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侯爷,”除开调侃,她只有正事时才会尊称他一声侯爷,“沈家军中有多少同先儿一般大的孩子,每日又有多少孩子跑来沈家军?” 她虽身在侯府,可也不是毫不关心外面的事,尤其是关于忠勇侯府,关于沈家军,关于自己的丈夫。 忠勇侯怔怔地看着她,不知何时乌黑的鬓角染上了霜雪。 “他们同先儿一样,爹娘也会不舍。可有的事,总要有人去做对吗?” 宽厚的掌心握住她的双手,仿佛将此生所有亏欠包裹。 “蝶儿……” “先儿是纨绔,可他深深记得他的父亲是个将军,”一双柔夷反握住他,用力且坚定,“忠勇侯的儿子,不是懦夫。” 为大易,为百姓,哪怕他只是为了忠勇侯府的威名。怀蝶不怀疑沈先的固执。 忠勇侯长舒一口气:“好,我承认,他的拳脚功夫的确很不错。” 妻子递来一个白眼:“这话你得当着他的面说。” “不能让他把尾巴翘天上去。”忠勇侯又“哼”了声,“而且他还有欠缺,攻势有余,狠劲不足。若是上了战场,如何能逼退敌人。” “侯爷,这话,你也得同他说。” “夫人。” “嗯?” “要不明天我让他去军营先练练?” 怀蝶额角一抽,有其父必有其子,真是一点都没错。 …… “阿嚏。” 窝在床上翻兵书的沈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思忖着,明天要不要去再问问那刻薄的卖书郎。 嗯,再备上好酒好菜,即使他不答应引荐他的师父,再顺两本兵书也不是不可? 翻身往被窝枕去,沈先睡眼惺忪。 心却想着,或许自家的藏书里给他拿两本?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②《六韬》 注③《三略》 注④《孙子兵法》 注⑤《孙子兵法始计篇》 注⑥《西征回途中二绝》 宋代张舜民
第4章 苍泠 夜渐深,万籁俱寂。 清冷的西街,巷弄逼仄幽邃。 苍泠独自立于檐下,贴着墙垣将自己尽可能藏身阴影之中。 分明四周也是黑暗。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不稍时,黑影如鬼魅悄然而至。 “泠公子还是那么准时。”黑影说着递给他一张字条。 苍泠打开字条,随口回道:“你也依然这么鬼祟。” 字条上寥寥两句,苍泠只看了一眼,便将字条还给了黑影。 “兄长可还有交代?” 黑影思索了一下:“主人说,请公子保重身体。” 苍泠轻轻地“嗯”了声。 脚尖点地,黑影跃上墙头—— “以后,别再说这话了。” 身形一晃,黑影在坠下墙头时攀住了墙垣,再回头,已没了苍泠的影子。 月光如水,不偏不倚洒落在他身上。月色却又如此吝啬,止步在苍泠方才所处的屋檐之后, 吝啬得多偏移一寸,也是不愿意。 翌日,晌午。 薄酒、清茶、小菜在矮几一一摆放整齐,还有两本古籍珍本。 他坐在台阶上,一条腿屈着,一条腿踏在下一个台阶。古怪地瞧了眼忙碌的护卫,和杵在他面前占据视线的沈先,苍泠不知该说什么。 幸好沉默没有多久,沈先在护卫离开后也在台阶席地坐下。 “苍弟。” 苍泠没稳住,腿一抖踹到了矮几脚。 酒壶、茶壶、菜碟子不约而同颤抖了两下,没有倒。 沈先摸了摸鼻子,又唤了声:“泠、泠弟。” 成功地让苍泠毛骨悚然,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条件反射般,“吃错药了。”苍泠瞪着他,倏尔又眉眼一愣,“你脸红什么?”他才是该觉得脸红的那一个好吗?真是,太、太丢人了。 先不说大庭广众摆上这么一桌,好歹先说来意吧?整得他莫名其妙,莫名,灵光一闪。 “你,该不是来给我赔罪的吧?” “当、当然,”沈先要面子,宁死不从的那种,猛地挺胸抬头,“是。”却在最后改了口。 宁死不从在对上那双眸子后,他觉得,大丈夫能屈能伸。 苍泠的眼底有些许的错愕,很快又稍纵即逝。 抬手揉了揉额角,“行,知道了,”他最烦的就是这种眼神,“你可以走了,带上你的东西。” “我还没赔完罪,”承认了反倒轻松的沈先,说话也溜了,“我知道你还有气。你说吧,怎样才肯原谅我?” 他的目光太过认真,认真得令人厌烦。 苍泠想也不想,“不需要,”断然拒绝,却又赌气般地说出,“世子没错,错的是小民。” “这不还是在生气么。”沈先小声嘟囔。 这回,苍泠没有搭话,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沈先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兀自斟了一杯茶。 “泠弟。” 第一次叫出口,第二次顺口得顺理成章。 他双手奉茶,全然不觉苍泠面色愈发阴沉,“昨天是我冲动、鲁莽、不讲理,”沈先的目光不闪不躲,“砸了你的摊子就是我的错。你是要赔偿,还是要赔罪,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做到。” 顿了顿,又说:“一百两黄金,我是真没有。” 余光瞥过举至半空的茶盏,茶汤清澈、平静。可是苍泠仍未去接这杯茶。 