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瑶读书人大多风雅,戴花沾香不足为奇。看样子这温净,也是个雅士。 温东岳嗅了嗅怀中味道,参不透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又蒙头把自己藏在被里,仔细一嗅。 “……” 温东岳一下把头拿出来,觉得自己举止怪异。 饥饿的腹叫此起彼伏,温东岳偏头一听,床侧的那一团,叫得更欢。 他又觉好笑,可身上没吃的,只能闭眼休息。 床下的人应该是受不了了,不时传来沙沙响声。 一股甜味飘出来,将温东岳扯来扯去。 他叹口气,睁眼坐起身来,只想看看这温净,到底偷吃的是什么好东西。 不经意抬眼,目光被定住。 静夜沉沉,素色银辉下的温亭润,身子挺直,抬头望向窗格。 长睫下的水瞳浸在冷月里,月与眼波争寒。 一副很疏离的样子,清而不妖,透彻晶莹。 风一吹,就像温东岳府中的睡莲,轻飘飘而晃。 这样一位月下仙君,冷清得直叫人想誊在纸上。可下一刻,就贼一样从怀中掏出柿饼,弓着身子大口吃起来。 “……” 温东岳从不怀疑自己,眼前的仙君变成了一只小松鼠。 他很庆幸自己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可爱松鼠,因为他从温亭润那鼓起来的腮帮中又想起。 雨天乱叫的青蛙。 他怎么能这样想—— 温亭润福至心灵,忽然转头望向温东岳。 温东岳吓了一跳,脑子里还松鼠青蛙的打仗。 温亭润眨巴眨巴眼,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柿饼,来回检查确定不脏,就将其包在纸里,双手奉上。 温东岳望着那双桃花眼,浓浓期待掩盖清寒,眼波流转好像还有点小小的雀跃。 “你吃吧。” 他仿佛在得意地说。 ---- 每周二,四,五,六,更新。欢迎大家评论~
第4章 (三)柿饼 == 这突来的亲近让温东岳意想不到。 可他却不排斥,冥冥中又觉得熟悉。 但他没接。 温亭润看着他不苟言笑的脸,想起他素来讲规矩,赶紧把头低下,柿饼又往上抬了抬。 温东岳还是没接,温亭润就一直举着。 “你收着吧,我不吃。” “……” 温亭润抬头,望着温东岳,不解。 “别举着了,我不吃。” 温亭润还是举着。 “勿夜食,勿过饱。你不可不知。” “……” “身安要饥寒,三分而已。” “……” “夜食伤身,虽……” 温亭润听着,心叹果然是一嘴子酸理。 一直到温东岳说完,温亭润还举着。 他中途不曾打断过温东岳,一壁耐心认真听,一壁倔强地举着胳膊。 年轻的儒生们听到温东岳这番早已烦不胜烦,出言打断辩论者多数,鲜有温亭润这样。 听是真听,却沉默坚持。 “你……” “……” “你……” 温东岳望着那发抖的胳膊,伸手接过。 虽然接过,但仍没吃,将它又包了包,放进大袖的暗兜里。 温亭润见他接了,才心安理得地继续吃着。 夜里一瞬只听得温亭润糯糯地咀嚼,温东岳见他快吃完,才躺下。又见他也来回翻滚睡不着,不禁问道:“怎的想要拜温东岳?” “……” “他不过是个挂牌先生,腹中无真知,万不如‘百泉六儒’。殿试时也不一定能在皇帝那儿为你推荐美言。” “……” “他既无法教你实学,又无法于你在科举上行便利。好好的,选他做甚。” 而且是个军王爷,脾气臭,难伺候。 “又或者,你想没想过,你想拜他他却不愿收你?” “……” 温亭润仍旧闷着头,一言不发。 倒是真让温东岳稀奇了。 古来南瑶国,百泉书院的讲书,除了是大儒名家,基本也是天子近臣,尤以“百泉六儒”闻名。十一月过院试进到百泉书院的学生,便要择院中各讲书为师,进行修习。 南瑶科举,走书院这条路是允许殿试时被举荐的,所以这师不能乱拜。 名声学识要考虑,是否深得帝心也要考虑。毕竟殿试紧张瑟缩之时,亲师重臣的极力举荐,会让皇帝多加青睐。 没人不动心,没人不谨慎。 “喂,喂——” 温东岳气得想抽人,这孩子,怎的一问话来就哑巴。 “谁教的你答不应声?” “……” “我年长你许多,好歹算你长辈,同你说了这么些话,你不叫人便罢了,总该出个声。” “……” 温东岳哼了一声,压下心中怒火,翻过身背对温亭润,一双鹰眼要把墙灼出个洞。 过了很久,温东岳依然毫无睡意,夜深得像碎了的墨缸,冬夜无虫,只有西风。 等久到温东岳以为自己快睡了,才在暗里听得很小的一声。 “我就要拜他。” “……” “我不管,我就要拜他。” 声小如针落,温东岳却听得分明。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心中期许的答案,总之一听完,才终于肯昏昏然睡去。 清晨醒来,床侧已无人影,小饭桌上,安静地躺着一个柿饼。 “朝朝盐水幕幕糖,养胃之……” 念了一半才觉无人听,将柿饼揣进袖兜,闭嘴下楼回近郊别院了。 三天后,百泉书院院试开考,又过三天放小榜,取录者一百。 再过一天,下午,封京西南的近郊,百泉书院门口喧闹如市。一顶顶草棚支起来,是学生来投贴拜师了。 书院近十名讲书坐于帐中,草帐一字排开,各相间十米。温东岳带着护卫燕风,因身份贵重居正中,六儒左右各三,其余按职依次排开。 能入书院者绝非等闲,能得几个同道近乡的好学生,丰羽翼富门庭。虽有拉帮之嫌,却也挑的是真才实学。不怪乎讲书们亲临。 学生们着急选老师,老师们也着急选学生。 这原本是放在各讲书私宅里进行,但时间太久,讲书们挑来挑去,学生们选来选去。耗时一月不止,小皇帝听闻,当即拍案。 就地选,答问为主,时间短内容自由。虽环境嘈杂,却能查临时之辩,又可验沉着德行。 于是草棚下,切切辩论声,扬扬诵经声,围观叫好声。伏案疾笔者,垂头苦思者,围观拍手者。 众生百态,世俗万象。 每个讲书前,都排了近乎十人,得通者抱着自己的州籍私件,去书院书办处行登记,再选斋舍,便正式是这书院学生了。 温东岳的摊子前也热闹,可热闹半天,他也渐渐看出来,这群学生并不真想拜他。 不过是顾他脸子,行个过场。往年也这样。 他们大都怕他,更或者,是瞧不上他。 当然也不能全怪学生,没哪个讲书在意见相左时就要抬掌打人。 再说他今日似乎很焦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时不时就探着脑袋不知看什么,像等什么人样儿又忧心忡忡。 那小子,不会连院试都没过吧…… 不多久,他草棚里就没了人。很讥讽,左边的宋普棚里答问声仍涛涛,右边径溪先生棚里人出人进,一刻不停。 他坐在中央,冷冷清清。 直到日落黄昏,生少人稀。背后的书院有学生高兴呼喊,书院前他一方小小草棚始寂静落寞。 他依然探长着脖子,焦急盼望着。 他否认在等温净,他只是在期待,今年,多少要收个学生。 是不是赌气并不重要,六年无人愿拜他,笑话叫人看了六年,也不差这一年。 温东岳就直直地坐在这里,看着草棚一顶接着一顶收起,不管过路的学生在背后如何议论,只管坐着。 直到星辰上,玉树挂。十顶棚子终于全收起来,四周骤冷。 温东岳的老寒腿在冬风中如针刺,可他仍一动不动,面上无甚波澜,却叫人不敢多看。 燕风不拦他,只给他披了件大氅。 又等了许久,许久许久,久到寒鸦呜咽,西风烈。 他的小桌前,依旧空荡荡。 离戌时也还只有不到半刻,山长宋普出来闭门,一并劝他。 今日行试,戌时为限。戌时一过,纵然天骄英才,也不得入院拜师。 只差不到半刻,只差不到半刻。 他望着温东岳执拗的样子,劝慰的话卡在嘴里,干脆站在门口同他一起等。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仿佛漏刻中的水一下下滴在心上,时间划过,无情冷漠。 风一场场刮着,树摇影摆,让夜看起来无尽头。 看样子,是不会来了。 不会来了。 即使温东岳心里有个声音悄悄说,他会来,他会来。 可棚前依旧无一人影。 说不定,他根本就没过院试,现在早卷铺盖回家了。 说不定呢…… 温东岳笑笑,头一次觉得自己冲动,又固执得无可救药。 他到底是靠的什么,会信那无凭无据的一句话。正如他说,拜他,有什么好。 黄口小儿罢了。 戌时即刻就到,宋普无奈地摇着头,转身去闭门。半扇大门已合,剩下那半扇正被宋普推得钝钝发响。 戌时戌时。 关门的钝声,风啸的吼声。 温东岳烦躁不堪,长望不见人,失望至极地使劲一拍面前桌子,桌子应声散架。 “竖子无信!不足道也!” 说罢,掏出袖兜里一枚柿饼,恨恨甩在地上。 柿饼咕噜咕噜地滚在地上,滚在不远处,碰到一匆匆绣花白靴。 停下。 温亭润气息不定,全身脏兮兮的,红着双眼,听温东岳这样骂他。 ---- 下章打手心预警~求评谢谢大家~
第5章 (四)手心 == 温亭润望着他,眸中似悲伤,似自嘲。 他俯下身,将柿饼捡起来,放进自己怀中。 宋普推门声惊醒二人,温东岳不及多说,上前一把捉住温亭润的手腕,慌忙带他进书院。 在书院大门合上的最后一刹,狭窄的门缝中,突然,探出一只手来—— “言礼!言礼!!!宋言礼!!!” 宋普被他吓了一跳:“王爷!!?” “来了来了!赶上了!赶上了!!!”温东岳激动道,“开门!快开门!” “好,好好!”宋普同他一般激动,忙给他推开大门,“快!快去——!!!” 温东岳拉着温亭润狂奔去找书办,宋普望着二人飞奔的样子,摇头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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