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阿恒说的也是个办法,可我不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万一老头改了主意又追上来了,阿恒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 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能帮他什么。 “那我能干点什么?”阿恒拿袖子给我擦了擦汗,明显心不安理不得,再不让他干点什么他就能在我背上翻起个儿来了。 “你就陪我……说说话吧,”就像当初我麻痹自己一样,这样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说不定我就没有那么累了。 “说什么好呢?” “说说你那外公……还有你娘亲……”我恶狠狠道。 当初就是因为他说自己的娘亲是商贾之女,我才信了他在家里不受待见,才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让他留下来的。结果人家娘亲是商贾之女没错,却是江浙一带最大的茶商,还有个外公在朝中任相——谁受欺负他也不可能受欺负。 阿恒登时就老实了。 “我当时不是有意要瞒你的,”过了好一会儿阿恒才小声道,突然身子又一僵,“你不会要赶我走吧?” 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人当真是那天被我赶出阴影来了。 “那你怎么还被赶出来了?” “其实也不是赶,”阿恒小声嗫嚅,“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我想跟着大哥去边关,父亲不让。” “去边关干嘛?” “建功立业啊,”阿恒身子一挺,“好男儿谁不想驰骋疆场,驱除鞑虏,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就是不许我去。” 我抿了抿唇,一时没作声。 心里却明白,我那个小破庙,柳铺镇,乃至整座牛角山,都留不住阿恒。 “还说我呢,”阿恒突然戳了戳我,“老头说的,你差点因为我死在山上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由苦笑,知道瞒不住了,只好直说,“当初给你的那棵血芝,是我在悬崖边上采的。” “就这样?”阿恒存疑。 “悬崖边上有条路,名叫黄泉路,不太好走,”一滴汗流进眼睛里,杀得眼睛有些疼,我偏了偏头蹭在肩膀上,接着道:“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就走在黄泉路上了。” 这下子换阿恒沉默了。 天色昏暗,终于是在到家之前下起雨来。 雨水打下来倒是没那么燥热了,我抬头看了看,还有一半路,咬一咬牙就回去了。 阿恒趴在我肩头突然道:“玉哥儿,你信我,等我以后建功立业,成了大将军,我一定待你好,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我愣了愣,笑了,“那我就仰赖阿恒大将军了。” 临近家门,一只大白狗突然蹿了出来,正是将军,围着我俩转了好几个圈,冲着阿恒直叫。 “我没事将军,”阿恒冲将军道,又在我肩上拍了拍,“放我下来吧,剩下的路我能走了。” 我刚把阿恒放下来,就见不远处又蹿出来几个小不点,挥着手,撒开脚丫子冲我们跑来。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只觉得身上和心里都一松,一股奇怪的念头突然横生出来。 这要是一辈子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到一个特别虐的梗,后来阿恒终于如愿当了大将军,却被奸人陷害惨遭埋伏。玉哥儿在尸山血海里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对他说:“当初我能背你回家,现在也能。” 然后阿恒笑着死在了半路上。 想想还挺带感的呢(狗头保命·jpg)……
第30章 心事不足提 看着几个孩子都安然无恙,我总算是松了口气,同时又怒由心起,忍不住训斥道:“谁让你们自己回来的,不是说好了走的时候在原地集合的吗?” 小莺儿嘟着嘴道:“我们刚刚碰到了卖蜂蜜的爷爷,他说你受伤了,阿恒哥哥先带你回来了。” “玉哥儿你伤哪儿了?”二狗子围着我转了一转,又看了看阿恒,“怎么是你背阿恒哥哥回来的?” “阿恒哥哥你受伤了?”大狗子急忙跑到阿恒身边,“你伤哪儿了?” “我没事,”阿恒用那只没伤的手在大狗子头上揉了揉,“下山的时候崴脚了,还好你们玉哥儿医术高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是,”大狗子一脸骄傲地一扬头,“我们平日里有个小病小灾,都是玉哥儿给治好的。” 我跟阿恒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把老头的事隐瞒了。老头对几个孩子没有恶意,没必要让他们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世间的恶。 我这会儿也想明白了,老头根本就不是想带走几个孩子,只是想解决阿恒罢了。是我关心则乱,一门心思想着几个孩子可能有危险,都没顾得上先回家看一眼。 “阿恒哥哥,我搀着你,”大狗子拎起阿恒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我也来。”小莺儿也跟着去当那人形拐杖,只是不小心碰到了阿恒刚脱臼的那条胳膊,登时又疼得人龇牙咧嘴。 “阿恒哥哥,怎么了?”小莺儿抬头望。 我道:“你阿恒哥哥手也摔了,你别动他的胳膊。” “哦。”