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说,郁文越怀疑陆绯衣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经有走火入魔的倾向。 “他疯了这么多年,树敌无数,若不是走火入魔加深了内力积累的速度,如何能在这种情况下完好无损的存活至今?只怕外面的豺狼虎豹囫囵就能将他的春风殿吞噬得干干净净。” 秋月白点点头:“也不无道理。” 从秋月白的神情上看,他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甚至有些无所谓,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淡漠的气息。 但郁文越还是想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尽可能告诉秋月白,以引起秋月白的警惕:“前辈想必还记得他当初醉酒后去刨明月夜的坟的事,那件事其实并不是去一趟然后回来那么简单。” “……我父亲曾经对我说了当年那件事。”郁文越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又低了一度:“我父亲说,当时在场的人说了,陆绯衣并非随意一去……他是抱着不死不休的心思去的。” 秋月白抬眼看了他一下,眼中终于有了一些波澜。 “什么叫……‘不死不休’?” “就是……他去那是有目的的,他要去杀人。” 秋月白的头抬了一下,身子轻微幅度的向后微微一仰,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郁文越。 他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似乎也有些惊讶。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想到了那个人。 时玄兰。 陆绯衣曾经说过,他想去找时玄兰,但是时玄兰没有见他。 若是他要杀人,那得意楼中只有时玄兰值得他杀。 但秋月白很清楚,陆绯衣杀不了时玄兰,至少当时是。 当年陆绯衣才多少岁? 他回想着,莫约也就十六七岁。 十六七岁的少年要想杀一个年龄与武功都不知几何的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困难的。 ——就算是当时早已经名满天下的明月夜,也只敢诈死出逃耳。 然而陆绯衣又为何要杀时玄兰? 秋月白想不清楚。 “他回来受了很重的伤,那时候他的师父,也就是春风殿的前殿主,为了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归隐重新出山,再度掌管了春风殿一段时间。”郁文越解释道:“至此之后,他便性情大变,试图搅乱江湖,等到前一任春风殿殿主死后就更加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秋月白沉默,这听上去确实是一个很邪恶很邪恶的人,甚至有点报复全世界的感觉。 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秋月白倒并不觉得陆绯衣是那种恃强凌弱的人,他的针对对象主要还是那些有一定势力或者武力的武林中人,并不在普通老百姓。 如此说来……也许陆绯衣也不纯纯是一个坏人,他只是比较疯罢了。 秋月白居然莫名的觉得他有些可怜。 从小在别人家里当仆人,长大了和师父相依为命,结果师父后面死了,他只能像一只流浪的小狗一样,为了不被人欺负而发疯的乱咬人。 秋月白下意识看向陆绯衣的方向,却见陆绯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勒马停下,正在回头看他们这边。 “……”秋月白面无表情的收住了眼中即将流露出来的那一点可怜的怜悯,情绪微妙的转换为莫名其妙的心虚,仿佛做坏事被人抓包了一样——但这种情况在二人之间通常都是秋月白抓陆绯衣。 遥遥的,秋月白看见陆绯衣将目光一移,冷冷的盯向了郁文越。 郁文越的马不安的扭动了一下。 陆绯衣对着他磨牙一般的笑了,如同在看一只弱小的猎物,目光审视,端详。 郁文越也略有不安。 “……”秋月白再次沉默,若不是他知道陆绯衣的情况,只怕也要被他这幅表情给唬住。 陆大魔头刚刚的表情凶到好像能沾盐吃十几个小孩的心肝,外加再喝二两烧刀子。 他低声道:“你别怕,这么远他听不见。” 说完他对着陆绯衣抬了抬下巴,目光很冷的回望。 陆绯衣接收到了他这个目光,舌尖舔过一圈后槽牙,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邪气十足的微笑。 这时候秋月白居然又有一点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听见了什么。 不过这种时候他觉得还是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才好,否则便是自乱阵脚,按理来说这样远的距离,再加上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又并不大——陆绯衣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的几率实在是不高,若是这也能听见那只能说他实在是一个斥候的好苗子。 陆绯衣停在原地等他们过来。 他笑眯眯道:“前面有一片林子,总感觉鬼影憧憧的,我不敢轻易进去,等你们一下。” 秋月白点了点头,眼神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二人目光交汇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悄然凝聚,而后消散。 最后,陆绯衣驾着马再次回到秋月白身边,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已经看不出之前那一副邪气的模样了。 他道:“阿秋,我们一起进去罢。” 秋月白停下,看向前方。 林子很茂密,很深,中间的光线也很昏暗,似乎能瞧见一条小道,但很逼仄,顶多只能通融两人驾马并排走过,而且因为许久没人行走过的原因,这里野草也很茂密。 不过路边有一些翻新的泥土,还很湿润。 他的目光几乎要穿透这片林子,直到林子的深处。 其余人见他不动,也停下了,等待他是不是有什么指令——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众人都一致觉得秋月白还是比较可靠的,至少比陆绯衣要可靠的多。 当然,那两个深夜被秋月白抓住过的人除外。 缓缓的,秋月白收回了目光。 他很平静的说:“走罢。” 马蹄声声乱。
