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解决,这话还需要你们来跟朕说么?”沈静渊道,“朕纵有此心,也不能不顾及源家其余势力,你们告诉朕,若是朕杀了源素臣,他们会不会造反?” “这……”杨景涟和沈知隐一时间面面相觑,无人作答。 还是言枫华出列道:“陛下可下旨赦免安抚源氏余党,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肯重新追随陛下,便可既往不咎,如此一来,有何可忧?” “这主意好,你说的在理,”沈静渊道,“可……可要如何杀死源素臣此人呢?他武艺高强,又在外征战多年,不是旁人所能比拟。” 沈知隐道:“陛下,此事不难。纵源素臣武艺高强,面对数十人围攻只怕也不能安然无恙,陛下可布置百名刀斧手,伺机而动。” “此言有理,”沈静渊终于拾回了些许底气,“可只怕源素臣不会轻易涉足险境。” 目下确实没有合适的理由将源素臣召进宫来,而且就算招他前来,他每次也都会带上侍从以及刀剑,根本无从下手。 殿内忽而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这项计划虽然万无一失,可没有实行的机会就是空谈。 一直没有开口的温留卿这回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他上前半步道:“陛下,目前可暂时派人散布言论,获取百姓支持,再徐徐图之。” 沈静渊思量一阵,最终点头道:“就先照你的意思去办。” —————— 转眼间便又是一年冬雪将至,源素臣换上了从前的裘衣,见院子里新栽下来的梅花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发了芽。封王的礼也已经行过,源素臣再见旁人之时,便可自称孤或是寡人。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源素臣把奏章放到一边,忽然想起来,过了冬天,便是正光十六年了。 他把奏折拿开的那一瞬才看见门外站着人,源素臣发现此人是侄子源念之,于是抬头道:“怎么了?” 源念之支支吾吾道:“是、是城里的一家酒馆里,有人……有人正在散布对大人不利的谣言……楚公子他已经带着人过去了。” 源素臣倍感疑惑:“说的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传起来了谣言?” 源念之哪里敢把那些“大不敬”的言语重复给源素臣听,只得低头道:“都是些污言秽语……听了只怕要污了大人的耳朵。” “说的什么,你告诉我,”源素臣骤然变作严厉,吓得源念之差点倒退一步,“听到什么就说什么。” “说、说……”源念之战战兢兢地复述,“说大人您是蛮夷出身,不配丞相高位,说大人您……害、害死了生身父亲,还说、还说大人您……大肆诛戮百官……以致、以致人才凋零……” “混账!”源素臣蓦地将桌上的折子掀翻在地,惊得源念之慌忙跪倒在地:“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 “你现在就随我过去,”源素臣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第203章 骂名来 那方才还在酒馆里神采飞扬的说书先生被楚夕岭带到了源素臣的面前,源素臣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刚刚的愤怒转瞬烟消云散,他道:“起来吧。” 源素臣复又看了一圈周围的民众,道:“各人有各人的事情要做,我不强留你们,都回去吧。” “谢大人。” 那说书先生听到了这话,也想起身走人,源素臣却冷不防地叫住了他:“其余的人都可以走,这位老先生还是先留下吧。” “……是,”那说书先生连头也不敢抬,“老朽……老朽知错……还请大人发落……” “坐吧,”源素臣搬了凳子给他,自己先坐在了另一侧,“孤有话同你说。” “朝堂之事外人难以得知,就算知道只言片语,也无法得知全貌,但你方才说得头头是道,这不符合常理,”源素臣道,“孤问你,这些都是旁人告诉你的,是不是?” 那说书先生不敢隐瞒,忙承认道:“是……的确都是道听途说……” “不对,”源素臣半闭着眼睛,似是万分疲倦,“不是道听途说,是蓄谋已久,你没有跟孤说实话。” “孤把话给你说清楚,”源素臣又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的命在你自己手里捏着。” “……是……” 源素臣用眼神示意楚夕岭立即准备记述证词证言,又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前是做什么的?” “老朽贱名赵华……从前、从前崇尚黄老之学,一直在道观里生活……”那说书先生道,“后来道观败落,才不得不宣讲道义为生……再后来、再后来这些东西没有人愿意听,才不得不讲起来了话本故事……” “这和今天的事情没有关系,”源素臣道,“还有呢?” “是、是两个月前,有位年轻的公子找到我……给了我一点银两……让我照着他给的本子去说……说完了还有奖赏,”赵华坐得极不稳当,只敢让半边屁股挨着凳子,随时准备起身跪下,“可、可那个人不肯透露姓名……所以、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鹦鹉学舌,”源素臣道,“他给了你多少银子,就能让你如此颠倒是非黑白?” 赵华被他说的满面愧色,低头道:“三、三两……” 源素臣冷笑:“看来也没给多少啊。” “你从前说什么?”源素臣道,“八成也是些歪理邪说吧。” 赵华战战兢兢道:“回、回大人的话……那些、那些都是圣人之言……不是歪理邪说……” “什么圣人之言?”源素臣复又笑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也是圣人之言,可这都是些大错特错的谬论。圣人又如何,说得难道都是准确无误的?” 