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双目一亮,抬出扇上: “这厢讲,衰兰送客手,火烧明月楼——救风尘!” 掷地有声三个大字: 救!风!尘! “好!”“爱听这个。”“别讲那一堆老头打打杀杀了。” 两个少女竟也凑进酒客堆里,也不喝酒,站着干听说书,手挽着手,一个劲地笑,眼眸中全是诡异的激动。 毒药师歪头愣愣,“这题材受众真广。” 袖玲珑噗一声笑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干咳嗽了几声,“救风尘?苍天。这小子名声是好起来了,怎么是这样好的!苍天!” 又“咦”了一声,“火烧明月楼,这事儿何时显出是他小子干的?他不是蒙面么?” “有个什么教头。姓林。”毒药师也不大清楚,含糊解释,“那教头给小古写了份文书,表彰他火烧明月楼的功绩,禁军贴了满城。” “终于不是满城通缉了。”袖玲珑叹气,“那小子何时跟官府的人勾搭上的?竟费心思替他说好话?” “谁知道呢。”毒药师拍拍他手背,下巴一抬,“听听。我也头一次听。” “行。听听怎么夸我家师弟的!”袖玲珑畅快笑出了声。 是赞他稳固的剑心?还是少年的意气? 说书人双目滴溜溜一转。 纸扇在腕间绕啊绕, 赫然一甩,清亮腔调甩进春风熏熏的酒气。 柔情削侠骨。为一人,恩怨全忘了。 怒中烧高楼,救红颜。 疾走飞檐,不等闲。 共执一剑, 看泪眼。 泪眼看尽,不枉前缘。 两少女抓着帕子潸然呜咽。 毒药师惘然,袖玲珑捂眼。 “好!这个衰兰,倒像个侠客。” “呜呜。该他有老婆。” “盗帮……盗帮不该被如此腌臜啊……” “天仙配……莫要追杀这对亡命鸳鸯啊呜呜。” “等等,衰兰救出那人之后,并没有和那人在一起么?啊啊啊大呆子……不许恪守礼节!” “这……这小子就这么得了美名。”袖玲珑无语凝噎。 “这,似乎把盗帮的名声都带好了些。”毒药师看那少女二人抱头痛哭,一口一个“衰兰啊”“速速野合啊”,不禁两眼空空。 袖玲珑听得一阵脸红,直摇头,“让那小子自己来听听!这都什么!我们大决战白打了?不如他娶个老婆?” “但咱们确实都没有老婆。” “也对。……不对!莫要带偏我。重点是这个么!” “说来,古鸿意人呢——” “他又去剑门了。”毒药师答。“还能去哪儿,一天天溺在那儿,改名号叫古子剑吧。”毒药师淡淡微笑,十分和善。 又唤道,“跛子剑师叔,让醉得意师叔少喝些。” 毒药师随口叫了古鸿意给师叔起的“跛子剑”的名号。 跛子刘忙着擦去满脸醉得意的涕泪,手忙脚乱间恍惚听见这一声,大怒道, “谁骂我?!怪侮辱的。” * 碧空映春色。高木静影间,春风徐徐吹向万林深处一栋小小的楼台。 楼小而雅。 牌匾字迹已模糊不清,似有火烧的痕迹。 林静。只有木叶簌簌摇落,很轻,羽翼轻抚掌心般。 还有剑门弟子同样轻轻的脚步。 回廊响起轻而稳的脚步,两剑门弟子扶着剑,快快向前走着,交头接耳, “又闹贼了。” “快找宗主禀报。” 弟子叹口气,“近日,这贼人猖獗得很。我剑门刚刚光复……他日日都来!” 来就算了,此贼还十分招摇,日日折一枝青粉芍药,别在新宗主卧房的小窗前。 弟子抬头,看一眼今日的芍药,夹在小窗中,轻盈摇晃,倒很可爱。 “太猖狂了!这不是诚心欺负我们宗主刚上任么……” 弟子却又疑惑,“他日日都闯入剑门,却也不见有人失什么物件。他偷什么?此贼真是难以捉摸。” 另一弟子压低声音,“新宗主来头不小。嘘。” 另一人便点头,“我知,我偷偷看了宗主的剑。他是之前的首席,使锦水将双泪的白幽人。宗主之位本就该是他的,我倒不稀奇。 只是……他有这样高的前名,为何不向天下宣告,他便是昔年的白大侠呢。” 剑门重建与光复,一切有条不紊进行。只是新宗主并不向天下多宣扬自己的身份。给江湖留下个神秘的印象。 “好像随时不想干了似的。”弟子随口一提。身旁人拿剑柄戳他,“快走吧!找宗主禀报,捉贼。” 轻轻脚步穿过回廊。 门叩响。 两弟子焦急等待许久。 吱呀。门慢慢开了,先探出一只纤长的手,指尖叩着门缝,颤了一下。 似乎一时发不着力。 门中人这才完全推开门。 “宗主。” 门中立一道颀长身影。那人戴着白瓷面具,看不见他的真容。小弟子眼尖,宗主鬓发稍乱,薄汗湿了颈间。 小弟子忙移开眼,歉疚道,“扰宗主休息了。”宗主这是没睡醒吗? 这一移开眼,又发觉宗主穿了件……准确来讲,是胡乱裹了件,打满补丁的衣裳,灰黑混成一片的颜色。 小弟子一阵心疼。宗主太节俭了。 另一弟子抱拳禀告,“那贼人又来了。宗主……” 隔着面具,二人似乎能看见宗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宗主摆了摆手,示意二人,无事。 两弟子只好讪讪退下。 