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丈尺”像现在这样肆意,还是六年前的事。 等登了州籍,验完个人私件,已是亥时。选斋舍的时候还碰上了王承书一伙,温亭润躲在温东岳身后不敢吭声,温东岳瞧他那样子,当即带他回了别院。 好在住斋自由,并不强制。温东岳的别院离书院也近,步撵儿去只一盏茶功夫。 此刻他二人坐在回别院的檐轿里,缓神过来皆冻得牙齿打颤。 温东岳想解释点什么,他知自己在书院前的那话伤人,但又拉不下这个脸。 这也怪温净啊,来拜学哪有踩点的。 沉默半刻,温东岳瞧他身上道袍全是泥土,头发也乱糟糟的,还是不禁问道:“做什么去了。” “……” 温亭润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垂着头不肯说话。 “看你籍件儿是肃州。你母亲应该是西疆人吧。” “……” “辩答明日下午来我书房再行,还有……” “你似乎,也并不惊讶我就是温东岳。” “……” “那天在客栈,我言明身份的时候,你刚好出去。” “……” 温东岳攥起双拳,突然厉道:“手伸过来。” 温亭润听着声不对,忙把头抬起来。 温东岳看着他,鹰眼想将他看透。温亭润心虚地低下头,乖乖将一只手伸到温东岳面前。 温东岳一把握住,抬起自己的铁掌,啪啪狠打三下。 温亭润不可置信地一下又把头抬起,疼得身子狠战。 “没规矩!” “‘长者问必有答。’三岁小孩儿都会背的规矩叫你全丢了!” 言罢,又狠打三下。 那是练武拿枪的手,又厚又硬。六下都扇在一个地方,温亭润的手立马红了。 “还不说话!?嗯?” 温亭润一时无措,最后一声“嗯”更像威胁。即使多年远离战场,黑豹依旧冷肃,叫人肩上压山,惶惶不抬头。 温东岳见还没动静,抬掌又训几下。巴掌果断起落温亭润实在疼,迎着温东岳的罚挞,委委屈屈叫了声: “老师……” “……” “老师……” “……” “疼……” 温东岳抬头看他:“现在知道我是你老师了?” 温亭润咬着嘴巴,巴巴地点点头。 “再训三下为戒,以后再敢——”温东岳停了半响,瞧着温亭润想好好吓一吓人家,却被那水蓝眸子一瞅。 没了大半气势。 只得重打三下,当做震慑。 温亭润的手终于自由,手腕叫箍红了,手掌没细看就藏进袖里。 “回头再细细问你,要敢撒谎——” 温亭润心一紧。 温东岳不喜欢一直吓唬人,话锋一转,道:“今天到底做什么去了?” 温亭润不好再沉默,只能如实说:“睡过头了,又不记路,来的时候还跌进了泥潭。” 温东岳狐疑地望向他。 温亭润坦然一笑:“不敢撒谎。” “想你也是。”温东岳这才信下,半瞌眼皮,不说话了。 肃园,温东岳在京近郊的别院。 内里玲秀清雅,不似名儿般恭木。檐上悬着的六角祥云灯未全亮,倒添了层神秘境界。 温亭润进了园子随温东岳走,边听管家同温东岳念叨,边记路。 只记得迎门而来一群太湖石,三转四拐,最终调了向儿。还没认清路,就站在了载月楼门口。 “以后你就住这吧。”温东岳说。 温亭润抬头,楼有二层,青瓦飞檐,绿树掩映,似有水声淙淙,自楼后而来。 “多谢老师。”温亭润俯身揖礼。 “嗯。”温东岳想了想,欲言又止。 他抿着嘴,一番沉默纠结,让温亭润猜不透。 “还需注意什么,老师嘱咐就是。”温亭润又一礼。 温东岳思来想去,见他恭顺,不自然道:“你……” 温亭润弓着身子等吩咐。 “你,你。你表字为何?” “学生表字亭润。亭亭净植,润物无声。” “哦。”温东岳问完,却还是犹豫着不走。 管家也不急,只立在一旁侯着。 温亭润看他还杵那儿,倒没抬眼打量探询,低着头懂礼得很。 直觉他此刻抬头,温东岳会下不来台。 果见温东岳神色为难,背对他将手负在身后,吞吞吐吐又带咳嗽,半天才把话说明白。 “你,那个。” “……” “我,那个,你——” “……” “柿饼。咳——柿饼——” 温东岳重重叹气,像下了壮士断腕般决心,直直道: “还给我,柿饼。还给我。”
第6章 (五)诫图 == 清晨,温东岳去封京城西的跑马场跑了好几圈马,才遛着鸟,回了肃园。 这是他的习惯,许久之前驻守西疆外的月牙泉镇,每日睁眼来,第一件事就是骑马围着月牙泉跑几圈。 不知是爱戈壁的一望无际,爱远眺时的自由晴空,还是爱幻想时的无拘无束。 回肃园后,温东岳又先去载月楼逛了一圈。 温亭润不在,今早书院有祭礼,拜过孔孟庄朱,直到午时。下午诸生前往各讲书私宅,行拜师礼。 温东岳没见着人,回他的霜堂吃膳去了。 今天的早饭格外清爽。清糯的白粥珍珠分明,两只鸡子火候上佳,中间掰开黄澄澄的,温东岳还拨出了个双黄。连萝卜咸菜都讲究得卧在玉色雕花碗中,叫人,吃既享受,看又舒心。 “李嫂今日怎突的变了。”温东岳压下还想再来碗白米粥的冲动,“以往她都本着齁死本王来放盐的——” 管家张林在一旁一笑:“王爷哪儿的话,李嫂也有顿悟的时候。” 