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邓子道:“皇上这么讨厌断袖,为何还要装作断袖。” 燕云潇道:“不如此,太后送朕的该是十数个女人了。只要其中一个想法子“怀上”龙种,皇位后继有人,朕这皇帝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心情烦躁,说出的话也尖锐。 小邓子为他担心:“温容是太后的人,今天晚上的事情,太后要是怪罪皇上,那可怎么办。” 燕云潇笑了笑:“他使出那样下作的手段,朕要是还能忍耐,那才不正常。” 小邓子一点就通:“对啊!今儿这事,太后顶多觉得皇上年轻气盛。要是皇上真的忍耐下来,太后该觉得皇上心思深重了。” 燕云潇拿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小椅子挺聪明。” 小邓子憨憨地说:“可就算是这样,太后也少不得要敲打皇上一番,奴才担心您。” 燕云潇不甚在乎地一笑:“想那么多做什么,朕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小邓子道:“银烛和流萤已经准备好了,皇上一回寝宫,马上就能泡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 燕云潇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可今夜注定不能安眠,马车很快被人叫停。小邓子道:“皇上,丞相来了。” 燕云潇睁开眼,还有些迷糊。他今天太累,方才竟浅浅睡过去了。听到通报声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已经快子时了,丞相怎么还来找他? 今夜在相府,宫里传来三次消息,皇上仍没有离开碧辰宫。林鸿当即准备入宫。宫里不入流的下作手段多如牛毛,他怕未经人事的皇帝着了道。 一路马车疾驰,刚入宫墙,碧辰宫发生的事情便经由太监传入了林鸿的耳中。他一面放下心来,一面仍有隐忧,便在皇帝回寝宫的路上等待。 西域美人香极烈,燕云潇虽有规避之法,但仍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药效现在才生发出来。他身子无力,实在是不想动,便让小邓子掀起了车帘。 美人香让他的声音又轻又软:“……朕身体不适,劳烦丞相上车说话。” 听他声音虚弱,林鸿心下担忧,当即以为皇上被那男宠下了毒。他迅速走上马车,却忍不住呼吸微微一滞——皇帝侧躺着,面色泛着微红,眼睫疲累地半阖着,一缕青丝散落在侧颊。 林鸿问他:“皇上哪里不适?需不需要宣太医?” 燕云潇强忍着疲累和虚软,道:“不过是身子乏力些,睡一觉就好了……唔,丞相有什么事?” 林鸿反应过来,皇上这是吸入少量美人香的症状,手足无力,全身发软,睡足六个时辰方可解除。 他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皇上既然身体不适,那便好好休息。”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那为何半夜急匆匆进宫。燕云潇觉得奇怪,可也没有力气深究,无力地摆了摆手:“丞相也早点回府休息吧。” 马车又向前驶了一会儿,燕云潇强撑着坐起身,掀帘一看,林鸿还在原地站着,望着马车的方向。 “奇怪。”燕云潇自语道,“他到底做什么来了?”
第4章 林鸿回到相府已是夜深,思来想去仍是放心不下,叫来府上的大夫,细细询问“西域美人香”的消息。 大夫道:“此香传自西域,最主要的原料是罂粟。吸入量多与量少有不同的症状。大量吸入后,意动情迷,渴望被爱抚。若是少量吸入,便只会手足发软,身体乏力。此时若辅以加料的热酒,便会最大程度地激发□□。” 两个时辰前碧辰宫里发生的事情,林鸿对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听完大夫的话,他不语地沉思起来。 大夫从睡梦中被叫起来,困得不行,偷偷打了个哈欠。 林鸿问:“少量吸入,对身体会不会有什么损伤?” 大夫道:“不过是身子乏力些,睡足六个时辰便能恢复。接下来几天可以吃些甜食,补补气血。” 林鸿略一点头:“我知道了,下去吧。” 第二天林鸿早早地起了,去菜场买了新鲜的板栗蒸熟,又在花园摘了桃花花瓣,洗净后碾碎成末,混在蒸熟后捣成泥的板栗中。再辅以糖和面,做成了一道桃香栗子糕。 相爷亲自下厨,府里的下人竟见怪不怪,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栗子糕在蒸笼上小火煨着保温。过了午时,林鸿估摸着皇帝已经补好了眠,便亲手把栗子糕装入食盒,乘轿入宫。 刚入宫,便有一位宫女过来,面色冷漠地道:“大人,太后娘娘有请。” 宫女低着头,手掌做出邀请之态。 栗子糕要热的才好吃,林鸿一路上都命车夫加快速度。他叫住一位太监:“麻烦送到皇上寝宫。” 太监听到“麻烦”二字,诚惶诚恐地连声道:“是、是!相爷折煞奴才了。” 林鸿对宫女一点头:“走吧。” 一座偏僻的宫殿里,花开正艳。一位老妇人拿着剪刀为桃花剪枝。她穿着简单朴素的衣袍,面容慈蔼。像是最普通的一位老奶奶。 可花园中所有人都垂头敛目,连呼吸都轻不可闻。生怕举止有一点错处,扰了老妇人的雅兴。 这位看似普通的老妇人,便是大燕朝的太后,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一位宫女走到太后身边,低声道:“娘娘,丞相来了。” 宫女将林鸿带到正殿,林鸿候立在侧,听人禀太后来了,他恭敬地行礼。 太后道:“自家人,多什么礼?” “站着干什么?坐,坐!”