第030章 你打,还是我打? 因为有人造访,林子里的飞鸟都被惊动,纷纷从树枝上飞离,鸟翅膀拍打着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越往里走越是清寒,隐隐约约有林瘴升起,一片雾蒙蒙的。 秋月白驾马走在最前面,陆绯衣因为要挨着秋月白所以走在第二个,郁文越自请殿后。 到了林子里,秋月白的目光锐利的扫过四周,更加分散的观察着附近,一副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的样子。 所有人只当他是担心这里面有埋伏,也被带动着观察着四周—— 陆绯衣仍然一副万事漠不关心的浪荡样,但偶尔会不经意将目光放在秋月白的背影上。 秋月白感知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他微微偏头:“当心点。” 陆绯衣:“嗯哼。” 越是往林子深处走,林瘴就越是浓,到后面视线已经模糊不清,秋月白让他们尽量挨近点走,不要掉队。 不仅是林瘴,由于树木太过浓密,再加上阴天的加持,林子里光线并不是太好。 这就意味着要想全方位观察周围变得更加困难了。 忽而,几只蝙蝠被惊扰,穿过小径时撞在了几个万叶山庄的人的脸上,引得一阵手忙脚乱:“什么东西?!” 秋月白道:“蝙蝠而已,小心一点……越来越看不清了。” 众人连忙称是。 林子里本来就阴森森的,结果还来这么一下,更加渲染了几分令人战栗的鬼气。 陆绯衣道:“若是真有人埋伏在这附近,你说会不会把我们冲得四处乱窜?又或者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这句话说的漫不经心的,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万叶山庄那些人还是听进去了,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心中忐忑之情更甚。 秋月白发出警告的声音:“陆绯衣。” “我就是开个玩笑。”陆绯衣玩味道:“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鬼?就算有,你们一群大男人难道怕这个?” “没有鬼。”秋月白强调,既是在对身后万叶山庄的人说,也是在对陆绯衣说:“有我在,不会出意外。” “对呀对呀,秋大人,小的愿意拥护你。”陆绯衣笑吟吟。 秋月白扫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哪有,一片忠心。”陆绯衣为自己辩解。 秋月白不再理会他。 像陆绯衣这样的人就是你越理他他越闹得欢,若是不理他他反而觉得没趣不闹了。 秋月白早已弄明白这一点。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走道路就更加逼仄,加上头顶上树枝的压迫,变得不太方便骑马了,秋月白干脆翻身下马,对着后面唤道:“步行!” 于是众人也纷纷翻身下马。 他看见了路边有踩踏过的痕迹——有东西先一步来到了这里,不知道是小动物还是…… 陆绯衣也看见了,他压低声音对秋月白说:“感觉有点不妙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秋月白也低声回他。 “啧。”陆绯衣咂舌,“阿秋,你是不是……偷偷瞒了我点什么。” 秋月白脚步一顿。 他将面前的石头踢开:“我有什么好瞒你的。” “装。” 陆绯衣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眼皮微垂,目光落在秋月白的肩上。 “我现在可是非常信任你。” 秋月白嗤笑一声:“除了我,你还能信谁?” 陆绯衣不置可否。 确实,陆绯衣现在除了他也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举目无亲。若你再不要我,我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这话说得十分幽怨,像生怕丈夫在外面有了新欢的哀怨妇人,若是要有其他人听见这番话,指不定还真的可能会误会二人有什么。 秋月白冷笑,将刚刚的那一个字还给了他:“装。” “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装给你看,不算矫情。”陆绯衣嬉皮笑脸。 “若不是你搞了鬼,谁会和个侍卫一样的跟着你?”提起这个,秋月白还是暗自记仇,语气夹着冰道。 “话不能这么说,我倒是觉得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缘分。”他点点头,“更何况……” “什么?” “没什么。” 陆绯衣将话吞进肚子里,绕指柔悄悄从手腕爬到指尖,如同什么活物一般。 只是这一幕秋月白未能看见,其他人也是。 . 不远的一个小山丘上。 白满川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山丘下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时不时有飞鸟被惊动,从一处飞往另一处。 他的手上已经没有那只木头鸟了,取而代之的,身边站了一位身着桃红罗裙的曼妙女子,她头戴一顶仙气飘飘的白纱幂篱,看不清楚容貌。 清风拨动着女子的衣裳与头上垂下的白纱,偶尔露出一小片如玉一般白皙的皮肤。 白满川叹了一口气:“登高望远,实在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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