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这会儿已经被血泡成了汤,原是脖颈大脉上只有个半寸不到的芝麻口,却一击毙命,狠准得令人发指。 血又喷又溅,不一会儿能让个活人把全身血放光。 “好身手。”曹亭廊一叹。 靳仪图以剑胁着项穆清,后退几步出了屋子,也算是让给曹内侍个位置。 季春风只觉得奇怪。曹亭廊可是内侍,是陛下直属,皇室的走狗,一举一动皆有道理,不会闲得没事来追个连锁杀人犯。 他这般突然待人现身俏春楼,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把这儿的管事都绑起来,丢野林里喂狼吧。” 曹亭廊直起身,跟内侍省的吩咐了句。 瘫在地上的老鸨就像当头被泼了冷水,瞬间浑身冰凉,短暂怔神后,发了疯地尖叫起来! “大……大人!这不关小人的事啊!他……他被仇人杀害,小人就是个开春楼子的!与小人何干!冤枉啊大人!” 内侍的小宦官们可不管这些,直接架了人就往外走。 一众看热闹也吓得噤声,听老鸨喊得撕心裂肺手脚乱蹬,没一会儿就成了哑嗓哭嚎。 禁卫这几个也被吓得不轻,老鸨确实无辜,但内侍省的决意他们也不好过问。 说到底内侍省哪有自己的意思,不过是为皇族带话,说杀就杀了,除非陛下亲临,没人敢拦。 曹亭廊从袖里攥出两颗锃光油亮的核桃,绕在指尖盘玩,面不改色听老鸨跟剩下几个被架出去呼喊求饶的掌事,吊嗓静道: “管理不周,天子脚下杀人放火,威胁皇家性命,死罪难逃,别嚷了。” 他再回头,与禁卫几个一拜,面露微弱狞笑,解释道: “姑获为谁,又杀了谁,皆与下官无关。不过这俏春楼当下,装了三皇子在里头。皇子身边出了这等事,她这老鸨就是顶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季春风惊道:“内侍大人这是在暗护?” 禁军没人接过护卫三皇子的令,三皇子是这皇城出了名的纨绔劣性根,真的混蛋。 那人目无纲纪,成日泡在春楼本不是惊人的事儿,就算是来了陪护的令,也没人愿管,都巴不得他喝死在外头。 季春风惊的,不过是内侍总管,竟会亲自跟到这儿来。 “三殿下玩性大,总得有人处理后事。老奴不过清闲,陛下身边总该还是要年轻人跟着,我这一把老骨头,也就办事周全些,正好,正好。” 曹亭廊再扫了眼被剑架着的项穆清,蓦地一笑,抬手抽了旁边小宦高举着的手巾,仔细擦了手,揣回手笼里去。 “诸位大人好玩,老奴就先退下。” 曹亭廊走远,靳仪图手里剑却未放下。一帮人哑口无言,若按平常这几个血性大的,很有可能跳过去给他暴揍一顿—— 但已经被内侍省的知道了,再揍,也没回头路,没用。 大家都是给陛下当狗,哪有什么五十步笑百步的资格。
第5章 变故 隔日,禁军处置便落到了项穆清头上。三十军杖,扣俸禄两月。 项穆清人搁禁军牢里关了一夜,禁军的大牢还算优越,室外透风,草垫也新软。 唯一不好就是它露天,走走过过谁都看得见,一帮禁军小卫再装视而不见,都得忍不住瞥上几眼牢里的一身雅正,清朗似玉的头儿。 虽说坐牢,可项穆清一身淡泊,眯眼未动,就算带着些萧瑟,坐在那儿依旧好看得像幅画。 禁军军杖不比大理寺处犯事儿人的木罚杖,毕竟军令如山,又都是一帮习武的皮厚汉子,犯了事儿,不掉脑袋都是轻。 于是那杖上包了铜,往身上硬挨,掌刑的若是下手狠,三十杖实打实下去,骨头都能敲断。 说是习武之人皮糙肉厚,可项穆清他不是。 项家声名显赫,他父亲是太仆寺卿,掌全国马政,拥天下良马,当朝武官见了面都有情谊礼让; 母亲又是江南文坛大手梅家次女,家教优良文武皆全,加之容貌出众,可比潘安,项穆清入官前可是皇城人人想攀,出了名的纨绔。 项穆清骑射堪天赋之才,他与禁军内其他武试,军营或是边陲出身,真是靠自己拼杀上来的五卫不同,入官第一日就已经坦言自己不曾习武学剑,养尊处优。 只擅骑射,打架不行。 项穆清常年开弓肩宽臂厚,披上衣服看着结实,其实身子骨娇弱得很,吃食用度也都使上好的。 乍一看,便知道这顶是个玉叶金柯的官家少爷。 家里养得好,这人连皮肤白嫩得发亮,杏目浓眉,唇红齿白的,多少小姑娘都要相见惭愧。 不过好歹人不挑剔,这一夜凉风清透,就算没有厚棉紧似的被子,睡得倒还算不错。 待靳仪图过来提人的时候,他还有心跟人开玩笑。 “狗仪图,别的不说,这两个月俸禄,你得赔我。” 项穆清眯眼笑时,眼轮漂亮得像两只玉蚕横卧,那笑意中没有半分讨好的谄媚,风姿端正,泰然朗朗。 “活得了再说。”靳仪图瞥眼道。 “禁军营里,哪个不都放得了水给我。”项穆清笑得轻松,道: “平日里我待大伙儿那么好,论武力,虽比不上其他几卫,奈何口袋富裕,没少请吃酒。就算看不起这份情,但凡是个兵,都还得给我爹面子,下不去重手,是死不了。不过你那两月俸禄,我是赖定!” “项大人家世优越,在下不敢比。”靳仪图冷脸回话: “莫说两月,十月都行。