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在主位,感叹道,“咱们林氏一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年轻的这一辈里,除了你,连一个像样的也没有。” 林鸿坐下,道:“娘娘谬赞了。” 太后道:“你看看,全是斗鸡走狗之辈,在外面逞凶胡闹时借的是哀家的名头,为哀家招了不知多少骂!可林家的老人都走了,只剩哀家一个,我这老婆子,实在是身不由己呐!” 林鸿动容道:“姑母辛苦了。” 太后笑道:“幸亏有你在朝堂上帮衬着,我这老婆子才能好好地安度晚年。唉,皇上也越来越大了,哀家渐渐琢磨不透他了。” 林鸿道:“皇上是难得的孝顺之人。” “是吗?”太后冷眼道,“昨夜碧辰宫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云潇这孩子,终归是太过年轻气盛了些。” 听到那两个字,林鸿心里一动,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拨了个最响的音调,震得他心跳加速。 “他一在气头上,便什么也不顾。可他也应该想想,温容是哀家送他的人,他这般行事,把哀家的脸面放在哪里?朝堂上,别人又会怎么议论哀家?” 林鸿道:“皇上还小,是无心之举。” 太后端起茶盏慢慢喝着,许久才道:“你最近在教皇上处理政事?皇上学得如何?” “娘娘明鉴,皇上已及冠,若不让皇上开始接触政事,恐惹非议。”林鸿道,“但皇上不愿意听臣讲解,非常不耐烦,一心只想出去玩闹。” 太后神情一松,笑道:“云潇还小,你也不要逼得太紧。他还年轻得很,让他多玩玩,莫拘束了他。” “是。” 太后话音一转:“可昨夜之事,终究是他不对。但哀家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不能过于苛责。这样吧,你去替哀家敲打敲打他,让他知道分寸。” 林鸿垂目道:“是。” 燕云潇睡到中午,美人香的药力总算消退了。他赖在床上不愿起,银烛和流萤分侍两边,为他揉肩捶背。 银烛愤愤地道:“碧辰宫那贱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给皇上下药!” 她骂得投入,手下没留意用力重了。燕云潇哎哟了一声,道:“我的好银烛,肩膀快断了。” 银烛忙放轻力道揉了揉他的肩膀。 流萤责备地瞥了一眼银烛:“稳重些,不可在皇上面前说脏话。” 说完后顿了顿,一向温婉沉静的脸上浮现厌恶,道:“男人果真诡计多端,居然把下三滥的手段用在皇上身上。昨晚皇上刚回来时,难受成那样,奴婢担心得不得了。” 燕云潇笑眯眯地趴着,听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温容。他道:“我最讨厌谁逼着我做什么事。” 银烛立刻道:“是呢!皇上不愿意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逼皇上去做!得要皇上自己想做。” 燕云潇道:“嗯,银烛最懂我了。” 银烛咯咯地笑着,愈发轻柔地为他按摩。 这时太监抱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过来,说是相爷让送来的。 燕云潇正觉腹中饥饿,闻言一骨碌爬起来,总算肯起床了。 流萤替他更衣,笑道:“相府的甜点,果真有这么好吃?” 燕云潇道:“丞相府上这厨子,最拿手的糕点便是栗子糕,连御膳房也做不出来。可丞相老是藏着掖着,不肯把厨子献进宫。” 梳洗完后,燕云潇用过膳,命小邓子拎上食盒,往暖阁去了。 今日丞相竟然没来给他讲奏折,燕云潇正觉奇怪,便听小邓子道:“皇上,丞相往太后宫里去了。” 燕云潇丝毫不意外地应了一声,边品茗边吃栗子糕,翻看一本乡野志异。栗子糕是温热的,桃香扑鼻。吃了几块,他发觉比往日的要甜一些。 过了一盏茶时间,小邓子又来报:“皇上,丞相从太后宫里出来了,正往暖阁来。” 燕云潇吃掉最后一块栗子糕,笑眯眯地起身:“走。” 小邓子问:“皇上,去做什么?” “去堵丞相的嘴。” 想也知道丞相是奉太后之命来说教他的。太后不喜与他相见,便托丞相来敲打他,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正是暮春,朱墙青砖,映着桃红柳绿,一片生机盎然。 在御花园门口,燕云潇拦下了丞相。 “哎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哪——”燕云潇笑意盈盈地踱步到林鸿面前,“朕在暖阁等了丞相许久,真是秋水都望穿了。” 林鸿微微垂下眼,似乎是不敢与那双眼眸对视,道:“臣……” 剩下的话堵在喉口,林鸿微愕地睁大了眼—— 皇帝拿折扇压住了他的嘴。 “嘘——”燕云潇冲他眨了眨眼,“春景如此绚烂,丞相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吧?如此,岂非辜负春光?” 合成一指宽的折扇扇骨冰凉,压在他的嘴上,却比火还要烫。 林鸿喉结微动,一腔话找不到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两人身量都很高,但林鸿比皇帝还高了一指。他微垂下眸,便对上皇帝秋月春水般的眼眸。皇帝喜欢云雾茶香,衣服上正是这样的香味,清淡又幽凉。 燕云潇收回折扇。 林鸿道:“皇上……” 燕云潇冲他摆摆手,往御花园走去:“朕要去观春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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