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略一颔首,目光掠过魏景明:“走吧。” * 小城不大,找一处无人的清净之所却不容易。沈祁明明同清云和尚约定在客栈附近会面,白日为了避人,却东绕西转反倒靠近了济广寺。 按黎为龙所说,这庙靠着这些旁门左道的手段,香火旺得要命,背靠着的后山却人迹罕至。 他二人本非特意寻找此处,只是沈祁瞧着哪里人少就往哪里钻,等发现这就是济广寺后山,在心里暗暗吃惊。 他没把怀疑写在脸上,在半山腰寻了个凉亭和魏景明坐下来歇脚,问道:“财神像里到底有什么?” 魏景明神神秘秘地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交给沈祁:“沈大侠看你。” 沈祁接过叠了几折的纸,尚不等打开,触手方知非同寻常。 桃花纸,薄而韧,细且白,似有暗香,遍洒金箔。 这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纸。 他小心翼翼展开,上头用黑墨描得一团一团,纵横交错,好似用纸得人并不珍惜,没把这稀罕东西当一回事。 魏景明却已经叫道:“地图!” 沈祁的目光在图上聚焦,山脉河道隐隐有些熟悉,认真查看一番,在心里说:不,是藏宝图。 图上所绘,似乎正是济广寺周边一带,也就是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在山脉腹地深处,藏着某种不知名的宝藏。 按照藏宝图上所写,叫做:得此物者,一统武林,号令天下。 怎么看怎么像骗人的话。 魏景明已然失望:“原来是唬人的玩意。” 沈祁却抚摸着图纸的一角,神色凝重。他问魏景明:“从这里怎么回去客栈,你清楚吗?” 魏景明心说你们没来的时候我不知走了几趟:“沈大侠不认识路?我带路就好。” 沈祁摇摇头:“你自己先回客栈,不要同他们说起这件事,就说我还有事要做。清云和尚的事情,你也不必管了,我自会去同他见面。” 魏景明惊叫道:“不是吧沈大侠!你不会真的要去看看吧,这种东西你也会相信?” 沈祁不答,只道:“信与不信,去看看便知道了。此事我没有万全把握,你现行回去。” 这地图平平无奇,像是信手涂鸦所致,并不能取信于人,引起他注意的是图上的字迹。 他太过于熟悉这种字迹,从小同师父一起在北地长大,他在师父卧房中见过的最多的就是这种字迹。 师父并不阻止他翻看自己的东西,沈祁便在洒扫时常常翻阅。这大概是他师父同什么人的信件,师父写得留在了对方手里,而收在师父处的便是对方寄过来的信。 师父的卧房中收集了二人长达几十年通信,那人什么样子,乃至是男是女,沈祁没有并没有见过,只从这字迹中模模糊糊勾勒出了一个形象。 直到师父去世之前,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人是谁。 师父说:“我一位故人,来自江南,多年未见了。” 他极少在沈祁面前谈起故人,到了临死前,却望向江南的方向。 “这会儿,南边的花儿都应该开了。” 那是早春三月,北地尚在飘雪,河水还未解冻的时辰。 于是沈祁来到了江南,在武林大会上栽了跟头,又遇见李眠枫。 一晃五年,时如逝水,唯旧事难忘,他居然会在这里看到相同的字迹。 无论藏宝图是真是假,对方在财神像中留下此物有什么目的,以及放下地图的人到底和师父的故人有没有关系,他都想要去一探究竟。 替他的师父看看,故人今可还安好? “沈大侠!” “沈大哥!” “沈——” “何事?”沈祁回过神来。 魏景明看着沈祁望图神游有一阵子,终于大着胆子把他叫回来:“我想跟你一起去。” 沈祁果断拒绝他:“我不敢保证护你周全,倘若生出变故,如何同你师叔交代?” “沈大侠也说了不好同我师叔交代,”魏景明一脸为难相,“我好歹也是武林中人,要讲义气。若是我独自撂下你跑了,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师叔!” 少年人武功半吊子,讲这话时却真有几分正气凛然之意。沈祁被他说得心里一动,简直要重新打量他一番。 哦,还是缺了门牙的傻相,没什么变化。连剑都当了,身边连个傍身的家伙都没有。 长发高束却已经很有副少侠模样。 “罢了,”沈祁软下语气,“我也只去略探一探,若发觉有何不对,你我及时折返就是。” 自从五年前埋葬师父出山以来,他四方游走,在武林大会上崭露头角,又到大漠混了几年日子。 基本上经常被人蒙骗,却很少在正面交手时吃什么亏。 不知不觉,沈祁竟对自己的武功有些太过自信了。总觉得既有一刀在手,比起听人讲话,还是打架来得更安全一些。 放这傻小子自己回去,路上还不知道会不会再生出什么麻烦,倒不如领在自己身边,眼皮子底下看着放心。 魏景明笑得眉眼弯弯:“谢谢沈大侠。” “你我约法三章 。”沈祁嘴上尚严肃,脚步却已经开始朝藏宝图所绘之地移动。 魏景明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沈大侠说什么我都答应。” “第一,你不可离开我视线之内。” “好。” “第二,任何东西我不叫你动,你不许乱动,即便看到了值钱的东西,也绝不可随意捡走。” “沈大侠放心!” “第三,”方才还一本正经字句铿锵的沈祁忽然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一路上,你要把李庄主的事情……多多讲给我听。” 