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隐点头,道:“也好。” 吹熄火烛,屋子里一片昏黑,只有那天上时不时的打雷才透露着闪闪骇人光亮。 “那人还没走。” 苏承闻声抬起头,又转过脸去看窗外,可窗页已阖上了。 应容天继续道:“今夜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师弟与那人关系匪浅,不过看来,是敌人?” “不,不是的。”苏承起身走到了窗前。 雨水砸落屋檐,雷声震耳。 尽管方才还被人提刀相向,又惊又恐,可这会儿他却又手抚窗棂,小脸上满是担忧。 傻子就是傻子,应容天想着。 方才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不管那王爷对这师弟究竟是真情亦或是假意,他都不在乎。 应容天走过去推开了窗,雨声更甚了。 “……阿寻!”苏承一眼便看见院子外的身影。 门外长廊上的灯笼将昏黄微弱的光洒在陆敬寻身上,大风吹得光斑晃动,而显得他孤寂又落寞。 应容天本意是添油加醋一番,向苏承编撰王爷对他的爱意好让他心疼离去,不想这痴儿跑得比兔子都快。 他笑了笑,真省事儿。 苏承一路摸黑踉跄跑出去,也不知寻把伞,跌跌撞撞冲入雨帘中。 “阿寻!怎,怎么不知躲雨呢?”他踮起脚尖伸长双臂,并着十指想要为陆敬寻遮雨。 陆敬寻自他出门跑来便一路盯着,这会儿立刻伸手勾住了他的腰,低声问:“肯出来了?不躲了?”话说着,手臂愈收愈紧。 他的话里带着些许克制的怒意,苏承自然是听不出,在他胸口推了推,着急道:“阿寻别紧搂着……淋雨最易染风寒的,夜里又凉,阿寻不要淋雨……” “那就跟我回去。”陆敬寻说着,俯身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动作一气呵成。 怀里的苏承先是一怔,随即挣扎起来,“不,不回……” “那你为何要出来?”陆敬寻微微低头,透过雨帘紧盯着苏承的眼眸,“你不是心疼我么,苏承?” 这时,一声惊雷炸响,雨势更大,伴随着道道光亮。 苏承吓得闭眼一缩,而陆敬寻步步紧逼:“你不是心悦我么?当真不肯跟我回家?此后生辰也不要我陪你了?” 他每说一句,苏承便缓缓睁开眼。 心悦你是真,想你陪着也是真,可…… “不回去……”苏承扁着嘴,声音微弱,“阿寻不疼我了……” 陆敬寻心中一悸,微怔,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却被撞门而出的元隐怒呵道:“放开我徒儿!你个不知廉耻的登徒子!” “抱紧我。”陆敬寻低声吩咐,言罢就这么抱着苏承闯入黑夜中。 然他躲的并非那手无寸铁毫无威慑的元隐,而是山路末端隐隐约约聚集而来的灯火,一只只猎狗吼叫着朝这方小竹屋奔跑而来。 苏承觉得耳边皆是雨滴落地声和呼啸风声,吵闹得很,而自己正被抱着快步奔跑,眼前一片黑暗。 他惊叫道:“阿寻放开我!师父寻不着我会生气的!放我下来!” 陆敬寻一言不发,只是搂得更紧,跑得更快。在他怀里的苏承愈发心慌,却看不见他紧皱的眉心。 “我,我要回去!师父方才叫我们了,阿寻,回去吧。” 忽然觉得脸颊一痛,苏承不知自己是被树枝划伤的,想起了那柄匕首,还以为是陆敬寻嫌他闹腾……于是他捂着脸不敢再作声。 雨势更甚,今夜的风也吹得杂乱。 尽管山路又陡又颠,陆敬寻步子却极稳,怀里的人已惊慌得缩成一团,皆湿透全身,风一吹带来凉意就不禁颤抖着。 “阿寻,回去吧,师父该担心的……”沉默了一路,苏承再开口依旧是不肯跟他走。 陆敬寻不由得冷脸,问道:“你可曾想过他何故要当你师父?何故要对你好?” “师父他救了我……”苏承抿了抿唇,雨珠无味。 陆敬寻皱眉,那夜被扔出宫外的苏承,惨破可怜的模样他虽不曾见到,心想也知不会好过。 原以为将他送到太子身边能让皇帝饶他一命,谁又知他竟是生出撞柱求死的勇气。 陆敬寻无言,心底泛起一种莫名的滋味,令他一怔,随即将这番滋味强压下去。 对苏承那来路不明的所谓师父,他依旧怀有戒心,又想起了方才,便语气生硬道:“就因为如此,你就傻子似的往人怀里钻,替他挡刀……” 苏承打断他的话,低声道:“可我不就是个傻子么。”人人都这么说,阿寻亦是这么说的。 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让陆敬寻渐渐慢下了脚步,又兀自低声缓缓问:“阿寻真的将我送给了太子么……可我又不是字画玉石,也能随便相送吗?阿寻送他别的什么好不好?别将我送出去,好不好……” 陆敬寻并不回答,他不敢吭声。 忽然,苏承身上的力道收去,他被陆敬寻放下,鞋底踩到一片湿滑的泥地。 四周漆黑阴湿得很,苏承以为又将陆敬寻惹怒了,怕是要被扔在这儿,顿时哇的要哭要抓。 而陆敬寻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俯身在他耳边低声下令:“待在这别出声,不许出来!” 言罢,苏承只觉得一阵风飞速掠过,他回过神身边已然没了陆敬寻。 但不过片刻,不远处的黑暗中忽然传来兵刃相抵的武斗声。 苏承险些惊呼出声,他双手捂住了嘴。 看不见的黑衣杀手在夜色中攒动,让人只听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便后背生寒。 