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茫茫,寂静地宛若凝固。 这是在什么地方?苏府。 他为何会来到苏府?有那么一瞬间,沈祁突然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本能地摸索了一下,乳白色的浓雾里,一枚羽毛飘进他的掌心。 李眠枫的羽毛,他想,原来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李眠枫。 苏府其实并非他在落叶城周围唯一的去处,甚至不是最优选。他虽然信任苏泽不至于将人出卖,也考虑过这里的奇门遁甲之术可以尽可能的避免被人找上门来。但苏泽毕竟太像一个商人,总有些令他琢磨不透的小心思。 之所以选择苏府,无非是因为这里最像江南。 李眠枫不喜欢缺水的地方,他一直以为自己将此事隐藏的很好,沈祁却在几年前就无意中发现了。在某些直觉上,他偶尔敏感得过分。 因此,当准备离开客栈另择他处落脚时,沈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府。 可李眠枫却未必真的想要来到这里,一个声音在沈祁心底说。他会留在落叶城,也只是万般无奈下的被迫之选。就算要被迫留在大漠养伤,且不论他伤得要人背扶不应走动,客栈终究是他出资所建,无论如何也应当比寄人篱下的滋味要放松许多。 李眠枫执意要走要走,亦或许是早有些打算,又无法对自己和盘托出,所以才编造了个不大的谎言想要独自离开客栈。 倘若如此,他非要自作主张地决定了去处,到底是如他以为的帮了李眠枫,还是无意中破坏了他已有的计划? 思及此处,沈祁方才摔伤的后腰忽然疼痛起来。锐痛爬上他的脊椎,似在无声的诉说着嘲讽。 如今他对李眠枫,是否就像是腰上的伤,名义上是因为小心出门怕吵醒了李眠枫才跌了一跤,说起来像是为对方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一般。可其实李眠枫本就自己睡得安稳,这事无非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沈祁忽然就觉得这几日里外折腾都失去了意义。 绵密如丝的乳白色大雾牵绊住他的手脚,眼皮发沉,脊背又痛,他只想现在就躺下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这样独自一人在雾中睡去。 手背上却传来刺痛。 按说他背上痛得这样厉害,是注意不到这一点微小的疼痛的。 但他的目光乍一落到自己手上那已经结痂的两道划痕上,身体中滞涩的感觉竟一下子消失了。 伤口是五脊六留下的,刺痛之余,尤然带着点镇痛的清凉。 是李眠枫托着他的手,摆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把药膏敷在了上面。 那双带点委屈的眼睛浮现在沈祁的脑海里。 许多时候,想要对一个人好有时候也并非一件简单的事。善意可能被滥用,也可能被弃之如敝履。 李眠枫对这一点最应当深有体会,只因为江湖上被他帮扶过一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人言升米恩斗米仇,帮过的人越多,恨他的人也越多。沈祁并不会真的以为,这些年里他没有后悔的时候,这或许也成为了他不愿意轻易接受太多他人帮助的缘故。 一旦开始依靠他人,一个人就很容易把这一切当成是理所应当的习惯。 李眠枫深知这个道理,然而在鱼山遭遇变故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来寻找自己,这本身就已经能够证明一些事。 他不想要习惯于依靠沈祁,但他至少相信沈祁不会挥霍了自己的善意,还贪得无厌地想要所要更多。 而对沈祁而言,信任正是最为宝贵的东西。他并不在乎李眠枫在背地里如何揣度自己,倒不如说,正天府第一剑如果只靠遇上个顺眼的便大把撒钱,当然是不可能在江湖上混到今天的。 李眠枫有李眠枫的打算,而他沈祁也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便是了。 这点多日以来藏在心里的自我怀疑消散,沈祁立刻就发觉出此处的蹊跷。 这大雾绝不是自然而然的天候,而是某种阵法所致。他之所以心绪纷乱,也是因为这雾的缘故。苏泽精通奇门,想要在自己家中布阵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沈祁挥刀,宝刀有灵,在鞘中沉睡多日的黄昏刀重见天日,迫不及待地发出一声轻吟,冲破蛛丝般粘稠的桎梏,漫天白雾刹那之间烟消云散。 依旧是黑夜,一间孤零零的小屋出现在沈祁眼前。门口放着一盏灯,如初见玉生烟时她手中所提的灯一样。 翻滚不灭,风吹不熄的滚灯。 寒风摇曳着它的烛火,如豆的烛光明明暗暗。沈祁定睛看灯火的方向,发现风是从屋内吹出来的。 屋中怎会有风? 沈祁本怀疑此阵是苏泽存心为他准备,故意拦在厢房附近等他闯入,可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人既然不是要害他性命,搞出这么个无害的阵法,难不成是要专程送他进来思考人生? 况且,布阵并非纸上谈兵,通常需要大量的时间调整四周景物,方能在不经意间让人陷入迷雾。他是傍晚才决定带李眠枫前来投奔,苏泽是突然之间得到的消息,仓促之下如何来得布下这样精妙的阵法。 在看到风向时,沈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大概只是误入此阵,这阵法的将人困入迷雾,陷入迷思,是为了把人留在原地,不要继续前行。 