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忌确实年龄与小白差不多少,十七岁的少年,却已只身闯荡三年,三年前因为不喜欢条条框框地任家,于是辞别父母,自己出来亲自领会人间百态,一晃竟三年没回家了。 三年以来,任忌做过很多差事来谋生,看过自诩君子的士子巧言令色求取功名,见到过为非作歹的奸商与官员勾结,明目张胆的坑蒙拐骗,强买强卖。 任忌于是在小小年纪便明白,自己从小受过的儒雅教育不足以应对世间人性之恶,善恶是非本就难辨,于是一咬牙做了大盗,仗着一身本领,专盗奸商恶霸,为的是给官府提个醒,及时惩治,实在不行还能拿钱救济百姓,一举两得,不知不觉也做了两年,还得了个天下第一侠盗的美名。 任忌上前一步,把小白圈在自己怀里,解开他头上原本的发带,一垂青丝散下,任忌轻轻拢起来,用玉簪绾好,歪着嘴角打量起来。 小白刚刚才适应黑暗,一抬眼看见了满脸笑意的任忌,刚才他突然上前,小白感觉到自己脸红心跳,好在黑暗中看不出来,扭捏地问:“怎…怎么样?” 任忌像是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满脸自豪地道:“我的眼光还是那么好,这玉簪果然配你。” 外面一道白光闪过,随后紧跟着一声响雷震耳,小白被吓了一跳,往前一闪身,竟撞进了任忌的怀里。 小白慌乱的想要退出来,此时又是一声响雷。随即感觉自己被环抱住,一只冰凉的手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抚。 小白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如此安心过。
第5章 等雨停了,任忌送小白回了家。小白拜托他一定留下,等到兰亭会结束了再走,任忌欣然同意,找了个客栈住下。 客栈的店家是个老婆婆,带着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叫阿沁,蜀地民风淳朴,祖孙二人对任忌很是热情。 任忌回到自己房间,几日奔波,累的他沾枕头就着。 第二天,任忌睡了一个白天,反正小白要去参会,也没什么事,醒来吃了几个烧饼就继续昏昏沉沉睡去。 直到快要黄昏,他才听到楼下传来小白的声音。 迷迷糊糊的推开门,正看见那一袭白衣的少年,正小心地跟婆婆询问自己。 “这里,小白。”他冲小白摆了摆手,笑眯眯露出一对小虎牙。 小白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灿烂一笑。 任忌险些从楼上栽了下去,这笑容太过美好,惹的他小鹿乱撞。 稳了稳心神,任忌走下楼去,勾着小白的肩膀道:“这么高兴,看来是成了?” 小白兴奋的点了点头,回答道:“那是,而且,吴先生果然盛名在外,根本不看门第,而是糊上名字,评定文章好坏。” 任忌心想,这不就是考试吗,小时候在学堂里的经历涌现出来,瞬间一阵恶寒。 “哟,这么难,我们小白还能夺魁,真厉害。”任忌笑嘻嘻地道。 “先生收我为徒,母亲也高兴,只是师傅还要去巴蜀其他郡县考查,一个月以后回临水接我,入京去翰林院听书。”小白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和兴奋。 “翰林院……”一想到那帮年纪轻轻就满口之乎者也的木头疙瘩,任忌就一阵头大,心疼起小白来,这孩子要是去翰林院听书,不得无聊死。 “你呢,以后去哪?”小白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啊……”,任忌挠了挠脸,“我去哪都行啊,不过……” 他看了看小白,心里有了新的想法。 “小白,趁这一个月,你跟我出去玩玩怎么样,愿意不?”任忌歪着头看着他,一脸渴望的样子。 小白被他这问题吓了一跳,抬起头又看见妖孽一样的笑容,红着脸道:“可…可以是可以,去哪?” “唔,就在川蜀呗,你从小到大拘在这读书,也该看看蜀地是什么样子的。” 窗外1阴阴沉沉的,渐渐下起了小雨。 任忌高兴地看着窗外,冲小白嚷嚷道:“快看,又下雨了!蜀地就是好,天天下雨。” 小白道:“你很喜欢雨?” 任忌眼睛依然紧紧盯着窗外,兴奋地回道:“当然,我出生的地方在京城,每年也就夏天下一点小雨,我离家以后直奔川蜀,就是为了能天天看见蜀中连绵的大雨。”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抻了个懒腰,雨后的空气总是那么沁人心脾,从心底里透着愉快。 小白靠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任忌。 他们都喜欢雨,都喜欢巴蜀,小白觉得眼前这个性情洒脱的男人就像一场连绵的大雨,洗去自己涂在脸上多年的脂粉假面;就像雨后的空气,惊艳到心底深处。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是对朋友,应当有的感觉。 一阵凉风吹进窗来,吹在小白发热的脸上。
第6章 小白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家里,母亲因为白天的消息高兴地忙活饭菜,小白悄悄地推开自家院门。 白府是不会让母亲和他居住的,母亲曾是名满京城的歌女,后来美人迟暮,生意也不再好,便落魄来到蜀地,给白家老爷做了妾,生下来小白。即使这样,白家仍是不能接受母女二人低贱的身份,让他们搬出白府,住在这临水郡旁的山坳里。 小白叹了口气,母亲高兴地样子无处不透露着可怜,一辈子因为身份低人一等,生了儿子也连带着儿子不受待见。 这辈子低贱怕了,才无论如何嘱咐儿子要讨好父亲,秉承君子风姿,挤破脑袋入仕途,盼着儿子能光明磊落的活着,不再寄人篱下。 “娘,我回来了。”小白冲着里屋喊。 “快进来,你爹……来了。” 小白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爹,从小到大没来过几次,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究竟要干嘛。 