但且放心,这杖刑有我看着,半分力都少不了。律法明确,怎可区待儿戏。” 项穆清大抵是浪荡成性,听得眉头一跳,亦能自在慢悠的轻巧道: “那靳大人不妨与我一赌,看这禁军内是您口气大,还是项某面子大。毕竟这世上,可没几条像您这般尽忠尽责的好犬。” 项穆清语气轻巧,却是藏着狠劲儿掖在里头。 他是脾气好,心大,可那都是家教,并不是随人乱捏的软柿子。 - 画良之在自家府里软榻上起来的时候,晌午都过了。 他头疼得跟被车辇整个从天灵盖上滚过去似的烈,根本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画良之一边攀着被子,跟条虫似的在榻上扭,一边抓着头发瞎闹心。 身上酒气还未散尽,他自个儿闻着都臭,忍无可忍直起身,单单坐在榻上都觉得天旋地转。 明安闻见声,赶紧推门进来把醒酒的汤搁上,趁画良之喝汤之余,简单交代了昨儿个季大人是如何扛了他回来。 季春风看昨晚风凉,画良之又把自己衣衫扯得烂,出一身汗,怕他染风寒,可画良之耍起酒疯又死活不让碰。 最后季春风干脆在俏春楼门外随手捡了张草席子给他卷了回去,明安一开门,差点吓得两眼发昏哭出声来。 “那席子就扔在外头,大人不信去看,明安真差点当场跟您去了!” 画良之一口汤饭险些喷出来。 他瞧了眼铜镜,自己当下着实潦草得很,头发干枯打结,里头还夹着好几根草,眼圈深得垂到下巴,本就不年轻,还跟老了十岁似的。 但一双狐目落在剑眉下头,可还是勾魂美艳。 好看得他连自己看自己都犯恶心。 “良之,起了没!出事儿了!” 画良之最后一口汤还没喝完,听见是季春风的声儿,就觉得又恼又羞。 不管人会不会往里冲,反正赶紧掏来面具先挂上,才懒洋洋着半死不活应他: “画良之死了。季大人,要么改日再叙。” “没跟你说笑!”季春风声音急,“我管你死没死,项穆清要死了!” “——什么!” - “昨天你睡得成是死了,出什么大事儿都不知道!” 季春风一边驾马在大道上横驰,一边扯嗓子给后头紧跟着的画良之喊。 骁卫大人使长枪统骑兵,胯/下良马决浪也是训西蛮地野马配的种,又俊又烈。 画良之一个还没彻底醒酒的人,咣当着马根本跟不上,紧追着人马屁股竖耳朵听。 “靳仪图真他娘成了条疯狗!禁军行杖就算了,反正都是自己人,打不坏哪儿去,他他娘的把人告到圣上面前,用的他们御前卫自己的人,当圣上跟一帮内侍老宦官动的刑!你也知道圣上疑心病重,谁敢糊弄,三十杖,全照实打下去的!” 季春风说完,刮了画良之一眼:“项穆清身子娇贵,怕是还没你这小身板能抗!” “……” 这话怎么听到耳朵里,不是个滋味儿呢。 画良之叫他气得头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骂谁。 “就算如此,御前卫的人真能那么狠?太仆寺卿的面子都不给?”他掰扯不明白,好端端的怎就把事做绝,难不成这两个还背着他们结了梁子?不解呼问。 “御前卫何时在意过那些了!”季春风气得厉害,马跑得急,耳畔全是风声,喊得也就越来越大声。 路边商贩吓的紧往两边退,着龙鱼袍的没人敢碰。 马铃急促摇的几条街通透,大多人闻了马铃都知道先躲,但难免有些摊子摆得离路近了,来不及撤,马一蹄子过去,都是人仰菜翻的。 若这二人不是身上没背小旗,都要叫人当成远疆传战报的八百里加急。 季春风容出一手,扯高护颈的衣领。快风割得人脸疼,边跑马边说话直往肚子里灌风,却还气得那话咽不下去,非要哽着喉咙跟画良之吐了: “无作为论御前卫,还是影斋,都是圣上亲选的人,跟太仆寺半点瓜葛没有,自然也就没了那层忌惮!皇家自小养的狗,就是不一样!” 画良之扶着马颈,心里骤地一缩,心道“不好”。 靳仪图与他们最大的不同,也就是这个。 别人至少出生的时候还是个人,他靳仪图,生来就是条狗。 皇室有直属暗杀组织,名为【影斋】,栽培暗杀者无数,其中最优越出众要属靳仪图。 十六岁掌持影斋神武泰煞谅与纣阴绝后,得的第一条御命就是叫他杀了影斋旧主,自登首领。 于是转即一夜风雨,黎明日初,影斋变了天,也被染得刺红。 影斋旧部本是江湖大派出身,当今圣上拨乱反正后才得投主,靳仪图一夜之间将影斋旧部清了个干净,手起刀落便是百十条人命。 杀到旧部首领面前之时,老首领是个眼盲,年近花甲依旧不减威风,若不是大战至天明,气力不支。 靳仪图许还成不了今日大气。 人们也是第一次见这个一向冷言寡语的少年在险些失利后如何大发雷霆,老首领咽气之前,生剥人皮,血淋淋拖了一路,提到圣上面前回令。 目击者无不是触目惊心,退避三舍,登堂一日不知看吐了多少路过宫官,亦在外人眼中,成了这宫中养的恶鬼,烈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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