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来,沈祁才发现她手中推着一架轮椅。 这屋子里会需要轮椅的只有一个人。 苏文瑶用手撑着身子从那张汉白玉石板上滑进玉生烟推着的轮椅里:“烟姐姐。” ……差点忘了,这屋子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沈祁警惕地盯住她们二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目的?” 抽掉了这么多的内力,苏府的整个奇门遁甲之阵看恐怕已经给他毁掉了,沈祁一面思索,一面趁着说话,暗自运功调息。 苏文瑶心机如何深沉姑且不论,她身为苏泽的女儿,因为无法出府的事情和父亲闹闹别扭尚且能够理解,何至于因为吵架就把自己家的房子都炸了。 苏文瑶坐在轮椅上,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端起一副富家小姐的优雅与矜持。 “我知二位必将对小女心生怨恨,然而此事我势在必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玉生烟双眼将沈祁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似乎是意识到他正在运功,轻笑一声。 “沈少侠好功夫,既然还走得动路,不如就亲眼来看一看吧。” 她推着苏文瑶缓步绕过断壁残垣,走出石室。 苏文瑶的声音顺着风传过来,好像在替什么人叹气,又像是在感叹自己的命运。 “此事皆因我父亲而起,如今就让做女儿的来了却吧。” 就连同十几年前的哪一桩旧案,一同了却了便罢。
第22章 忆昔年 如今我也算不上孤身一人 玉生烟带着一脸坚毅的苏文瑶离开了石室,独剩下两个老弱病残在没了门的屋子里面面相觑。 沈祁胳膊穿过李眠枫腋下,慢慢把他托起来:“还能走吗?” 李眠枫有点嗔怪似的瞧了他一眼:“怎么还就不能走了呢,你这不是扶得我稳稳当当得嘛。” 就好像那个双腿发抖,一只手在衣袖的掩盖下拼命攥住沈祁衣脚让自己不要滑下去的人不是他一样。 沈祁却被他这句“扶我”惹红了脸,装作没看见他腿抖似的,一面迈开步子,另一只手却默不作声地在李眠枫后腰上用力托了托。 若是按照他的意思,这时候是非要背着李眠枫才好,但又想到这人极重面子,怕他介意在玉生烟和苏文瑶面前表现的太过虚弱,虽然勉强了些,还是尽量让他自己走路。 四周都静悄悄的,像是连风都听不见,有种已经尘埃落定般的安宁。他们二人却已经远远地瞧见这一场父女兵刃相见的大戏正要拉开序幕。 虽然横眉冷对的确实是苏泽和苏文瑶,拿着兵器步步逼近苏泽的却是华夫人。 李眠枫暗叹这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在其中搅合,一会儿看起来像是和苏泽一伙的,一会儿又跑来帮自己。又想到她亲闺女都来给苏文瑶推轮椅了,她站在哪边也不值得惊讶。 讲不清楚为什么,他隐约感觉这母女俩似乎也并没有十分亲厚——他对沈祁还没有这么客气呢。 苏泽一见苏文瑶,活像看见了鬼似的,顿时也顾不上自己正在被华夫人追杀了,张着大嘴“你你你你”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从哆嗦的嘴唇里挤出了“瑶儿”两个字。 他的“瑶儿”这时候也像动了真情一般,红着眼眶冲苏泽喊: “爹——” 下一刻,这副父女情深的画面却立刻土崩瓦解,苏泽一步跨到轮椅面前,薅住苏文瑶的领子将她整个人从轮椅上拽起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为你修建山庄,为你散尽家财,为你——”他说到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般一顿,又以更大的声音咆哮:“你为什么要毁了这一切!” “我这是为你攒阴德!”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苏文瑶突然发出了比他更大的声音,她的双颊因为缺氧而涨红,猛喘了两口,继续大喊:“你为我做了什么?你说啊,你不敢说,我敢说,苏府的胡杨树下埋的死人比活人都多!” “你——”苏泽被踩中了痛脚,一巴掌高高扬起,还不等落下,却被玉生烟擒住:“苏大人急什么,文瑶又没说错。” 这话没头没尾,李眠枫却听懂了。 他偏头对沈祁道:“我听闻最顶尖的阵法,仅仅靠利用天地乾坤的自然运转,就可以改变事物运行的规律。但如果是功夫不到家的人,则往往要选用邪术,或以生人血肉祭祀,才能达到目的。” 看来苏府如此精致水乡做派,每一滴不属于此处的润泽都是以人血所灌溉。 李眠枫意识到自己在这种地方住了些时日,不免心中做呕。又念及这么个道貌岸然之人竟唬得不愿轻易交付信任的沈祁白白耗费感情,有意要刺苏泽几句。 话到此处,故意停住了,偏头看着苏泽,一副无辜模样眨眨眼睛。 “哎呀,苏大人,可不像是学艺不精的样子啊。” 苏泽撕下那副相见恨晚 仰慕已久的面具,冷哼一声:“李庄主无儿无女,孤家寡人,嘲笑起别人来,倒是一副轻松模样。” 李眠枫道:“我无儿无女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像苏大人这般逼得亲生女儿都跟自己反目成仇,才算是枉为人父吧?” 他又和沈祁贴得更紧些,安慰般拍了拍的他手背:“再说如今我也算不上孤身一人,倒是苏大人,恐怕你在此事被女儿所获知之后,也没少讲些皆是为你一类的话吧。” 话虽如此,苏文瑶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即便是获知了其中真相,也很难想象她竟有勇气赌上自己的性命想出这等破解之法。 况且,她石室中种种举动,分明是早就料到玉生烟能把沈祁送进此地,又算准了沈祁的性格,可竟连他也没发现其中不对。