我们确实当她奴隶,但现在阮不奇是卓卓的朋友,你以后不得再吼她骂她。” 巴隆格尔一愣:“对了,你们是怎么买下阮不奇的?” 与阮不奇的相遇实在是一场意外。那时候贺兰家三兄妹在北都游玩,吃饭喝酒时酒馆门口忽然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有人推门冲进来,一把抱住最靠近门的贺兰砜的大腿。 求救的瘦小少女满脸尘渣,头发被剪得不成样子,天寒地冻仍露着一条胳膊,紧紧抱住贺兰砜发抖。 门外又冲进一条大汉,要把少女往外拖。他是人口贩子,在路上捡了这么个不会说话的汉人小乞丐,又知道北都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折磨幼弱的汉人姑娘,便干脆带到这儿卖出。谁料生意尚未开张,这少女便逃了。 贺兰金英不想管这档子闲事,催促贺兰砜把少女归还那大汉。但贺兰砜竟转头恳求他掏钱买下,说要给靳岄找个玩伴。 贺兰砜不想与巴隆格尔解释太多,拿出贺兰金英的名头,以“有什么不妥,等大哥回来再说”结束对谈。 另一边厢,靳岄带着陈霜在贺兰砜房间换衣服。 “你真的是碧山城人士吗?家里人还在吗?”他问 陈霜笑笑:“刚刚那些都是编的。” 靳岄翻找一阵,发现自己的衣服不合适陈霜穿,陈霜与贺兰砜身量相当,他便找出两件贺兰砜的旧衣裳。陈霜看起来文气十足,见靳岄站在屋内不走,他倒是有些羞涩,转到角落背对靳岄换了。 “你也是明夜堂的人?”靳岄问。 “对,不过我入明夜堂大约十年,不算长。”陈霜回答。 “我从封狐城回到梁京之后,一直不能出城。”靳岄想了想,“听闻明夜堂财大气粗,总堂特别气派?” 陈霜笑道:“是啊,有机会你一定去看看。” 他换好衣服,侧耳听了听门外动静,拉着靳岄小声道:“昨夜收到的密信,大瑀和北戎已经决定停战,北军只做守备,北戎军队不再攻击。现在朝廷正在商议如何与北戎划定界线,这割地分土之盟如何签订。” “在哪里签?” “碧山城。” 靳岄心中了然,碧山城就在列星江旁,是最靠近列星江的城池。大瑀选择此处,因为方便,北戎选择此处,说明他们已经无所畏惧。 靳岄低声道:“这盟约一旦签订,只怕大瑀更加被动。西北边境有金羌尚未平息,北境又要割去这么多土地。这份盟约很难签订,除非能同时牵制金羌与北戎。” 陈霜盯着他,良久才低笑道:“我们都以为你听到大瑀割地会悲愤难言。但你适应得很快。” “……若是换你在北戎这样的地方,孤身一人呆上几个月,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靳岄目色沉静,“你会知道自怨自艾毫无用处,忧愤悲苦也没有任何作为,况且只有思考和行动,才能让人不至于沉溺痛苦。” 陈霜面露讶色,良久才点点头。 然而如何行动,靳岄也毫无头绪。他身在北戎,大瑀的情况全凭岳莲楼等人告知;或者说,就算他在梁京,他也毫无办法:他不是朝廷的人,身无功名,虽是靳明照孩子,却没任何功勋地位,没有人会听他的话。 巴隆格尔安排陈霜住进仆人的房间,阮不奇和卓卓看到陈霜时都吃了一惊。阮不奇呆站着上下打量他,卓卓有点儿害羞,用学会的汉话字正腔圆问他名字。 陈霜有一副好脾气,讲话做事平平静静,没一丝谄媚与卑怯,浑答儿和都则没见过这样的大瑀人,反倒不太敢招惹他。他常跟靳岄在一起,贺兰砜虽对陈霜有怀疑,但见靳岄高兴,他也不好阻拦。 倒是陈霜悄悄对靳岄说:“贺兰砜这个人不错的,你要让他再信任你一些,这样我们行事也更加方便。他大哥是贺兰金英,利用好贺兰砜才能找到白霓的线索,他甚至可保你安全回到大瑀。” 靳岄实在不愿意与他多谈这一话题。 他心思太重,接连失眠了好几天。贺兰砜的房间里除了自己的床之外还靠窗摆着一张窄小坐榻,是供人躺这儿赏玩风景之用。初春仍冷得吓人,也不见什么好景色,靳岄便把此处当成睡床。贺兰砜知道他晚上睡不着,总是翻来覆去。 贺兰砜还发现他开始在纸上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粗大墨线像一条黑色的龙,或者河流。若问起,靳岄便说在研究火龙如何制作。他在墨线上点画了许多圆圈,最重一笔落在起笔处。 这一天,靳岄吃得很少,话也很少,干着干着活便突然停下来,皱眉想事情。贺兰砜有时候会多瞧他两眼,心里冒起蹊跷。 就寝之前,靳岄逮住了一个机会与陈霜单独说话:“你住的地方离后门最近,晚上帮我开后门。” 陈霜:“可以。你要做什么?” “去找岳莲楼。”靳岄黑色的眼睛里跃动着兴奋的星火,“我找到了能同时牵制北戎与金羌的方法。” *** 待所有人都睡下之后,靳岄悄悄从窗户爬出,经由后门溜出宅子。