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嵇宜安微微颔首。 嵇仁又劝道:“你莫要怕这神仙散无药可治,这世上之毒都有其解法,万物相生相克,皆是如此。倘若你自己都不留一点希望,那才叫我们这些长辈替你担忧。” “是儿子让爹担忧——” “不,”嵇仁打断他,“命只有一条,为父是叫你惜命。” 嵇宜安微愣。 “剑法,侠道,是你所追寻的,但你要知道,你父与众位长辈不盼你出人头地,名动天下,只望你是平安无恙。”嵇仁又拍了拍他后背,知道这傻儿子此番来殷州是抱着见自己最后一面的打算,“解了神仙散,活着再来见我们。” 嵇宜安愣住,迟疑回答道:“是。”
第69章 入乱局 几日过后,嵇宜安就启程回了天鹤谷。 宋清明领兵迂回,直攻向宵关去,大军压境,万马奔腾,沿途的村庄都已空空荡荡,没了人居住。 待到嵇宜安牵着马再路过王家村的时候,早已是一片萧瑟意,村口处再不见王全得剁肉的模样,当初的王家夫妇帮他打走南宁影阁的刺客,一个使的天鹤谷的刀法,一个用的八极拳,夫妇俩热情好客,言笑晏晏地请他留住一晚的模样犹在眼前。 如今却是一死一伤。 嵇宜安离开休养的客栈时,王嫂还把王寅托付给了他,说一并带去天鹤谷安顿。如今王寅就跟在他身后,仍是一言不发地望着那破旧的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抬手揉了揉王寅的脑袋,叹口气。 “都是哥哥的错。” 王寅少见地抬起头来,那双像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盯了他片刻,摇了摇头。 “这一趟去天鹤谷,哥哥要请匠人布置修缮谷中,”嵇宜安开口道,“待到春来,办了论刀大会,哥哥再为你请一位名师。” 王全得说过,他这个儿子虽不爱与人交谈,但论武学天赋可称得上是不世出的奇才,嵇宜安想他无论如何也得完成王全得的遗愿,不埋没了王寅的武学天赋。 他踩蹬上马,将手伸给王寅。 “走,带你去天鹤谷。” 马蹄达达,踏着雪地一路远去,遥遥空中有鹰盘旋着飞过,绕着飞了一圈又一圈。 自从阮少游走了之后,嵇宜安就发现身边多了一只鹰,或停在窗台边,或在空中盘旋,总也不会离他太远。 那大概是文麟楼传递消息的渠道之一,这鹰替阮少游看着他,守着那个三月之期的约定。 而此刻宁京城中,阮少游已然牵马进了都城。 谯门画戟,下临万井,金碧楼台相倚。镖师们牵着马从西街过来,赶了一路的马车轮子咕噜噜驶停到镖局门口,阮少游正牵马过来,目光与那几个镖师对上。 “那边那个人瞅着有些眼熟,怎么这么像少掌柜。”有镖师低低道,眼神还在上下打量。 “胡说,少掌柜哪会穿这么寒酸,大冷天的他不得冻死了?少掌柜也没那么瘦,面色也没——等等,怎么好像还真有点像。” “少掌柜!”已经有镖师睁大了眼,大喊出声,“是少掌柜回来了!” 一下子,守门的人和附近的镖师闻声都过来了,阮少游见到这幕倒有几分诧异,几个原本是嵇宜安手下的镖师,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从马鞍上解下披风给他穿。 “少掌柜怎么在此刻回来了?您不是说去殷州寻嵇镖头,如今西北边大雪封山,要想进出可不容易啊。” “对啊,我们的货都停了,您回来这一路没少受苦吧。” 众人急急围了过来,又围着他往里走去,另有人牵马去马厩,手上又不知何时被塞了个手炉。“快去告诉二掌柜,就少掌柜回来了!” “行了行了,本少爷没你们想得那般娇气。”阮少游挥挥手,“都忙自己的去。” 他离开多日,险些忘了自己还担着个同仁少掌柜的名头,乍一回家,竟还有些不大适应被人围着的光景。 镖师又左右看看:“嵇镖头呢,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他不会真的要离开同仁吧。” “我们在宁京,也听说他在外头的事情了,他在成陵救下少年侠客,又在华亭孤身对敌厂公,”有镖师兴奋道,“手持江湖令的梁地剑客,谁不知那是我们同仁的镖头啊,这些日子连单子都多了许多,二爷乐得天天都泡在账房处呢。” 那是你们还不知道天鹤谷的事,阮少游闻言暗暗腹诽道,若是知道,只怕他的安安还要再扬一次名。 “好了,他在殷州还有事要忙,我这次回来是来找二叔,”阮少游穿过围着的人群,随手将手炉递给身边人,“二叔在账房那?” “看这个时辰,应该是的。” “那都下去吧,晚些我还要去一趟常远侯府,你们先替我备些吃的,垫垫肚子。” “好嘞。” 镖师们都散开,目送着阮少游穿过假山边上的小径,直往账房处走去,他们又彼此看看,奇怪道:“少掌柜这次回来,好像稳重了不少。” “嵇镖头盼了这么多年,盼少掌柜能稳重些,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散散散,都散了吧。” 风吹枯叶送落庭中。 阮少游一路走到账房前,看见屋门还是关着的。他看了关着的门片刻,还是抬手推开门,三两步走了进去,迎风有东西砸来,他下意识一避,一手就接住了飞来的账簿。 “二叔。” “离家这么多天,也没见你捎个信报平安,闷声不响就回来了。”