今夜空中无半点微光,苏承听话呆在原地,每听到一声惨叫都快要忍不住喊出一句阿寻。 这可怖的兵刃相碰刺耳声直到雨势渐微,天空黑云飘散,露出惨白月色才止歇。 被安置在山洞里的苏承将自己的脸颊快掐出红痕,他满心想着阿寻如何了,阿寻可有受伤,再也顾不上什么,埋头冲了出去。 “阿寻——阿寻——”他踉跄着,几次被卧地生长的树根绊倒,扑进雨水腐叶堆积的水坑。 直到陆敬寻的声音出现,将他后领拽起,低吼道:“你胡乱跑什么!” 尽管如此,他急促的气息,滚烫的温度还是让苏承有所觉察,果然下一瞬便摸到了粘稠的血液。 “阿寻受伤了!别,别乱动,快回家!我们回家!”苏承将陆敬寻的手臂抓起,欲搭在自己肩上,可陆敬寻却抽回了手。 伤是伤了,他也不忘抓住苏承的话:“这可是你说的……回家,跟我走……”然而话音未落,他就倒在了苏承背上。 “阿寻?!不怕,阿寻不怕,我们去找师父,回家找师父……”他这么念着也是为自己鼓劲儿。 念着念着真就背起了陆敬寻,苏承咬着牙,双股颤颤,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迈开了步子。 滴滴答答的血珠随着身上的雨水滑落,两人满身腥气,刺激着苏承一定要走回去,快一些,快一些。 “阿寻不怕,不怕……很快就到家了,师父会医术,不怕的,不怕……”他咬牙哭着,心里害怕却坚定。 那小身板的痴儿弓着腰,背着失血昏迷的陆敬寻,手里拄着根木枝。 天色浓浓,月光惨淡,下山的路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雨停风止,树头野鸟怪虫鸣叫,夜还长。
第11章 “阿寻不怕,不怕……”苏承不知走了多久,四肢紧绷得早已酸痛麻木。 背上的陆敬寻似乎被梦魇住了,偶尔不安分地动了动,就会扯着伤口,疼得他皱眉闷哼。于是苏承便一遍又一遍哄—— “阿寻不怕,乖乖睡觉,醒了就到家了。” “阿寻不要乱动,会疼的。” 他低声喃喃着,尽管有气无力,但也想要哄一哄背上那人,好在他哄了,那人也就不闹了。 雨水又淅淅沥沥洒下,此时月光亮了些,乱走一气竟是让这痴儿找着了下山的路。 苏承终是看见了提灯进山来寻他们的师父师兄,他无力的想要喊声师父,想要快步些,却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昏睡中他也不安稳,许是心里着急,才不过一个时辰之后他便醒来了。 “阿寻!师父!”苏承跑出屋,冲进另一厢房屋。 入门就见着元隐洗了一手的血水,应容天收拾着染血的纱布,闻声齐齐向他望来。 苏承跑到床前,这会儿陆敬寻还未醒来,脸色苍白如雪,赤着上身裹缠的纱布上隐隐渗出血红。 “承儿。”元隐走来扶住他,“你也累得紧,回去歇着,这儿有你师兄。” 苏承失了魂似的木讷看着陆敬寻,喃喃道:“阿寻他,伤得好重……昨夜好多人同他打,我什么也帮不上……” “那也是他招来的,他若不来,官府的人又怎会找到这?”元隐怜爱的给苏承抹去脸上泪水,“若是官府的人发现你还活着,便是要将你捉回去,他这不是害了你么?” 见那傻徒儿久久不能回神,元隐轻叹一声,想要牵他回屋,他却是犟得很。 直到应容天走过来,拎住他衣领,声音虽不高却带着怒意和责备:“昨夜他们搜屋子闹了许久,师父招呼应付着还要去寻你,而你又将这人带回来让师父救命,扰了师父一夜,未歇息半刻。” 他言罢松手,谁知这痴儿竟蓦地扑通一声跪下,俯身行礼,道:“多谢师父,多谢师兄,多谢师父,多谢师兄……” 苏承一连磕了好些个响头,元隐急忙将他拉起来。 这痴儿自知无以回报,也不知怎么报,心里一慌就想到了下跪。 他怕极了师兄的眼神,若是师兄发起火,将他们轰出去,他是不紧要,可阿寻还伤着。 “王府若是来人,就让人领回去。”元隐出来打圆场,揉着苏承的眉心牵人离开了。 此后不久,陆敬寻缓缓睁眼醒来。 应容天坐在窗台看书,盯着那人坐起身,眼神茫然了一瞬便一眼盯住了自己。 “王爷莫慌,我与师父不同,那苏承你若想带走,请便。”他道,“若是有需要,我也能帮您。” 陆敬寻起身行至桌前,斟了杯温水,饮下后开口道:“不必。” 闻言,应容天眼眸一暗,但陆敬寻随即又道:“无需插手,人本王要定了。” 应容天无声笑了笑:“那是自然,不过他这般心疼王爷,许是哄一哄便随您走了。” 陆敬寻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并不理会。 片刻之后,元隐走进屋。 屋内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元隐先开口道:“容天,去城内为这几日添置些食材。” 应容天应了声,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元隐跟前,微微低头看着师父那疲惫的眼眸,心疼坏了。 “去吧。”元隐拍拍他的肩,让他放心。 屋内两人面对而坐,隔着大圆木桌,和两盏热气氤氲的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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