想他李眠枫行走江湖几十年,居然也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进去。 如今沈祁无恙,全赖他内功深厚,可苏文瑶嘴上说着厌恶父亲以人命血祭,实际上做起局来,也丝毫没把沈祁这位对她尚称得上关心的兄长的性命当一回儿事。 该不该说,这父女俩在居高临下冷酷无情这一点上,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即便是沈祁不愿和苏文瑶计较,他也只想冷眼旁观,不打算帮她和父亲对峙。 华夫人却已经等不了,她持短剑,同玉生烟一前一后,将苏泽夹击其中。 “苏大人自称散尽家财,怎么不说说你那笔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她双目赤红,步步紧逼:“是谁给了你那笔钱,叫你来暗害我?” 她原本的快乐时光,陪丈夫灯下读书,与儿女堂前戏耍,一切的一切,都终结在一盏茶中。 最后的回忆,只剩下亲子逐渐冷去的鲜血,丈夫惊怒的面容,女儿恐惧的眼神。 和十几年浑浑噩噩中的寒冷与黑暗。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李眠枫想,早知如此,不如早早告诉她算了,何苦将沈祁也牵扯进来。 青年人唇上的一抹红,仍沾染在他的指尖,一跳一跳的发烫。 苏泽退无可退,反而笑出了声:“你当真不知道吗?还是非要我告诉你,你非要我说,我也就说了。” 他看向自己的女儿,忽然觉得一阵讽刺。 “我以为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这个瘸腿女儿,到头来是女儿要害我,倒与你没有什么分别,一颗真心全都喂了狗。” 华夫人听他这样一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苏泽从她的神情中得到了某种莫名的满足,狞笑着吐出了那个答案。 “还能有谁,自然是你的丈夫了。”
第23章 明真相 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要靠自欺欺人来活着。 华夫人高举的短剑停在半空,一动不动,片刻之后,沈祁看到了她的剑在颤抖。 “哈——” 她像是在笑,两扇肺叶摩擦,冲出口中的气流声嘶哑,逐渐变成尖锐的哀鸣。 “陆沉 陆沉……” 她念着亡夫的名字,再度对苏泽挥剑:“你在撒谎,他为什么要害我,我是他的妻子,他深爱的女人,平儿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 嘴上虽然语气坚决,手上的动作却平添了三分软弱。 那些尘封多年的,在记忆中早已被染上浪漫色调的自欺欺人的回忆正在逐渐觉醒。 她的确和陆沉拥有过一段举案齐眉的婚后时光,但那段时光其实很短暂。醉春光只是一个引子,不记得是从哪一天起,丈夫看她的眼神早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尽管在大多数时候,陆沉依旧是一个体贴的丈夫,可靠的家主,但偶尔她会发现对方会在不经意间打量自己。 那双眼睛里不是偷看恋人时的柔情蜜意,而是堤防与说不清的嫉妒,像看着一个闯进家中的小偷。 她想起来了,尽管对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可他的眼神就已经足够让她痛苦,只是那时候她却欺骗自己陆沉只是困于家中的杂事,忽视了夫妻之间的感情交流。。 毕竟她刚刚生下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陆沉有什么理由讨厌她的呢? 尽管这样想,在儿子降生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尽可能地降低自己在家中的存在感,暗地里祈祷大家都不要想起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为好。 直到最后的那一晚,陆沉在灯下读书。男人本来不怎么爱读书,那段时间却转了性子似的,每晚都要抱着书坐一会儿,也不知道到底看进去了没有。 她如往常般抱着孩子要哄它睡觉,陆沉却忽然拉住她的衣袖: “人道红袖添香,我怎么竟没有这个福分呢?” 他语带调侃,满眼促狭。 她一下子红了脸,替他磨墨,为他添灯,然后,微笑着饮下了他递来的那杯茶。 这茶入口清甜,似有花香,让她晕晕乎乎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睛,她面前躺着的是儿子已经青紫的尸体,和一地的鲜血。 而她手中攥着现在的短剑。 陆沉冷冷地看着她:“你是疯了,可你毕竟是我陆沉的妻子。念在你我夫妻一场,你就在这件屋子中好好思过吧。” 是了,她想起来了,原来那盏茶是陆沉给她的。 这么多年,她竟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 “玉章 姑娘。” 已经多年未被任何人提起过的名字突然出现,华夫人从回忆中猛然醒过来,只见苏泽趁她分神,抓了个空挡,半只脚踩进倒塌胡杨树根系下的坑里。 华玉章 不及细想,脚下一钩,苏泽下盘不稳,跌在地上。 她朝那坑下望去,多年来此地不知吞过多少活人肉身,土地肥沃的完全不像是在大漠里,浓黑而粘稠,简直像是沼泽地一般。 都说狡兔三窟,苏泽也是个狠人,把苏府的逃生之地选在了这么个恶心的地方。 沈祁走过来封住了苏泽后撤的退路,却并没有对他下手。 他不常相信什么人,但每付出信任,必尽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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