书桌前,阮将止正坐着翻阅账簿,抬眼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下他,“这是缺钱了,还是缺人了?” “什么都不缺,”阮少游将账簿放回原位,沉沉呼出一口气,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阮将止。“只是回来看看。” 四五十岁的年纪了,鬓边也少不了白发,其实老镖师们常说他这位二叔的模样,生得与阮大掌柜有七八分像,所以偶尔阮少游思念生父的时候,也会在暗处看一眼阮将止。 可他爹是二叔亲手毒杀的,他的这身功夫也是二叔废去的,纵使他们俩之间有亲情联系,也隔着血海深仇,叫他不能释怀。 他恨阮将止,恨了好多年,当初如果不是嵇宜安的出现,他根本就不能在阮将止的手中活着长到这个岁数。 文阴乙却说,文麟楼楼主就在这镖局之中。 “是谁,是镖局里的谁?” 当时的文阴乙摇了摇头。“文麟楼,侯爷只放心交由阮家人掌管。” 轰。 如今,阮少游沉沉看着阮将止,不信这个答案,却又不得不信。 “你这是找我来要一个说法?”阮将止最终放下笔,毫不意外地看着他,“你如今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文麟楼楼主。” “你要这楼主的位置。”阮将止撑手起来,少见地叹了口气,负手看着他,“你在同仁,是同仁的阮少掌柜,这个身份已经能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所以呢?”阮少游问道。 “你不该回来。” “你既然是文麟楼楼主,那当初又为何要害死我爹,毁了我修习阮家拳的根基!”阮少游眼睛微微红道,“你既然是文麟楼楼主,就代表侯爷信你!可侯爷绝不会信一个杀了我爹的人……” “是。”阮将止平静道,“你想知道的,无非是从我口中说出,我没杀你爹,没毁你的根基这句话来。” 阮少游沉沉看着,指尖在微微颤抖。 “可事实是,我的确杀了,也毁了。” “阮将止——” “当年你爹本就活不了多久了!朝堂党争,他一个江湖白衣却非要卷入其中,就为了完成他心中的理想,建立属于天下九州百姓的文麟楼,”阮将止扬起手,冷哼一声道,“他太天真了,朝廷里的人动不了常远侯,难道还动不了一个小小的镖局掌柜吗?当初我早就劝过他,可是他刚愎自用,不管不顾。” “我爹不是这样的人。”阮少游反驳道。 “你认识你爹才多少年?我认识你爹三十多年!他是我嫡亲的大哥,难道这世上还会有比我更熟悉他的人吗?”阮将止望着窗外,不知为何眼圈有些泛红,咬牙冷冷道,“就是他自寻死路。” 阮少游握紧了拳头。 “当初如果不是为了保住镖局,保下你,我是不会答应与常远侯做这桩交易的。” 接手文麟楼,隐入暗处,明面上他毒杀他亲大哥,毁了侄子的武学根基,也将灾祸止于阮将行一人之身。朝廷中与常远侯敌对的那帮人,至死都不会想到他也是替常远侯办事,而他从此也背上弑兄之名,掩藏本性。 阮将止回过头看向阮少游,从桌上拿起两颗如意珠来,放在手中把玩。 那两颗如意珠他磨了五年,早已水润光滑。 “与虎谋皮,无异于自寻死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还要进这乱局,我也懒得说阻拦的话来。” 阮少游沉默些许,经年积怨,如今他也不能开口真真切切地喊阮将行一句二叔,或许永远都不能。“我也不用你阻拦。” “有志气。” “要怎么样才能继承楼主之位?” “你左手边的书架上,第二排第三本书,你将它抽出来以后就会进一条密道,”阮将止淡淡道,“侯爷为你安排了一切,四十九天之后你要是能从里面走出来,该怎么做你也知道了。” 阮少游转身,毫不犹豫地抽出书来,书架缓缓转动着,地砖下露出条狭长的斜道来。阮少游扭头看了眼站在书桌旁把玩如意珠的阮将止,转身大步往密道走去,再不回头。 许久过后,密道又重新合上。 阮将止叹了口气,如意珠停了转动。 “将行啊,”他低头看向如意珠,“你儿子还是如你一般,义无反顾地踏入这场漩涡之中了。” 最近还在整理大纲和修文,更新非常缓慢……其实如意珠里有阮少游他爹的骨灰
第70章 毒发了 殷州的雪下得纷纷扬扬。 寒风呼啸而过,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宋清明就带人杀回了宵关,这一招声东击西,杀得混夷人措手不及,退到关外。殷州的百姓闻言击鼓相庆,边关将士们赶着年关夺回重城,也很是高兴。 “这下总算能安心过个好年。” “有宋将军出马,到底是没有败仗的,将军说了,今夜宰了牛羊肉,犒劳三军!” 庆贺的鼓声一阵接着一阵,从宵关一路传回关内,连在天鹤谷中都能有所耳闻,马蹄达达,嵇仁特地遣了人快马来报讯,彼时嵇宜安正从殷州几处分镖局那支了帐,重修天鹤谷。 从山门一路到谷中,来往都是自发帮忙修缮的百姓与干活的工匠,连着石阶上的积雪都被扫了个干净,练武场重新翻修了一遍,买来的新器具都是好货,堂前厅上,匠人们搬着梯子修补梁上瓦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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