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缓慢地把手移动到李眠枫的腹部,掏出了五脊六。 养猫三日,用猫一时。五脊六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如今终于到了你派上用场的时候。 沈祁认认真真把猫摊开,敷在李眠枫脚上,丝毫不顾及猫的感受——为了哥的感受,你可要好好为他暖脚。 睡得正香的小猫莫名其妙被从梦里提溜来,暖乎乎的肚皮接触了凉飕飕的皮肉,嗷得一声往沈祁手上留下三道血爪印,一蹦跳到了李眠枫的枕头上。 沈少侠武功盖世,擒猫屡屡手滑,感觉实在很没面子,咬住嘴角别过脸去,清了清嗓子:“我怕这猫打扰哥休息。” 五脊六端坐床头,怒视沈祁,满脸怨念。 李眠枫默不作声地看了半天,幽幽开口:“你瞧,猫都嫌我身上太凉,不想跟我挨着呢。” 他想摸一把很有眼力见儿的五脊六,微微一动又想起自己满手银针,只得作罢,看向沈祁的眼神中却染上了三分凄然,语气哀怨。 “你要是也嫌冷,就算了。苏府的屋子多了,你也累了,另找间屋子生上炭火好好歇一歇。” 他故意张着嘴,却顿了一刻,看沈祁几乎忍不住要解释些什么,才又截住他的话道:“只是还得麻烦你,再给我拿一床厚些的被子。虽然重了有些压得人喘不过气,可却总好过漏风半夜里冻醒。” 沈祁脸上天人交战写得明明白白,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李眠枫还没猜明白,他转身就走。 “哎……”他缩在被子喊了一声,沈祁没回头,啪得关上了雕花木门,还不忘把门缝儿扣得严严实实。 不是吧,还真给逗生气了?他也没说啥啊……好歹把你这苦茶汤子喝完了再走啊。 下一刻,沈祁急匆匆拉着华玉章 又打开了门。 “这针现在是不是能拔了?” “额,拔了也行。” 华玉章 刚经历了情感创伤,一时心情复杂,玉生烟则称自己要去陪苏文瑶。她对这个多年后才找回来的女儿既亏欠又有些生疏地畏惧,自然不好多说些什么,又担心李眠枫伤情反复不敢走得太远。 她本来正在门外吹风回忆青春,忽然就稀里糊涂被沈祁拽了进门,尚未搞清楚状况,还当是李眠枫再度毒发吐血。结果却看见那人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调戏枕边的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撒气,不太敢对着沈祁,跟李眠枫就真谈不上什么客气,阴阳怪气道: “拔了是能拔了,只是李庄主这么急,莫非要赶着回中原去维护武林秩序吗?” 言下之意是你自己的烂摊子还一团一团没解决,不遵医嘱到底还想不想好了。 还没等李眠枫说话,沈祁先解释道:“华夫人误会了。” 华玉章 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抢白道:“哦,别叫我华夫人,我不是谁的夫人。” “那 华……”沈祁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李眠枫。自从华玉章 妙手回春,他就对这人恭恭敬敬,不愿在嘴上得罪了女华佗。 “叫我玉章 。”华玉章 白了李眠枫一眼,冲沈祁笑得微妙。 和李眠枫拌嘴是没什么意思,十有八九还赢不了。作弄沈祁倒是有趣得很,还能顺便瞧瞧李眠枫的反应。 “玉章 ……前辈,”沈祁犹豫再三,吐字艰难,到底还不愿意直呼其名:“是李庄主邀我同睡,我担心夜里碰到了针,故而——” “哈?”华玉章 没憋住,不小心对着李眠枫龇牙咧嘴,形象全无:“你 你 你,你可以啊!” 早听说陈思背地里念叨过李庄主人很龟毛讲究许多,什么昨天的菜和今天的菜一定要是不同的菜色啦,什么不肯吃庄子里的师叔种的萝卜怕吃多了人前失气啦,什么坚决不肯与男人同榻抵足而眠啦…… 闹了半天全是对人不对事儿? 李眠枫恨不得把脸埋进埋进枕头里,奈何额头上也有针,不怎么敢转动。 虽然知道沈祁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给他留面子怕华玉章 笑话他娇气,但这话也未免太怎么听怎么不对了些。 什么就成了我邀请你同睡……好像确实是在邀请沈祁同睡。 他一脸正气凛然地看着华玉章 一根一根拔掉自己身上的针,下手很重,偶尔会痛,哼都不好意思哼一声,成功地得到了沈祁赞许和鼓励的眼神。 李眠枫被盯得毛了,严重怀疑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沈祁已经彻底忘记了五年前是怎么连胜五人后落败于自己剑下的。 并暗自决定等解了毒,非要在沈祁面前表演些什么胸口碎大石生吞碎瓷片一类的街头绝活儿,来挽回自己的大侠形象。 华玉章 拔了针,留下一个“好自为之”“自己保重”的眼神,不知道到底是送给李眠枫还是沈祁的,飞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只剩下沈祁和已经行动自由的李眠枫一坐一躺,大眼瞪小眼。 “来吧。”李眠枫一边感叹这听上去真是太不矜持了,一边往里挪了挪窝,:“睡外头,夜里不会掉到地上吧。” “不会。”沈祁不再推辞,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脸上写满了郑重。 “我自幼修习内功,夜里很老实,不会乱动也不会打鼾。”他向李眠枫保证。 “那太好了,来吧。”李眠枫把枕头上的五脊六扒拉下去,拍拍自己身边。 沈祁终于不再犹豫,先吹熄了灯,往李眠枫身边一躺,整个人像是跌进了一片花香之中。 坐在床头尚不曾察觉,一躺下来方知,这花香既甜且腻,隐含着一股脂粉香气,激得他打了个喷嚏。 “哥……身上好香。” “哦,”李眠枫脸冲着天花板,隔着夜色看向满屋红粉,面无表情,语气冷漠: “香吗?我也发现了,这是苏泽熏的呢。”