小莺儿点点头,转而小心翼翼把两条小细胳膊揽到了阿恒腰上。 二狗子和将军开路,他们三个人同手同脚地往前走,我伸了伸被压垮了的腰背,落后了几步,看着这些人不约而同地往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去。 “走啊。”阿恒回头喊我。 “玉哥儿,快点走,数你最慢了。”几个孩子也停下步子等着我。 “来了。”我笑了笑,快走了几步跟上去。 一群人都淋了雨,晚上熬了姜汤,一人灌下去一碗。又用现采的菌子掺着之前晒好的咸肉丁熬了粥,一揭锅盖鲜香扑鼻,大狗子自己就喝了三碗。 阿恒难得享受了一把病患待遇,一只大海碗被送到床上,上面浮着的全是菌子和肉丁。 阿恒笑道:“你不会把好东西都给我舀过来了吧?” “美得你。”我回了个白眼,“一口锅里出来的分什么好次。” “那你把你的给我看看。” 我手上一顿,低下头三两下把碗里的东西吃净了,抹了抹嘴,“你说什么?” 阿恒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吃你的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我把空碗放在桌上,看着他道。 阿恒还是不为所动,冲我抬了抬胳膊,“我手伤了,你喂我吧。” 我都被气笑了,“你不还有一条胳膊那么。” “我用不惯。”阿恒皱着眉看着我,一脸痛苦神色,若不是我知道了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会儿就该被他骗了。 偏头一指,“小莺儿,去喂你阿恒哥哥吃饭。” 小莺儿刚站起来,就被二狗子在桌子底下拉了拉袖子,身形一顿,突然改了口:“我……我还要再吃一碗!” 二狗子拿起自己的碗给小莺儿倒了小半碗。 我瞥了眼二狗子,“那你去。” 二狗子淡定地举了举自己的碗,“我还没吃完呢。” 三个孩子里大狗子埋头猛吃,小莺儿低着头装腔作势,二狗子端了自己的碗,事不关己地慢慢嚼着。 转头再看阿恒,揉着自己的肩膀啧啧叹气,“没事,你让我饿着就行,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胳膊没接好,这会儿又有点疼了。” 得,敢情他们才是一家子。 我认命上前端起那只海碗,试了试温度,这才舀了一勺给人送到嘴边。 阿恒甘之如饴地一口吞下,还没咽下去就开始拍马屁,“真好吃,玉哥儿做的就是好吃,喂的更好吃,我都尝出甜味来了。” 我冷冷一笑,“你不怕我掺进去几棵有毒的菌子谋财害命吗?” 阿恒又吞下去一勺,心无芥蒂地冲我一笑,“我不是说了嘛,死在你手里,我无憾。” 我一怔。 当初在老头那里阿恒就说话类似的话,只不过当时情况危机,我没细想,这会儿再说出来,当时的情形突然又一帧帧跳了出来。 阿恒当时就说过死在我手里之类的话,那种情形之下是人就能看出那把生了锈的匕首杀不了人,我靠近他时身上也没带杀意,如果只是糊弄老头,那阿恒没必要再重复一遍。 他是断定我与他之间隔着那么层过命的关系。 他知道我是谁了? “粥都凉了,”阿恒突然抓起我握着汤匙的那只手往自己嘴边递去,熟练又自然,一点都不像身负重伤的。 那只手掌心灼热,甚至比碗里的粥还要烫上几分。 “你自己吃。”我把手抽出来,把碗往床边重重一放,拿起桌上的空碗洗碗去了。 刚出房门就听见几个孩子在里头大呼小叫。 “玉哥儿竟然洗碗了!” “他都八百年没洗过碗了。” “快点吃,吃完了给玉哥儿送过去。” 我端着碗咬牙切齿,都是被阿恒那混账玩意儿给气的! 做了饭又洗了碗,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一晚上都冷的脸不搭理人,直到睡觉的时候才冷冷地招呼了一句,“屁股挪开,我铺铺盖了。” 阿恒挪着屁股往旁边蹭了蹭,我刚把我这边铺好,阿恒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钻进了我被窝里。 “你干嘛?”我皱眉。 “一起睡吧。”阿恒带着几分讨好地看着我,“我怕我晚上疼起来,没人使唤。” 这个借口委实不高明,“咱俩就隔着两床被,什么不好使唤的?” 软的不行,索性就耍横,阿恒裹紧了我的被子,“反正我今晚就睡这儿了,要不你睡我的。” 他就是算准了我不屑盖他那些锦被柔衾,最后只能跟他凑合。 我冲他一笑,合紧衣裳就地躺下。 我不盖了还不行嘛! 虽然入夏有一阵子了,但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到了夜里还是有些冷。我缩着身子半睡半醒之间,只觉得有东西从背后贴了过来,温暖随之而来。 我身子一僵,还没动作,那个人却翻身扑了过来,将我压在身下,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 “几个孩子都睡了,别吵醒他们。”阿恒那双精亮的眸子俯看着我,见我轻点了头才把手挪开。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干嘛?”我皱眉看他。 “我有话对你说。”阿恒又贴近了几分,眉眼深刻又立体,亮的吓人。 “你先下去,”我推了他一把,没推动,那双眼睛灼灼看着我,我突然觉得喉头干涩,身上也没由来燥热起来。 “你知道我对你什么心思,第一次我对你起反应的时候你就知道,还骗我说少年人都是如此。”阿恒目不转睛看着我,那双眼睛像要吃人,“本来你不点破,我也不想逼你。可是经过白天那些事,看着你挡在我前面的那一刻,我突然想通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明不白死了,其实还是有遗憾的,我不甘心只当三个孩子的哥哥,跟你只能称兄道弟,在一张床上却得隔着两层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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