换言之,不要发现这间小屋。 苏府的秘密或许就在这里。 沈祁走过去,将手指放在紧闭的门缝中,果然有风从中吹出来,。 风是冷风,比早秋的戈壁滩的夜晚还要冷。屋门不是苏府中常见的木门,而是以青铜铸成。 青铜门上结了一层水汽,轻轻一触,细小的水珠滚落下来,在青铜门上冲出一条条小沟。 大漠干燥,苏府却湿润。屋内比外面冷很多,才会生出这么多水珠。 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冥冥中的直觉告诉沈祁,这间屋子正与玉生烟口中“苏府的变故”有关。 沈祁却把手指收回来,退开半步。 这是苏泽的私事,他不愿在未曾过问的情况下贸然进入。 身后枯枝一响,什么人走来了。 “沈少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沈祁回头,苏泽提灯,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 “我是要去找你,却迷了路。” 苏泽向前迈步,像是整个人从黑暗里钻出来了一样。 他的脸上已经寻不到半分方才见到李眠枫时候的欣喜与热切,眉心夹出两条深沟,在灯光的阴影里,每一条沟壑都写满了忧虑。 他艰难开口:“我怕你来,又盼着你来。” 沈祁发现,苏泽虽然在同他说话,一双眼睛却完全盯在不曾打开的青铜屋门上。 “我误入阵法,在迷雾中流连了很久,并没有进过屋子。” 苏泽叹气:“沈祁,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苏泽没有说,只像是认命般垂下了头。 “苏府出了什么事?”沈祁也没有兴趣听苏泽到底怎么看待自己的行为。 “文瑶不见了。”苏泽道。 沈祁一怔,“不见了?” “是,我不知道是有人将她掳走,还是……她难道会自己跑出府中……” 苏泽子嗣单薄,虽然纳过两房妾,膝下却只有一个孩子。 苏文瑶正是他的独女。 大漠不似中原繁华热闹,苏府中人又甚至很少有机会踏入落叶城。及笄之年的少女久居府中,一时烦闷溜出去玩耍,似乎也是一间可以理解的事。 可发生在苏文瑶身上,就十分不可思议。 无他,只因为这位苏家小姐先天不足,生来就不良于行,只有靠轮椅才能出行。 她怎么可能自己跑出门呢?
第12章 走水了 小祁,你怎么不敲门? 众所周知,姑娘的闺房当然是不能随便进的。 但是如果是让一个男人走进另一个男人的卧房,在通常情况下也都不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情。 尤其是他们中间差着将近三十岁的年纪。 苏泽原配,也就是苏文瑶的生母去世很早。他未到大漠时纳过两个侍妾,前几年又有一人病逝。剩下一位体弱多病的一心向佛,大半时日都闷在屋中抄经,只偶尔来陪苏泽过夜。 但并不代表苏泽房中没有女眷的衣服。 沈祁站在苏泽房中,眼观鼻,鼻观心,杵在地上装木头。 “沈少侠,坐啊。”苏泽拍拍床,脸上又换上了他在李眠枫眼前曾露出的笑容。 沈祁嫌弃的白了一眼,摇摇头:“为何不去前厅?” 苏泽的笑容僵住,旋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些话还是关起门来说比较好。” “什么意思?”沈祁勉为其难地在苏泽的示意下盘膝坐下,“苏文瑶失踪,难道你府上的人会毫无察觉?” 一个要靠轮椅才能行动的富家小姐是不可能失去旁人照顾的,且不论她到底是如何从苏府离开,单就轮她的消失本身,至少她贴身的丫鬟定然无法瞒住。 “啊,”苏泽苦笑,“因为她身边的丫鬟一同不见了。我对其他人说,文瑶去落叶城里散心去了。” 苏文瑶和丫鬟一同离开府中,这一说辞倒也容易在下人那里接受,而苏家二房深入简出不过问府中事物,对此也不会深究。 然而……如果苏泽有意寻找苏文瑶,他绝不应该采取这般态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沈祁道。 “十日前。” 十日?沈祁在心中暗道,倘若苏小姐真被歹人掳走,对方要么为了钱要么为了人,苏泽要是没有收到绑票讨钱的信儿,足足十日过去,苏文瑶指不定连尸首都凉了。 “你当日就应该送信给我。”沈祁不解。 他与苏泽以信鸽联络,这小东西脚程极快,又不受法阵干扰,不出半日,苏泽的信就能传到他手里。 等了十日,直到他因意外而造访苏府,苏泽才在他的误打误撞之下说出此事,只能说明对方根本就不想向他透露什么。 也对,他对自己府上的下人都是能瞒则瞒,自然更加不想要让他这个外人知道。 苏泽在他的沉默中读出了态度,解释到:“你不能理解,只是因为你还不是一个父亲。文瑶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了,传出去会落下个什么样子的名声?或许……”苏泽话音未落,触碰到沈祁是眼神带霜,声音越来越小:“或许她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想出门走走。” “为了名声?”沈祁不自觉放大了音量,“莫非在一个父亲的眼里,女儿性命还没有名声重要。” 苏泽的声音中带上一点愠怒:“是!你们所有人都有资格这样指责我,可是事情没有落在自己头上,讲什么话都是很轻松的。” “等等,”沈祁忽然想起什么,“你连下人都不说,玉生烟却提到苏府出了变故,她知道苏文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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