第27章 此长夜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虽然名义上是李眠枫提出要跟沈祁挤一挤取暖,然而他所让出给沈祁的地方正是自己刚刚躺过的。 也就是整张床最暖和的地方。 锦被温暖而光滑,被李眠枫和五脊六的体温烘得热腾腾,沈祁躺下来,僵硬得像块木头。 他上一次跟别人睡一张床,还是不记事的时候呢。 甜腻香气袭来,一个劲儿往沈祁鼻子里钻。他一想到这东西是苏泽的趣味,脑海中立马浮现出胡杨树下深坑中的尸山人海,和粘稠地化不开的鲜血喷溅在手上时的触感,顿时心中止不住地做呕,拼命屏住呼吸。 被窝里并不像李眠枫声称的那样冷,兼身边躺着旁人的羞涩,沈祁虽有武功护体,屏息才不过一刻,已经涨得满脸通红。 李眠枫喊冷,本也不过是诓骗沈祁休息,又担心对方没了自己盯着不肯安心睡觉的幌子,倒并真的想要搂着沈祁取暖。 他瞥见沈祁憋了个大红脸,料想是和自己一个大男人同床共枕心中羞涩,十分知趣地用眼神安抚了他一下,表示你放心我这就再挪挪咱俩谁也不挨着谁,继而又往里蹭了蹭。 李眠枫没想让沈祁帮他暖脚,沈祁却是抱着这个念头才答应同他躺了一张床。任是尴尬,也觉得非得把这件“大事”完成了才是。 他尚在那里进行自我说服,就见李眠枫偏过头来冲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就以为对方是在催促他怎么还不凑上来帮忙取暖。 啊,他往里侧挪动,怕不是已经冷得受不住,要往不靠窗的地方躺才行。 沈祁顿时十分自责,心道李眠枫在暗室之中甘冒生命危险替自己补上了最后的真气缺口,足见其古道热肠,待人至诚。而他自己却端着些无关紧要的别扭劲儿,害李眠枫在这里白白挨冻。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于是眼一闭,将心一横,腰上使个寸劲儿,翻过身八爪鱼似的整个人抱住李眠枫,把他浑身上下罩了个结实。 嗯,脚确实很凉,得好好捂一捂。 “额,小祁,你这是?” “哥还有哪里冷?”沈祁一搂上李眠枫,发现这事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艰难,试探着睁开了眼睛。 他刚刚闭着眼睛略失了分寸,李眠枫放大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面前。 离得太近,他在李眠枫西域葡萄大的眼珠中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脸。 原来和李眠枫那头乌黑而微卷的浓密长发不同,他的瞳仁是琥珀色的,即使在黑暗中也看起来浅得晶莹。 猛然一看,就像不染尘埃的宝石中全填满了自己。 沈祁心中忽然莫名悸动,又把眼睛紧紧闭上。 “不……不冷了。”青年人冰冷的手掌之外是热得几乎有些异样的体温,让李眠枫一时竟无法分辨到底是自己身体太凉,还是沈祁在发烧。 竟像是让他这么个拖油瓶,给折腾病了。 裹挟着体温一同把他锁住的还有沈祁直白的热诚,李眠枫心生怜爱,不忍心将他的好意推开,反顺势在他背上轻抚,道:“谢谢小祁。” 两人相拥,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沉默了下去。 沈祁听着两种心跳渐渐合成一拍,居然真得不知不觉沉重了眼皮。 他早在暗室中就耗空了真气,后又紧接着与苏泽交手,仓促之间并未能调息得当,再守着李眠枫整整两日不眠不休,完全是靠着年轻力壮,其实已是强弩之末。 屋中被苏泽所熏的脂粉花香笼罩,令沈祁生厌。李眠枫身上却带着一股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淡雅香气,如雪中寒梅,清幽而干燥,终于载着他沉入梦境。 李眠枫却睡不着,瞪着眼睛四处乱看。沈祁守了他整整两天,他则倒头昏睡了整整两天,现在身上没劲儿归没劲儿,脑袋却清明得很。 沈祁睡梦中仍未放开手脚,李眠枫恐扰了他的清梦,也没有挣脱,而是借着月色打量起身边的青年人来。 全心全意地观察一个人,其实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即便是平日里熟识的人,在悉心打量之下,一定能发现许多被忽视的地方。 李眠枫的目光划过沈祁冷硬的眉骨 微微上挑的眼角和刀锋般的薄唇,最终落脚在了……那个被锦被遮住的不算很小的鼓包上。 嗯,优秀,都很优秀,李眠枫撇撇嘴。 这种方面的出类拔萃还真是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够知晓,只是话又说回来了,有的事情他倒是也不必非要知道。 知道了,总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倒真不如两个人一起睡着了,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自己身体中也生出隐约热意,意识到此事并不能责怪沈祁,想来的锦被的熏香里被苏泽加过什么东西。 他醒着,脑子管得住身体,兼早就被醉春光耗得身体亏空离死不远,生不起什么反应。沈祁人在梦中,又正值血气方刚,会如此也是难免。 李眠枫冷哼一声,这人一把年纪了,也未免太不知死活,难怪周曼青一个吃斋念佛的妾室,也要帮着苏文瑶折腾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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