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也在这儿待了许久,不知阿寻……罢了。 “承儿?” 听见呼声,苏承回过神朝门外望去,元隐皱着眉头走过来给他关上窗,嗔怪道:“这才五更天起来吹什么风,快回床歇着。” 苏承这才惊觉自己呆坐了整整一夜,他揉了揉眼睛,“师父……” 这时元隐行至床前,牵起他的右手,给他系上了一条彩色的细绳,绳上带着一枚泛着油黄光泽的铜钱。 他说:“好生戴着,可不能丢了,丢了师父可就寻不着你了。” 苏承傻傻的看着他,尽管不明白这后一句话,却依旧乖巧点头。 元隐又一次轻抚他的眼底泪痣,叹气道:“都怪师父,在你幼年时弄丢了你,害你被人下咒换了命格,变成这般模样……” “师父……”苏承茫然的眨眼,“师父弄丢过我么?” “嗯。”元隐点头,自责的轻叹,“都怪师父,是师父的错。” 苏承连忙摇头如拨浪鼓,天真无知的说道:“师父对我可好了,怎能怪师父呢。” “傻孩子。”元隐让他躺下,掖了掖被褥,轻声哄着他睡去。 窗外的天逐渐透光,山林中的一切因这场夜雨笼罩着一层如梦似梦般的轻纱。 元隐坐在矮案前,手指间飞快翻转着三枚铜钱,只听叮铃铃三声清脆,铜钱落下。 “师父,此卦为小吉。”身旁的应容天开口,为他倒了杯温茶,“师父今早已经算了三卦,一日之内事不可过三了。” 元隐将铜钱拢入袖袋,轻舒一口气:“尘埃落定,日后都好,待承儿再养些日子,咱们师徒三人便南下去游历吧。” “……好。” 其实苏承猜错了,这方两房小院并不是什么药堂,而元隐也并非是个野郎中。 他行走江湖十多年,是个善于卜卦看风水的道士。在苏承刚出生被生父母弃养不久将其捡回,却在几天后一丢就丢了十多年。 苏承原本还有些拘谨不安,但渐渐的愈发依赖起师父的温柔。 师父对他极好,替他上药,买新衣裳,陪他捡落花,和他在溪水边摸鱼,夜深了还会给他掖被角。 从前没人会这么同苏承玩闹,兄长温书,陆敬寻练兵,他每日待在房中,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痴儿。 几日后,苏承按照师父吩咐在房中翻看着几本医书,以及一些看不懂的卦图。 元隐坐在一旁给他削果子,时不时问一句可有看不明白的字。 “这株药材,我前些日子看到过,师父将它捣成沫,抹在这儿。”苏承摸了摸自己额角已经愈合的浅浅疤痕,“止血,祛疤的。” 元隐笑着点头,他这几日教过的这孩子都记着。 他看向苏承纤细手腕上的铜钱,伸手抹了抹,较之最初戴上时那般光亮。 元隐问:“承儿,你以前可曾上过学堂?” 苏承点头,认真摊开掌心数数:“五年,不过……后来爹爹就不让去了。” “……嗯,没事的,我们承儿本就很聪敏。” 还从来没听过这么夸奖的苏承顿时露出了笑容,眼睛弯弯好看极了,他激动道:“师父师父我还会吹长笛!” “会好多曲子呢!之前便想着要好好练习日后吹奏给阿寻听……”说话的声音逐渐低弱消散,苏承眼里的光忽而熄灭。 元隐没听清最后那句,笑着将一块果肉送到苏承嘴边,夸赞道:“承儿真厉害,会吹长笛,师父都不会呢。” 他温柔的抚摸着苏承的头,心想定要找个机会给这孩子做支竹笛出来。 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洗衣裳的应容天抱着木桶,透过未阖上的窗看着师父师弟欢声笑语的温馨。 他很不自在。 尽管他知道师弟善良无害如今和他们已是一家人,可他还是克制不住内心叫嚣着:为何?为何要来同我抢师父呢?师父本该是我一个人的。 应容天放下手中的活,进门行礼道:“师父,徒儿想进城一趟。” 元隐回头看向他,笑盈盈道:“是要去买东西么?记得带好银子,早些回来。在酒楼打包些糕点回来吧,承儿不必忌口了。” 应容天眯了眯眼,道:“徒儿明白。”
第9章 夜色渐浓,可师兄却还未回家,苏承看得出师父的焦急不安。 他站在院子里不住张望,两条山路却是没个人影。 “师父,天都黑了……”苏承在他身侧,提着一盏灯笼,小脸上满是担忧,“咱们下山去找找吧。” 元隐本是皱着眉,转过头同苏承说话时又好似如常,他道:“近日雨水多,山路泥泞,你且在家等着。” 苏承一听急了,刚要开口就被元隐牵着往屋里走。 “乖乖等着师父,点着烛台呢,莫怕。”元隐揉了揉苏承的脸颊,不顾他着急的踱步,一把关上门提着灯笼往山路去。 苏承又是着急又是担忧的红着眼眶,望着渐行渐远的那点光融入黑暗。 他又帮不上忙了,总是要师父护着……真没用。 夜里的山林幽静,鸟虫声音齐鸣。 过了许久,苏承终于看到了一抹光由远及近往小屋子而来。 他兴奋的打开门跑过去,喊着:“师父!师兄!” 迎接他的却不是那师徒二人,走来的那高大身影在听见他的声音后脚步一顿,继而倏然快步靠近。 当苏承意识到不对劲,要转身往后跑时,那人手里的灯笼跌落在地,一双有力的大手环住苏承的腰。 苏承害怕得大喊:“你放开我!放开!” 