房门砰一声合上。很重。 一弟子走出很远,还不忘看一眼那房门处,本想感叹,“宗主真是不易。穿得破破烂烂的,那个贼人到底要偷什么,太过分了。” 弟子一下子顿住脚步,揉揉眼睛。 弟子分明看清: 宗主卧房的房门在一下下吱呀摇晃。 * 门合上的一瞬间,那人身上胡乱披着的衣裳便落了地。 古鸿意从被褥中翻出来,确认弟子走了,倒也不着急,静静支在床边,撩眼皮看白行玉。 古鸿意很少完全散发,有些碍眼,他抬手将长发全归到脖颈一侧,半扇胸膛和腰腹清晰的弧线便都露了出来。心口有几处零碎的痕。 但白行玉看不见。他背对着他。 古鸿意看见他指尖烦躁不安地剐蹭着房门,分明失了力气。 于是身上披着的自己的衣裳,也不管不顾地滑下,再无力扯起。堆纱叠绉从肩头滑落至玉色的脚踝。 房内很暗,只点了一盏小灯。 古鸿意看见他长发悬垂的光洁背影,倚着房门,腿慢慢软下,最后完全跪坐了下来。 窸窸窣窣,双腿弯折,压进自己的衣裳里,坐稳。 坐在古鸿意的衣裳中,轻晃。 一道红绸从这画面中央展出,曳地而行,拖了很长,最终缠在古鸿意的手腕上。 “取出。” “给我取……”他重复一遍。 古鸿意晾他一会儿。又绕着手腕,忽然一扯红绸,细碎水声跟着面前人的瑟缩响起。 黧黑眼睫一张,很深的笑。 “白宗主。”古鸿意拉扯着红绸一扽一扽,玩味唤他一声。 面前人跟着晃一晃,气息紊乱,“不要这样叫我。”冷冰冰的,不喜欢。 古鸿意又发力重重一扽红绸,面前人向后仰去,再抑不住地轻声叫了一声。 这样仰去,古鸿意能看见他的眉眼,都蹙起。 “白宗主,你们剑门的弟子日日抓捕我,你也不为我做主。” 古鸿意本是打趣他玩,说着说着,竟真有些委屈,“我来这么多次,还认不出我是衰兰送客手。” 面前人肩头打颤,扶一扶额头。 他无声道: 你每次来都不走正门! 为何偏偏要翻窗! 来了直奔卧房根本不去第二个地方! 这如何让人认出你!! 白行玉无奈。想说话却没力气,想转身去给他一剑,但稍动一动,便轻轻嘶了一声,忍不住打颤。 他知道自己跪坐地上,坐在古鸿意的衣裳上。 都给弄脏了。…… 伸手去抓衣服,想给古鸿意挪走。 这样,却加剧一阵摩挲。 呜。…… 古鸿意撩眼看面前人徒劳抓握自己的衣裳,喉结滚动,吞咽一口。 宁愿抓着衣裳摩挲也不让自己去抱他。此人真是。 “你开口求我。我现在就去抱你。” 红绸重重一扽,逼他开口。 “我不要这个。”对方一声忍痛的抽气声,立刻小声说。 对方吞咽一口,才鼓起勇气,更小小声说,“要你。古鸿意你来。……” 说完,垂下头,紧紧合眼。再睁眼时,已被卷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古鸿意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安抚,“我来了。没事了。……小白。” 古鸿意垂眸咬他的耳垂,承诺,“不喜欢那个称呼就不那样叫。小白。小白。”又叮一下他的额头,拿鼻梁擦过湿润的睫毛,“玉儿。” 白行玉一下子瘫软,去回抱他。 古鸿意把他捞起来,挂到身上,“抱稳。手搭在肩上借力。不会掉。” 腿一抬,把怀中人压到门上顶好。 白行玉顺势倚靠在自己脖颈上,古鸿意偏头含他耳朵。 白行玉紧紧阖眼,听到耳边昏昏的水声。 还有一句一句的唤自己的名字。 等等。 你忘了取出呢。…… 许久后。 轰一声倒塌躺下的两人。 “取出。” 古鸿意昏沉“哦”了一声。便一扯。 对方凌汛了。 红绸尽头悬一串半拳大的银铃。铃与铃之间,搅和相缠,叮当地响。 古鸿意去抱他,“没事了。”俯身吻一下他的脸颊,“玉儿。” 古鸿意伸手扯被子把他裹好,又敲他额头,问他,“不是说再也不想戴面具了么。怎么……” 怀中人完全不理人,几乎晕厥,阖眼就要睡着,古鸿意捏一把他的脸颊,“说说。” “见你,见盗帮的大家……见老板娘,就不戴,”白行玉乱七八糟说着,“外人,世人,不必……记住我。” 自己的样子留给衰兰的妻子这一重身份,就够了。 这一点上他和古鸿意很不一样。 古鸿意少年快意,要扬名。来剑门都要日日折一枝芍药留下自己的痕迹。 人与人的相处很神奇。 在华山,觉得他们二人绝无相似,完全相反。经历救风尘的一切时,又觉得与他很相似,用剑……意气……好多点滴,都很像,简直像另一个自己。再到成了亲,真真正正相处,反而又发觉许多不同。 “我不比你差,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也当上帮主了。”古鸿意眼神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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