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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能有多少钱?”源尚安道，“我还能不给你付钱不成?” 源素臣听到这句话倒是起身了，掏出手机替源尚安扫了付款码:“……没说要你花钱。” 源尚安觉得这人真奇怪。 说他小气吧，刚才的票钱他主动给付清了，说他大方吧，这会儿又不愿意上去了。 “……那我可走了啊，”源尚安道，“待会儿过来找你。” 正好旁边有个旅游团，可以跟他们一块上去，就当是免费找了带路的。 领队的导游正在喋喋不休地向着游客介绍着景点:“……山中石窟多是一千五百年以前的北魏时期开凿的，那时候佛教兴盛，北魏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非常崇尚佛学，因此大家待会儿可以看到，山上开凿了很多的佛像啊观音像啊这些东西……” “……不过呢，可能是出于溜须拍马的目的，据专家考据，山上不少佛像的原型其实就是魏国的帝王和达官贵人，比如三十九号石窟的造像，就有专家推测，可能是照着北魏后期权臣源素臣的样子雕刻的。” 此言一出，游客里有人笑道:“照着自己的样子刻，这人可真自恋。” “有权有势嘛，为所欲为不很正常。” “这不是自恋了吧，把佛像造成自己的样子，以后的人看似是在拜佛，其实拜的是他源素臣，这也太……” 源素臣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奶茶，打断道:“我建议不要做没有依据的猜测，否则到头来受辱的还是自己。” “不是，你谁啊?” 眼看着对面因为源素臣的话明显感到不爽了，源尚安忙碰了几下源素臣，小声道:“你就不能少讲几句吗?何必跟他们置气。” 源素臣冷笑:“我可没生气。” 源尚安:“……” “我上去了，”源尚安知道跟这个人没法好好讲道理，“待会儿过来找你。” —————— 导游带着人先到了售票处附近的小博物馆里。 这里陈列的都是北朝出土的文物，领队的导游选了几个比较重要又很有话题的讲解。 “……现在在大家面前展出的是魏国后期将军源尚安的墓志铭，也是北朝迄今为止发现的形制和规格最大的一座墓志铭。石碑的内容记载了源尚安的生平，相传是其兄长源素臣亲自撰写，也是现在研究北朝文学与书法的重要依据……” “……根据史书记载，这位墓志铭的主人死于公元527年的战场上，而它的作者，亦在三年之后，死于一场宫廷刺杀当中……” 源尚安伸手抚上玻璃展柜，试图再靠近一些。 “……醴酒空设，梅园徒开。冷月无声，松风自哀。林石萧寂，遥念坟柏……山、山河……” 他念不下去了。 源尚安左手掩着唇瓣，尽力压抑着哭声。他无法相信源素臣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写下这些字句的。 “这位先生，这位先生?”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劝导道，“请您不要靠得太近……” “……对不起、对不起，”源尚安忙收回了手，“不好意思，我——” 工作人员给他递了纸巾。 “不用了，”源尚安道，“谢谢你的好意。” —————— 源尚安随着那队旅游团上了石阶。 “现在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三十八号和三十九号石窟，再朝里面走还有十来座，”导游介绍道，“给大家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回来我们再到这里集合。” 队伍解散之后，有几个人组在一起去了最近的石窟，边走边聊道:“这里我记得说是源素臣给自己造的那个吧。” “哎对好像是的，我之前还不太信，后来用手机搜了一下画像和容貌复原图，你别说这刻的还真是挺像的。” “我怎么突然想起来以前课本上的那些‘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你别说我也是，这山这么高，古代人又没有直升机什么的，是怎么上去慢慢刻出来的?确实很厉害。” “唉，你看这石像底座还刻着东西呢，会不会是什么古文字啊，感觉根本没见过。” “……那个恐怕是鲜卑文。”源尚安突然开口接了话。 “哎?”前方的几个游客讶异回头，“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专门研究这方面的?” “你看得出来是啥，那翻译翻译这啥意思呗。”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大概是些佛家言论吧，”源尚安搪塞了过去，“我也只是随便一猜罢了，他不是鲜卑人么?所以我想或许刻的是他的母语。” 游客的目光很快便被另外的新奇事物吸引住了，只有源尚安一个人站在原地，无声地凝望着那尊石像。他在刹那间似乎明白了千年前那无法言说的真相。 这尊观音像不是源素臣，而是他自己。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面容相似，所以后世之人才会误会。 那上面刻的也不是什么梵语，而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献给我的爱人。” 这便是他留给自己的东西，一项情意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源素臣在长凳上坐了良久，不仅没觉得放松，反而有些累，他正要起身走走，就看见源尚安从石阶上方不顾一切地朝他奔来。 “……你，”源尚安长叹一声，走到了源素臣面前，“你啊……” 他伸手抱住了源素臣，轻声哽咽道:“你叫我自此之后何忍见观音。” 源尚安望着源素臣的面颊，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作痛，他想起导游的话，这个人在千年前是死于一场刺杀的。冰冷的刀剑穿过他的身体，流失的鲜血带走了他最后的呼吸。 ……源尚安不敢朝下再想了。 他抚着源素臣的面颊，轻声问:“疼吗?” 源素臣道:“都过去了。” 他顺势将一枚古式玉佩缠绕在源尚安的指间。 这是…… 源尚安看着垂于指间的玉佩，恍惚间忆起了千年前的场景，他那时候拉着源素臣，旁敲侧击地想要一个认可。 其实即便没有前尘种种，即便在这之前他还不能完全拼凑出回忆的原貌，他也依旧按捺不住地会对眼前的这个人动心。 或许情是记忆，而爱是本能。 这是时光辗转了千年也未曾改变的东西。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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