话题跳跃的太快,魏景明猝不及防:“啊?我师叔有什么事啊?” “就是他都……喜欢吃什么,爱好玩什么,平日里在你们正天府都和谁交好。”沈祁越说脸越红,竟有些恼怒起来:“你就算同他不熟,他也好歹是正天府第一剑,这些事你听总听过吧?” “其实我也……”魏景明迟疑一下,看着沈祁逐渐瞪大的眼睛,立马改口:“听过,听过,听过。沈大侠想问什么关于我师叔的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祁满意,故意背过头去,不想露出自己脸上的笑意。 “那便先问第一个,荟萃山庄的阳春面,你可曾吃过?” “没有。” 魏景明愣了,这个真没有。 “哦。”沈祁听不出喜怒的答道,“那我们走吧。” 看来这荟萃山庄的阳春面,李眠枫也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给吃的。 两道身影一闪而过,后山又恢复了如初的宁静。土地还硬,连个脚印子都没留下。 唯有萧萧凉风,吹过早春新发树叶,不见春日的勃勃生机,倒似泣诉啼哭,呜呜咽咽。 日上三竿,济广寺的钟声敲响了。 巳时到了。
第46章 囊中羞涩 那口血暗红发黑,落在地上乌糟糟的一团。 沈祁带着魏景明一走,黎为龙打量李眠枫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凝重。 “你瞧着很不对劲。”他说。 李眠枫继续吃他的萝卜丝饼子,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可不知怎么,没了沈祁在旁边,金黄酥脆的萝卜丝饼少了刚才的鲜甜味道。他把嘴里的食物又努力嚼了嚼,勉强咽下去,只觉得油汤子糊了满嘴,有点反胃,丢下筷子去:“掌柜,煮一碗阳春面吧。” “客官,”那掌柜虽然拿了沈祁的八十两银子,私下里还是认定这伙儿江湖人士十分危险,话里话外讨好和抗拒掺杂一处:“汤好说,可真的没有面了,马上就过了早饭的时候,这东西单独弄一碗,实在是……劳人劳力。” 潜台词也可以理解为:很麻烦,但给钱什么都做,客官您自己看着办呢。 李眠枫闻言手往衣袖里掏掏,动作忽然地僵住了,靠回椅背上:“罢了。” 他又夹起饼子咬了一口,遂往盘里一丢,转身欲走。 黎为龙牵住他的袖子:“这可不像你啊。” 李眠枫挑得很,但最不愿意短了自己的嘴。 惯常在荟萃山庄时,莫说是为一碗单独的阳春面买单,就是夜里忽然想起来要喝哪家的酒,他也要陈思带着银子深夜去敲酒铺老板的房门。 仗着有钱,就是任性。 因此他肯为阳春面妥协这事,就怪得很。 黎为龙凑近他耳边:“眠眠,你该不会是——” 没带够钱吧? 黎为龙不敢说,担心他那点萝卜地。 哪想李眠枫竟大大方方承认了:“小侄囊肿羞涩,师叔愿不愿为阳春面慷慨解囊?” 不仅认了,而且还要讹他一笔。 黎为龙一边暗骂自己怎么就多余问这一句,一边又嫌弃李眠枫不地道,专挑自己家人坑。 “刚刚小祁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开口?” 你的好弟弟刚刚给了客栈老板八十两银子呢,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怎么好意思让他掏钱?”李眠枫对黎为龙大翻白眼,满脸写着你好不要脸。 “那你怎么好意思让我——” “你的钱都是我给的啊。”李眠枫义正词严。 “我,”黎为龙语塞,“我的钱都是卖萝卜赚得。” “你种萝卜的地还是荟萃山庄的吧。”李眠枫无奈道。 “那……”黎为龙脑中忽然闪过的一个影子,“你若这般说,我倒也真是奇怪了。沈祁在大漠过了这么些年岁,此前又从未到过荟萃山庄,他怎么拿得出荟萃山庄周围钱庄的银票?” “我如何晓得。”李眠枫一口咬定,然而心虚般移开了眼睛。 “我记得你五年前莫名其妙卖了一处宅子,该不会……”黎为龙话到此处,突然发难,抬手直击李眠枫的命门,“那些钱是你给他的吧!” 李眠枫内力已恢,却本料定黎为龙昨夜那一造之后定然不敢再刻意撩拨他动手,运功抵挡的动作迟了半拍。 黎为龙是外家高手,他迟这半刻,掌风刹那逼到了面前。 倘若就这么站在不做抵挡,对方也定然会中途收招,不会真将这一掌结结实实落在他身上。 然而黎为龙出招试探,无非是已经瞧出他身体有异。 故而这一招他是非接不可。 出手只在刹那,电光火石之间,李眠枫不退反进,迎着黎为龙的掌风而上。 他身法轻灵飘逸,柔软得像是扑鸟的猫。只等那招近得不能再近,将身体反弓,侧身堪堪避过了锋芒。 罡风掀起的气浪吹得他额前两缕碎发飘扬在脸侧,李眠枫头向后仰,下巴颏同脖颈的线条几乎连成一线。 他绕到了黎为龙身侧,捉住他一招已老来不及变掌的瞬间,在他肘上狠狠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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