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蓝卫把他抱了出去。后来,他和蓝卫隐瞒下了这条暗道,除了他们两人、以及已故的先皇,再也无人知晓。 此时,小邓子正举着火折子走在暗道中,燕云潇跟在他身后,笑道:“小椅子,那年你要是再晚一个时辰,朕就变成饿死鬼了。” 小邓子憨憨一笑:“是奴才疏忽了,忘了给皇上准备些吃的。” 两人在漆黑的暗道中走着,约莫半个时辰后,眼前陡然开阔。这暗道的尽头,竟是一个花香清幽、鸣禽间关的世外桃源之所。 百步开外,有一座古朴的小茅屋,茅屋前一湾溪水,几重垂柳。旁边的地里种着些蔬菜瓜果,还种了几株梨花。 梨花树下,有一方小小的墓碑。 燕云潇折了几枝梨花,放在墓前。他恭敬地磕了个头,望着墓碑上的字,神情温柔地轻声道:“母妃,孩儿来看您了。” 他从怀里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墓碑上的泥土和灰尘,将上面的刻字擦得一尘不染。一阵风吹落满地梨花,燕云潇却不去扫,任纯白的梨花花瓣落在墓碑上。 “母妃最爱梨花了。她常说,皇宫上上下下,只有梨花是干净的。” “她还说,她的愿望便是在溪水边结庐而居,吃自己种的蔬菜,有一片自己的花圃。阳光好时弹弹琴,读读书。” 燕云潇轻言细语地说着,唇边带着一丝怀念的微笑。他今日只着一件白色便服,长发未束,梨花花瓣落在肩头发尾,宛如一场暮冬的雪。 小邓子侍立在一边,道:“淑妃娘娘最是温柔了,当年长垣宫上上下下,就没有不赞她温婉贤淑的。” 燕云潇怔了一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摘下发尾的一片梨花花瓣,碾碎在指尖,漠然地道:“温柔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落得被歹人毒害的下场。” 他收回目光,望着墓碑上的字,目露坚定:“母妃,您放心。再过三个月,孩儿便能为您报仇。到时候,孩儿必定将奸人挫骨扬灰,以平这些年的怨愤。” 小邓子道:“皇上,起来吧,天儿还没热起来,寒气入体就不好了。” 燕云潇摇摇头:“朕哪有这么娇弱。”他边说着,边站起身,小邓子帮他摘掉身上的花瓣,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小茅屋里面陈设简洁,只一桌一椅,一床一榻。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摆设一应俱全,桌上摆着香薰和茶叶,窗台上有几盆仙人掌。从窗户看出去,刚好看到地里紫色的茄子和绿油油的大白菜。 许多年前,燕云潇误打误撞地发现,暗道竟然直通一座山坳。他便亲自设计并搭建了小茅屋,种了蔬菜和梨花树。 屋内的陈设是按母妃的喜好布置的,他隔三岔五便来打扫一番,因此房里一尘不染。燕云潇心情不好时,会来此处喝茶,去小溪里捉鱼烤来吃,或者种种蔬菜,擦擦墓碑。做这些时,他的心情会一点一点好起来。 小茅屋后有一口水井,里面的水甘甜清冽,用来烹茶最妙。 小邓子轻车熟路地打来一壶水,在红泥小火炉中生好火,将水壶放在上面烧水。 燕云潇闲闲地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折扇,道:“朕已经成年了,你也该把父皇当年留下的名单给朕了。” 当年先皇吩咐过,在燕云潇成年之前,不可暴露蓝卫的存在。面对强梁环伺,他怨过恨过,可最终也明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渐渐理解了父皇的安排。 父皇还给他留了一些人,名单在小邓子手里,同样是要等到及冠后才给他。 小邓子擦了擦额头上炙烤出来的汗水,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腰牌。这便是那年那晚,他展示给燕云潇看的那块腰牌。 他神情肃穆地在左下角轻叩三下,在右下角轻叩三下,又重叩左下角两次。啪嗒一声,腰牌分开成上下两片,一张折叠的泛黄纸张掉了出来。 “先皇曾说,这些人都是可用的忠臣,但时过境迁,如今的具体情形,还需主子您好好斟酌。”小邓子说着,把纸张递给燕云潇。 燕云潇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张,纸张泛黄破旧,墨迹褪色,是先皇的笔迹。他迅速扫过上面的人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来回看了两遍后,他将纸投入火炉,火舌很快吞没了泛黄的纸,只余灰烬。 “没想到。”燕云潇轻笑出声,“父皇真是深谋远虑。” 水已沸腾,蒸汽冲击壶顶,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小邓子拎起水壶,将水注入天青色茶盏中,茶香很快溢出。 燕云潇道:“讲些母妃的事情吧。” 小邓子挠了挠头,道:“奴才记得,淑妃娘娘最喜欢把皇上打扮成女孩子。” 燕云潇笑道:“母妃弹得一手好琵琶,怀着朕的时候,就想着生个女孩子,教她弹琵琶。哪知生了个男孩子,母妃失望了好久。” “对,所以淑妃娘娘就爱把您当女孩子打扮,假装自己养了个女儿。”小邓子道,“奴才还记得,淑妃娘娘亲手给您绣了红肚兜,还爱给您扎两个羊角辫,绑红头绳……” “咳……”燕云潇正喝着茶,闻言呛得咳嗽了起来,瞪了小邓子一眼,“有你这么话多的蓝卫吗?” 小邓子憨厚地笑道:“奴才现在是您的太监。” 燕云潇望着屋外的梨树,目露怀念:“朕记得,红头绳也是母妃亲手编的,她的手可巧了。对了,红肚兜上还绣着梨花呢。” 小邓子道:“皇上小时候长得漂亮,绑着羊角辫,比小姑娘还水灵。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见了,全都忍不住要来抱抱您。” 燕云潇道:“可是太后却说肚兜和头绳是不祥之人所留之物,让丞相来收走了。那是母妃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燕云潇垂眸看着盏中的茶叶,没什么感情地重复了一遍:“他把我的红肚兜和红头绳拿走了。”