温东岳也跟着笑:“她能顿悟?她能顿悟除非江河倒流。说吧,是来了个新厨子?” 张管家也不准备隐瞒:“确实来了个帮手,王爷准备——” “赏些银子动使,叫她好好做吧。” “是。” 用过早膳,温东岳左右无事。躲在自己的霜堂书房里,修了修大儿子生前最爱的一盆建兰,逗了逗二儿子生前留下的一只玄凤小鹦鹉。 建兰活得甚好,可这小玄凤却并不精神。 二儿子还在的时候,小玄凤是个话精。天天“温东岳!温东岳!”,“爹!老爹!”地胡喊,二儿子没了以后,小玄凤再不开口讲话了。 无论温东岳如何逗它,都是一副怂拉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 温东岳给它添完食,支开了身旁所有人,确定燕风也在正常守门,就掏出钥匙,打开身旁博古架的暗门,找出本书来。 这本书藏得隐蔽,书皮落了层灰,不常翻阅。 这是温东岳的罪,亦是温东岳的恶。 温东岳只每当实在难耐时,才会拿出来,匆匆一翻。 他不敢细看,不敢深研。每每都是走马观花,囫囵吞枣。唯独最后一页的彩图,是他永过不去的劫。 这是他最爱的一副,与他无数梦魇重合。 秋日暖阳,照得春凳发暖。一碧玉青年着了件水色松鹤肚兜,下着开档短裤,被绑在春凳上。 用的是鲜红粗绳,将那细腕蜂腰衬得愈无暇。青年被绑得结实,手束在凳腿,腰紧紧缚在凳面儿,腹下垫一厚厚的浅色软枕,后面两团儿被高高托起。双腿不像平常受刑被并直绑在凳尾,而是叉开在两侧,束住脚腕。 一中年男人将青年身后景色全入眼中,正疾言厉色,单手扬着宽大竹板,欲挞楚。青年墨发凌乱,后背光纤,后穴里插着三四块长姜,正紧抱春凳,仰头咬住白帕,似要承不住这严酷责打。 温东岳紧紧盯着这画儿,身下窜出火来。 颜色清新的彩画上,只那两团厚肉涂了重色,有粉色掌印,有细棱交错,还有大竹板盖过的深红印子。 这青年,已是叫不少工具责打过,现又被紧紧绑在春凳,接受更严厉的惩罚。 温东岳看着那深红团子,不知用手摸过多少回,又将目光转向中年人,恨不能身临画中,代那人,将竹板狠狠拍在那欠揍的屁股上! 一定是犯了大错!才被这样重重教训! 温东岳呼吸急促,又急急地摸了摸那画中肉团数下,知终究幻梦,颓败地坐了下来。 他还盯着那副画,画中秋日暖,正如如今他被裹进冬阳。 这样一副淫糜荒诞的训诫图,竟还叫人觉得温馨。 那中年人虽一手执板无情,另一手却抚在青年头上,状做安慰。 青年虽怕,却乖巧柔和,不做一丝躲闪。 温东岳也伸手,拍了拍画中青年的头。 他想要这样一个孩子,一个任他施为,不把他当怪物的孩子。 可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孩子。 温东岳把这小书放回暗格,重新锁好。转身出了书房,去内室开了花窗,倚在罗汉塌上,望着天发呆。 那书是个叫“小舞妃”画的,曾在肃州的一个小画坊秘密售卖。只册印了三本,温东岳两年前隐名埋姓,高价从书贩买得。 关于“小舞妃”,又是重说纷纭的秘闻了。 温东岳甩甩头,叫自己不要再想。抬头看天去,刚才还舒朗如镜的天,现已阴云压下。那云层绵密,又黑又厚,冷风刮进来,凉了温东岳一身欲。 要下雪了。 午过三刻,温东岳总会在这时昏昏欲睡,也不愿吃饭,就撑着头,去寻他的梦去了。 他能有这种嗜好的根源,来源于他的大哥,秦王温嵩。即先帝南太宗,当今小皇帝的父亲。 舞象年时,他与二哥温南衡受教于宫中,某日,正习课业。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他极爱这话,时刻标榜在身,无事就爱一遍遍诵写。待尽兴,二哥就拉他去了秦王府耍乐。 十七八岁的年纪,实在经不住诱惑又爱胡玩,听说大哥书房里有珍奇册子,温东岳再三推阻,最后还是双双偷溜进去翻找。 书没找到,大哥却突然进来了。大哥极讨厌别人擅入他的书房,所以二人想逃。 温南衡身手比他好,无声从窗子跳走,温东岳无法,只得寻了个隐秘屏风,躲藏起来。 于是,他看到了他半生的枷锁,听到了他半生的魂牵梦绕。 温嵩并不知道他来过,似乎也很急。怀中抱一小书童,不由分说就扯去裤子。他坐在塌沿,叫人背对他双手撑地,两腿分开夹在他腰上。他架着小书童,抬着戒尺就揍上肉屁股。 “殿下,殿下绕下小奴吧!小奴知错了!” “不知羞东西!平日是给你脸给你皮了,王妃再不宠也是我抬大轿娶进门的!岂是你能出言顶撞的!我三番警告你全当耳旁风!今儿看我怎么好好收拾你!非把你屁股打烂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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