当这“山匪”开口时,他却似卸去了全身气力,顿时不动了。 身后那声音熟悉极了:“苏承……是你么?” 陆敬寻的手臂不断收紧,他知道自己没看错,苏承的身形声音又怎会弄错,可,可是他难以置信。 “你没事……你还活着……”他不自知的激动得发抖,却也毫不察觉怀里人似是比他抖得更甚。 苏承怎么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人,他以为从今以后跟着师父南下就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会相逢。 那日太子陆宣的话忽然在他耳边响起:他将你送给了我,他不要你了…… 种种恶寒由心底滋生,苏承忽然发力挣扎着想要离开这个怀抱。 “不,不……不要!你走开!走开!” 陆敬寻因他激烈的反抗愣怔片刻,随即也想起了自己将他交出以换苏解身后安宁这事。 可他是燕王,何时向人说过一句抱歉。 他只会说:“别闹了,苏承,我来带你回家了。” 闹……我没有闹…… “是你不要我了!你丢下我的!”苏承愤怒委屈的喊叫着,心里阵阵悸痛,“你让他欺负我!看着他欺负我!你……你为何……” 他慢慢垂下了胡乱挣扎的双臂,哭腔声渐渐微弱:“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我……我没有家,如何回去……” 陆敬寻听着,不知不觉的眼底泛红,他伸出右手握住了苏承的双手,难得低声:“有家,跟我回去吧,苏承。” “不……”苏承不停地摇头。 尽管陆敬寻终于说对了他的名字,可他依旧心痛,并不欢喜。 为何?为何呢…… 两人脚边的灯笼慢慢燃起一簇火焰,安静的将灯笼烧化。 苏承不愿去回想那段日子里经过的所有,更不愿跟他回家。 “不!放开我!我没有家……没有家!” “苏承!” 陆敬寻松手捏住苏承的肩,将两人面对着,他低头垂眸狠狠地吻住了他。 即使不愿承认,但苏承还活着对他来说是欣喜万分的。 几日前太子告诉他苏承没了,他当场提刀将桌椅劈碎是真的,暗地里差人没日没夜寻找尸身也是真的,可他悟不出不承认的心思也是真的。 他只当苏承与苏解太相像,这些日子养出了枕边情愫,自己放不下罢了。 薄唇冰凉柔软,是属于陆敬寻特有的亲近,可苏承却不会再像初次那般心尖轻颤,自甘沦陷其中。 不知从何时起,心悦你,亦不知从何时起,害怕你。 “冷静些了?跟我回家吧……”夜色中陆敬寻的眼眸反倒明亮。 可苏承却不住地瑟瑟发抖,那日三支利箭朝他飞来时的震惊、太子身下被屈辱的恐惧,让他只觉得嘴唇,肩膀,手腕,凡是被陆敬寻碰到的地方皆是寒凉。 “承儿!” “……师,师父!”苏承听出这一声呼喊中的万分焦急,猛地推开了还未回神的陆敬寻,竟是挣开了他的禁锢。 而元隐也速度极快,伸手将这满脸泪水的人儿往怀里一揽,紧紧护着。 尽管相识不久,可这痴儿能在元隐身上感受到的暖意让他十足安心,就像当年被小燕王护着那般不再畏惧什么。 “你是谁?!对我徒儿作甚么!”元隐厉声呵道。 那一丝难以捕捉的柔情在陆敬寻脸上转瞬即逝,他恢复了阴鸷的眼神,冷声道:“你说他是你徒儿?谁允的?” 看着紧缩在陌生男子怀里的苏承,他袖中的拳头逐渐攥紧。 “放开他。”陆敬寻缓慢地抽出腰间匕首横在两人之间,威慑力极强。 元隐眉心紧皱,不甘示弱,带着苏承后退半步。 “我说,放开他!”陆敬寻倏然皱眉低吼一声。 话音一落,寒光凛凛,速度飞快。 苏承对这柄匕首最是熟悉恐惧的,可他还是从元隐怀里跳出来,挡在了刀下。 “你做什么?!” “承儿——” 下一瞬并没有血溅三尺,陆敬寻反手收刀,左手将这紧闭双眼,怕得直抖却还想保护他人的痴儿拽回了怀里。 可苏承却因他手中的匕首怕得直想逃,陆敬寻怒极了,心想这劳什子破师父值得你这般心切?! 直到苏承在挣扎中扬起脸,那道浅淡却依旧存在的刀痕如同刺穿那粒朱红的利箭,落入陆敬寻眼中。 他方才明白,这痴儿不再傻,怕了痛了也会躲了。
第10章 “你走罢……” 这微弱的哭声和话语被倏然倾盆而下的大雨席卷覆盖,可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承目光失神的被牵着进屋,而后便听见元隐嘭地将木门关上。 “狗屁的王爷,淋着也罢!”元隐这温性子都气得骂了句粗俗话。 应容天环臂靠着桌沿一言不发,他自然是知道师父算出了些东西于是乎对这王爷无比愤怒。 可,那痴儿苏承呢? “好了好了,容天,承儿,回屋休息去吧。”元隐俯身用帕子抹去苏承脸上斑驳的泪痕,“今夜为师陪着承儿,莫怕莫怕。” 一听,应容天沉下了脸,他喊道:“不行,师父浅眠夜里不能闹半点动静,还是我陪着师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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