第12章 暮时,两人离开小茅屋,却没有从暗道回宫,而是向山外走去。 燕云潇折了一枝梨花,不紧不慢地走在山花小径上,嘴里不时哼几个曲调。不多时便走出了山坳,一辆黑色马车正停在官道上。 马车往前驶去。 “回宫正好赶上晚膳时辰。”燕云潇道。 小邓子打开案几上的三层黄花梨木食盒,拿出几碟精致的糕点,道:“您要是饿了,就先吃些垫垫肚子。” 燕云潇随手拿了块花瓣状的糕点,尝了一口后皱眉道:“御膳房是换人了?怎么手艺变差了许多。” 小邓子道:“没有听说换人。” 燕云潇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看着糕点上精致的花瓣纹路,摇头道:“尽知道弄些花里胡哨的,却不知味道和配方才是最重要的,太舍本逐末了。” 小邓子心中暗道,皇上这是吃惯了丞相府上的栗子糕,才会觉得御膳房做的糕点一无是处。但他怕皇帝还在介怀红肚兜和红头绳的事,不敢贸然提起丞相。便只是道:“您好歹吃一点,饿坏了就不好了。” 燕云潇把啃了一口的糕点扔回盘中:“朕现在不饿,还是等回宫用膳吧。” 自从七岁那年在暗道中饿了整整三天后,燕云潇就格外重视用膳,每日三顿都要按时吃,就算在花楼画舫里胡闹时也不例外。 小邓子知他的习惯,便把糕点收起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燕云潇捧着茶盏,正轻轻吹去上面的浮沫,马车却一个疾停,半杯茶都泼了出去。 四周一片死寂。 小邓子面色凝重,立刻拔出了左靴中的匕首,悄无声息地下了马车。 透过飘飞的窗帘,燕云潇已看清了外面的情形——十二名黑衣蒙面的大汉,正握着锃亮的大砍刀,以马车为中心,慢慢缩小包围圈。 燕云潇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慌不忙地端起只剩半盏的茶水,慢慢地喝着。握盏的手指修长而稳定,一丝颤抖也没有。 马车外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 小邓子一敌十二。他的匕首只合三寸二分长,敌人的大砍刀却足有一尺三寸,可小邓子凭借灵活的身法,竟能暂时不落下风。 燕云潇依然悠闲地喝着茶,似乎丝毫不关心外面的局势。 即使曾经编号是“蓝五”,武功远高于常人,可小邓子身法再好,也不过是一个人,面对十二个并不弱的对手,他渐渐落了下风。 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大喝一声,锋利的大砍刀劈向小邓子的后背。可大汉突然愣住了——他的刀断了,只剩下一个短短的刀柄!他定睛一看,发现脚边滚落了一颗白玉珠子。 铛、铛、铛…… 连续十二声,所有刺客手中的刀都断了。 每人脚下,都滚落着一颗白玉珠子。 刺客们握着刀柄,颇为滑稽地面面相觑。但到底是刀尖舔血的杀手,他们很快将目光集中在马车上。 车帘依然飘舞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闲闲地搭在车窗上,手指间捻着一颗白玉珠子。 为首的刺客声音沙哑地说:“走!” 十二名刺客齐齐后退。 “且慢。” 一道懒懒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明明是好听带笑的声音,却隐隐夹杂着说一不二的威严,“爷的马车,岂是你们想拦就拦,想走就走的?” 小邓子早已垂首恭立在车外,掀起了车帘。 燕云潇走下马车,合成柄的折扇在掌心轻拍着,面带微笑:“嗯?” 十二名刺客成雁阵状往后退,为首的冷冷一笑:“是又如何?” 燕云潇道:“你们害我泼了半杯茶水,或许还要错过晚饭,会饿肚子。饿肚子最不好受了。连一句道歉也没有,就想一走了之?” 刺客们已经退到三丈以外,刺客头子警惕地盯着燕云潇那双贵公子般的手,眼见已退到安全距离,松了口气。随即狞笑道:“爷送你这个!” 十二把刀柄齐齐向燕云潇掷来! 燕云潇笑容不变,轻飘飘地往旁边错了一步,手腕一甩,熟稔地撑开折扇。与此同时,银光从扇尖飞出! 十二名刺客齐齐倒下,眼睛大睁,里面写满了恐惧和不敢置信。 他们的喉口,全部插着一根银光闪闪的扇骨! 上好的霜铁精铸而成的扇骨,见血封喉。 小邓子上前确认了十二人的死亡,拔下扇骨,埋入土中。 燕云潇瞥了一眼死者凸出的死鱼眼睛,嫌弃地啧了一声:“每年都来这么一出,烦死了。那老太婆为了逼出朕身边的蓝卫,还真是穷追不舍。” 旁边便是万丈悬崖,小邓子一次提起两人,扔垃圾似的扔下悬崖。他道:“太后这些年来一直在打探蓝卫的踪迹,但这么多年了,她依然不能确认您是否掌握着蓝卫。” 处理了人,小邓子又轻车熟路地处理好地上的血迹。整个过程中,车夫一丝反应也没有,似乎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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