只不过,“只要我开口,你都会做到?”往后靠去,灰墙被太阳烘烤得有了暖意,驱散了身体的寒凉。 “是。” “不是为了套出我的师承?” 沈先咧了咧嘴,也不隐瞒:“昨天想过,今天没有。” “若是,我要杀一个人呢?啊,我还想烧了他家的房子。” 茶盏倾斜了一下,泼出的茶汤湿了他的手。苍泠笑了:“满口的话……” “你要杀什么人?又想烧哪家的宅子?那人害过你吗?”沈先眉头紧蹙,“依照我朝律例,作奸犯科者若查证属实,自要接受刑罚。私自报仇,实为不明智。当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 苍泠哂笑:“帮我报仇?” 没想到,沈先一口拒绝,“不,”语气坚决,黑眸沉着冷静,“先找到证据,再上告官府。” “嘁,世子莫不是说笑?” 话未完就在嗤笑中打断,清隽的脸上满是不屑。 “官字两个口,”指腹就着洒在矮几上的茶汤,苍泠一笔一划,“上说有理,下说有理。世子倒是说说,要去哪说理?” 沈先终于放下了茶盏。 就在苍泠以为他无话反驳时,他在那两个“口”字上又画下数笔。 沈先说:“官字两个口,一口为国,一口为民。” 最后一笔画下,他又说:“理,不在嘴,在证据,在人心。” …… 这一夜,苍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沈先的话像苍蝇般萦绕在耳边,嗡嗡嗡地,吵得人心烦。 不过,他终还是接受了沈先的赔罪,一百两银子和两册古籍,还有一个引荐入沈家军的机会。 起初,听到他想加入沈家军,沈先高兴得只差手舞足蹈。 然后,再听得他只为混口饭,省得以后再被人砸了摊子,沈先顿时噤若寒蝉。 只是,“以泠、泠,”迎上危险的眼眸,沈先愣生生改口,“以苍泠你的本事,我觉得兹要你去了,绝对不会有问题。为何还需人引荐?” 苍泠垂眸浅笑,虽未与沈先交过手,但他的确很有自知之明。 沈先看似纨绔,当他说出“一口为国,一口为民”,苍泠便未再当他只是个纨绔子。 可苍泠有自己的顾虑,想到兄长字条上的交代,唯今的机会只剩眼前的沈先。 遂,他只得编了个借口。 “我的家人都已不在,我是逃难来的盛京。” 借口,亦是实话。 “他们死在了漠北,大易一十三年的那场战争。” 大易一十三年,蛮夷入侵,忠勇侯率部七万余人与敌一十万人殊死相抗。敌众我寡之际,漠北万余百姓奋起加入…… “我没有户帖。” “苍泠,”沈先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去。” 掌心温热,苍泠以为他没听懂:“我说,我身份不明。” 沈先却道:“你叫苍泠,你有姓名。” “沈先,你听不懂人话,还是?” “混一口饭也好,报家人之仇也好。我说过,只要你开口。” 一眼能望到底的干净清透,他的心思单纯明了。 苍泠一窒,话,脱口而出:“难道你不怕我是敌人派来的细作?” 沈先一怔,似乎没有想过这个假设。 “沈先,我猜你爹,忠勇侯,还有沈家军,都不会要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沈家军对想加入军营的人,哪怕一个小卒也是严格审查,有一丝疑问都不会收入。 苍泠决定孤注一掷,若是说服不了沈先,接下来面对大易最强之师的质疑,他也不见得能顺利。 所以,他该不该相信沈先,相信他不会怀疑他,亦或是—— “我会杀了你。” 苍泠定定地看着他。沈先亦一眼不错地看着他。 “如果你真是细作,我会亲手杀了你。” “杀了你,祭旗。”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唇角浮现一抹浅笑,像极了雨后的青莲。 “苍泠,不要骗我。” “我不骗你。”
第5章 沈先 “爹,爹!” 才跨过侯府门槛,沈先就迫不及待地要将好消息告诉他爹。 书房内,执棋的手微微一顿。 “爹,我给咱沈家军找了员大将。” 啪,黑子落下。忠勇侯看向他,淡然若之,“沈家军不缺大将。”又执起另一棋罐里的白子,“缺的是不图利己之人。” 白子挨着黑子落下。 偷偷吐了吐舌头,沈先在忠勇侯对面的空座坐下。 “是儿子说错话了,还望父亲大人勿怪。” 沈家军驻扎在城外,他虽还未去亲眼瞧过大易的威武之师。不过听闻每天都会有许多百姓跑去军营,想要参军。 但,诚如沈先所知,沈家军治军严格。对于坦言只为三餐温饱,而甘愿上战场抛洒热血的百姓,只要核实身份,沈家军皆会收录。 可是其中也不乏好吃懒做,意在升官加爵之徒。沈家军若是招兵时未发现其目的,收录后再察觉者,一律十棍杖刑,逐出军营。 沈家军养伤兵残军,却不养废物,更不需要老鼠屎来搅了一锅粥。 听护卫谈及沈家军最近还真来不少那样的人,得亏此次负责募兵的是枢密院派来的,是个不会武只会文的官员。 要不说文人心眼多,三两句就能把真话给套出来。护卫啧啧称奇,沈先笑那是没遇见城府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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