赵华听见源素臣如此“玷污”圣贤,不禁冷汗涔涔,他起身道:“大人……大人何出此言啊……” “从古以来……从古以来便是男人担当天下重任,承担一切重担,女子在其间又做了什么?故而才有此语……”赵华道,“男人不叫女人出去,甚至不叫她们识字认字,那都是为了她们好……一旦认字读书,便有了想法,那样就无人能管得住了……” “你要不自己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鬼话?”源素臣道,“我替你把你们的心里话说了吧,你们是怕有人站出来,反抗你们、呼吁其他人一起站起来,不要受你们的欺骗,你们怕这些人从前被踩在脚下的人一一联合起来,这样你们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你们的特权便会荡然无存。你们这些自私自利、厚颜无耻、蝇营狗苟之辈,也好意思用什么圣贤之语来欺世盗名!像你这样误人子弟、混淆视听之徒,合该千刀万剐!” “大人……”赵华惊慌失措,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满是泥灰的地板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老朽、老朽知错了……”赵华见源素臣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慌忙举起手来,照着自己脸上便是一巴掌,打得左脸当即生了红印,“老朽从前、从前不该说这些混账话……丞相、丞相大人您大人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 源素臣烦躁得很,道:“先把他带下去。” —————— 楚夕岭自然以为是“打入大牢”的意思,加上他又想在源素臣面前表现一番,于是自作主张将赵华关进了地牢之中,一顿鞭笞下来便让他彻彻底底地悔了过。 “什么?”源素臣道,“谁叫你打人了?我还有事要问他,你却把他打得皮开肉绽,这是什么意思?” 楚夕岭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忙道:“大人,属下知错……” “你动手打人,只会让谣言越传越凶,”源素臣道,“也许从前还有不少人对于这些胡言乱语是不屑于相信的,可打人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他们就会觉得是我做贼心虚,想杀人灭口,进而就会觉得,那些谣言都是真的。” 末了,源素臣又摇头叹道:“流言蜚语如洪水泛滥,一味堵塞,不如疏而导之。” 楚夕岭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何等愚昧的大错,他正要跪下请罪,却被源素臣叫停了:“事已至此,你与其跟我请罪,不如去把这些谣言统统收集起来,我一一答复。” “……是。” 小山一般的公文很快便被堆到了源素臣的桌案前。 源素臣叫来魏疏辞,道:“我同你说大意,你将之润色一番,再写于纸上,可能做到?” 魏疏辞提笔蘸墨,道:“大人尽管吩咐便是。” “第一是蛮夷之问,”源素臣翻看着楚夕岭递上来的整合文章,略一思索道,“中原汉人不喜蛮夷之后,认为我不配高位,是因为从前蛮夷之地君主多滥杀屠城之事,令民众苦不堪言。但我掌兵以来,效法秦王苻坚,未有诛戮之暴行。” “再者,所谓蛮夷,实乃未受德化,举止粗俗之人,我源氏一族虽为鲜卑后裔,但自幼学习汉文汉字,仰慕中原王化,何来举止不雅之说?”源素臣又道,“再次,天下当为有德者居之,譬如古之帝舜,亦为东夷之后。” “其次是诛杀世家,”源素臣踱步道,“宗楚宁同太后温氏勾结,谋害先帝,搅乱朝纲,我诛杀他们,为的是肃清朝政,匡扶社稷,并非是公报私仇。这些证据,宗楚宁伏诛前具已承认,铁证如山。” “就照我的意思写,”源素臣对魏疏辞道,“个别字句你要是觉得不好,尽管删改,但是大意不要改动。他们越是想要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我越是要这般开诚布公地说出一切来。把这些年来的事情都拿到台面上说一说、议一议,让所有人都看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混淆是非!” —————— 源素臣命魏疏辞写下的这些辩驳很快就被张贴在了各个州府的告示上,本来这些流言都是在京城中偶有人传,这一下公之于众,倒叫原本根本不感兴趣的人一股脑地全都凑了过来,想看看热闹。 “有意思、真有意思,”识字的人看着布告哈哈大笑,“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唉,你既然认得字,不如跟大家伙讲讲,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逆贼妄加孤滥杀之名,实乃大缪,孤自骑兵以来,便效法秦天王苻坚,未曾屠戮一地一城……’”那书生道,“这句话就是说,如今有大逆不道之人说我滥杀无辜,这是大错特错,我自从率领军队以来,就效仿苻坚所作所为,从没有过屠城的举动。” 围观的人群中有老妇人挠了挠脑袋,道:“他好像确实没有干过这些事。” “……也不是吧,”又一人道,“之前他不是还把一家人全给杀了吗?” “唉唉唉,那后头呢?后头又写的是个啥?快念念。” 书生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至于逆贼所称蛮夷盗窃天位,玷污华夏一事,依孤之所见,华夷之分实因晋末以来,石虎刘聪等为君暴虐,诛戮无辜,戕害百姓之故。孤本为凉国之后,自幼同源氏诸子弟修习汉文汉学。所谓蛮夷,乃不尊王化、不受德教之人。以此观之,孤与中原之人,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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