陈霜与他同行,靳岄发现陈霜的武功还没练到岳莲楼的层次,至少还未能逢雪化水。但他步伐轻盈,身姿灵巧,总在不可能之处寻到去路,带靳岄避开街上游乐巡逻的人群,往回心院而去。 “我只练到化春六变的第二重,‘风报柳’。”陈霜解释,“‘风报柳’是明夜堂之人轻功的基础,我……咳,我练得不错。” 靳岄很喜欢他略带几分得意的谦虚。 陈霜抱他越过院墙,落在回心院后院。两人都是一身得体打扮,便摆出客人的架势,大大方方走上楼。 岳莲楼一般寄宿在朱夜的房中,但房中无人应答。 “你且等等,我去前头找找。”陈霜循着步梯离开。 靳岄蹲在个隐蔽角落等候,折了身边一根花枝,在地上继续描画自己的计划。 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你就这么喜欢回心院?” 靳岄闻言一凛,回头便见贺兰砜双足立在走廊栏杆上,面色冷淡,蹙眉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哥哥回家啦! (所有人瑟瑟发抖)
第18章 废城 贺兰砜问得尚算平静,但靳岄知道他正在气头上。 “我不明白,”贺兰砜从栏杆上跳下,把靳岄堵在角落里,“你真的喜欢岳莲楼?” 靳岄:“我……不……什么???” 贺兰砜咬牙道:“我都看到了,你和陈霜偷跑到这儿找岳莲楼。靳岄,你知不知道一个大瑀人,一个大瑀奴隶,夜里出现在北都街头,如果被巡城的士兵发现而你又不能应对,他们是可以直接杀了你的!” 靳岄第一次见贺兰砜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自知理亏,但今夜即便让贺兰砜暴怒,他也必须见到岳莲楼。靳岄不看贺兰砜,低头装作慌张,心里盘算如何找借口。 两人僵持半天,见他始终不出声,贺兰砜抓住他肩膀,把他拉出角落:“跟我回去。” 靳岄瞬间想到了理由:“我是为了听岳莲楼说说梁京的事情。” 贺兰砜眼睑微皱,并不相信。 “我在梁京见过岳莲楼。他很出名,只在节庆的时候去梁京,在潘楼表演,名气很大。” 贺兰砜侧头看他。靳岄继续胡天胡地说下去:“若是见到岳莲楼,说不定还能与他聊聊梁京的事情,是我让陈霜带我来的。我太想家了,岳莲楼或许能跟我说说梁京的事情,还有我家的……” 贺兰砜轻轻叹了一声,指着靳岄身后:“你去吧。但不能走太远,我得看着你。” 靳岄回头,岳莲楼不知何时已经上了这一层,正有滋有味看两人争执。 等靳岄走近,岳莲楼故意在贺兰砜视线内捏靳岄的脸:“又吵架了?怎么不能好好相处?” 他满脸坏笑行动轻浮,落在贺兰砜眼里,完全就像在调戏靳岄。 靳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方才的彷徨与愧疚已无踪影。 岳莲楼换了个姿势,确保贺兰砜看不到靳岄说话:“陈霜说你找我有事?” “我在封狐城出生,直到六岁才被召回梁京。”靳岄飞快道,“爹爹和西北军的将士带我走过许多次封狐城,若论对封狐城的熟悉程度,只怕在梁京也没人敢说比我更多。” “北戎压境,跟西北的封狐城有什么关系?”岳莲楼问。 “封狐城在列星江源头附近。”靳岄攥紧拳头,一字字道:“主城虽在南侧,但江北还有半个废城。” 列星江由西北起源,流经大瑀。封狐城恰在列星江起源山脉之下,是西北边境的最远一城,城外便是白雀关。靳岄幼时住在西北军军部,靳明照巡城时常常带上他,他很熟悉封狐城情况。 世人都以为封狐城位于列星江南侧,但封狐城其实是一个横跨列星江的大城。 只是因大雪及瘟疫,数十年前北城彻底荒废,没了人烟;又因为与主城隔着一条列星江,少人过问,大瑀境内渐渐便只把南城当做封狐主城。 北戎想要江北十二城,其中并不包括封狐。但若不计算城池,而是直接把江北全境都划归北戎,其中必定包括那半座荒无人烟的封狐废城。 封狐城是金羌势在必得的地方。若金羌得知北戎竟占据了封狐城一半,这座城池的归属一定会引起北戎与金羌的争执。 岳莲楼惊得抓住靳岄肩膀:“你的意思是,在盟约上做手脚?” “对,大瑀可以在盟约上放一个陷阱。”靳岄斩钉截铁,“废城对北戎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也绝不可能知道封狐有一处废城。北戎需要土地,大瑀给他们比想象中更多的土地,他们不会拒绝。只要北戎和大瑀签下盟约,划走江北所有疆土,封狐废城如同埋设的火药弹,不需太久就会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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