一想到这个爹,就怒不可遏,他看的通透,母亲让他当做楷模的父亲,实际上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不然,当年怎么会硬纳母亲为妾,又翻脸无情。 小白收起笑容,走进里屋。 “爹爹安好。” 周周正正的跪下,磕了个头,从前不觉得怎样,此时做这个虚情假意的礼节时,小白突然从心底升起来一股厌恶,他想到了任忌。 那家伙,绝对不必像我活的这般虚伪吧。 与往日不同地是,父亲没有甩下几两银子,留下厌恶的眼神一走了之,而是热情得搀扶起小白,像个慈祥的父亲一样,拉着儿子的手。 小白不解其意,僵硬的由他拉着。 “小芷啊,从前阿爸最疼你,眼下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负众望的当上吴大学士的弟子,阿爸真是替你感到骄傲。” 父亲脸上地褶子笑的推了起来,胡须一颤一颤地抖动,看见这副恶心的嘴脸,小白恶心的只想吐,不过他做出这副嘴脸的原因,倒是能猜出来了。 小白冷着脸,突然用1力,猛地把袖子从父亲手里抽出来,还厌恶的拍了拍,这样的伪君子碰他,嫌脏。转头看了看母亲,伊正用欣慰又期许的眼神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 可怜的老歌女还觉得自己丈夫良心发现,终于想起了母子二人,要回来共享天伦之乐。 小白升起一种无力感,他无法戳破母亲半生的幻梦,于是僵着,一字一句的道: “父亲不必再说,儿子当尽力谋得一官半职,光耀门庭。” 最后四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小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如此虚伪的话也能从这张嘴里吐出来,他倒是有点小瞧自己的演技了。 他突然好奇,要是任忌遇到这件事,会怎么处理呢?以他的性子,大概会直接给这张虚伪的老脸一脚吧,那该多爽。 小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蠢蠢欲动,最后到底还是多年隐忍的习惯战胜了愤怒,放弃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很想活成任忌的模样,由着性子来,不受拘束,自由自在,嫉恶如仇,转念又突然发现,这一晚上脑子里怎么全是任忌。 想到这,小白的心情好了点,看着眼前的老脸也没那么恶心了,冷冷道:“父亲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们这里东西都是野菜野果,怕伤了爹的胃,爹爹嘱托的,小芷会记得的。” 母亲微微张开嘴,想说什么,小白第一次用一种严厉的目光制止了她,即使万般不想违拗母亲,也实在不想留这伪君子吃饭,更是不想看见母亲天真的模样。 等那伪君子终于走了,小白颓废地坐在地上,把脸埋进双手里,道:“对不起,娘,儿子不应当顶撞你。” 母亲气的双手发抖,嚷道:“你怎么能赶你爹走!他多久才来这一次,你不跟你爹好好学学书文,不好好孝顺你爹,你还……你还赶他走?” 老太太气的从桌上抓起一只碟子,扔向儿子。 小白一动未动,硬生生的让那只碟子砸中额头,碎片划开皮肤,血流如注。 事到如今,还有像娘一样地痴人,执着的认为父亲能救下落魄街头的她便是最大地恩赐,便是当世君子,小白苦笑了一下,连呼吸都是痛的,这个屋子,这个家,他已经一刻都不想呆了。 小白直起身来,给娘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血水混着泪水顺着脸颊滴落。 “娘,孩儿不孝,想出去散散心,一个月以后再回来,还请娘,多多保重。” 小白的母亲一时气急,下手没轻重,此时看着满面鲜血的儿子,慌得不知所措。 再她还没做出反应以前,那个从小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儿子已经冲进了雨里,消失在黑暗中。
第7章 任忌吃完饭,在心里美滋滋的规划着要带小白去哪里玩,打算等到晚上的时候再以影下鹤的身份出去赚点盘缠,白天睡了一天,眼下也不困,便坐在窗框上,闭着眼睛听雨声敲打着窗外竹叶声。 门口传来微弱的敲门声,几乎被雨声掩盖,要不是任忌听觉敏锐,还真发现不了。 连忙从窗框上翻身下来,打开了门。 “小白!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此刻的小白全身被雨淋湿,不住发抖,白色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雨水混合着泪水血水染红了一大片,下裳的裙角处沾满了泥污,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 “发生了很多事,一气从家里跑出来,只能来打扰你了。”小白颤抖着小声开口。 任忌心疼的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知道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小白可怜无助的模样激起了他的保护欲,几乎想都没想,就将全身颤抖的小白揽进怀中,轻轻安慰着。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小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从小到大委屈不少,从未有过一个人可以给他如此坚定的臂膀和温暖的怀抱,委屈瞬间充满了小白的心,坚强的铠甲被卸下,几乎是泣不成声的将脸埋进任忌的胸膛。 这个怀抱太温暖,舍不得离开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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