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确有一学生,年前与燕王母家结了亲。” 梁承骁满心的火气方才消下去一些,伸手端起茶盏,闻声顿了下,一撩眼皮:“继续说。” 纪闻道:“但崔郢似乎颇看不上这样攀高结贵的做派,从那学生定亲起,就自发与他划清界限了。燕王几次想借这层关系,同他攀交情,他都称病闭门不见客。” “燕王吃过两次哑巴亏,就不再提起此事了。” 梁承骁听了,神情不怎么意外,讽笑说:“这老东西,遇到谁都是一视同仁的倔驴脾气,油盐不进,也就燕王上赶着去吃堑。” 纪闻摸了摸鼻尖,想起上次好声好气提着厚礼上门拜访,结果被老头倒打一耙,指着鼻子骂的经历,顿时深以为然。 “叫暗桩继续盯着。”梁承骁懒得见这些人相互攀咬,喝完一盏茶降火后,提笔开始批阅折奏,“如有异常,随时向孤汇报。” 纪闻应了声是,即将退离时,看他鬓边草草拭去血迹的伤口,忍不住说:“您的伤,真的不用喊大夫过来吗?” 梁承骁刚想说不用,忽然听得房门被叩响,候在门外的内侍犹豫道:“殿下,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挂念您的伤势和头风症,特地点了于太医来瞧瞧。” 听到这个名字,梁承骁的眼神一凝,脸色也阴沉下来,攥笔的手指忍不住寸寸握紧。 半晌,才克制道:“叫他在外间候着。” 纪闻站在他身侧,眼看着那只竹笔几乎要被他折断,连忙垂首道:“殿下息怒。” 于太医是太医院的左院判,因医术高明,颇得皇帝信任。 近些年晋帝愈发老迈昏聩,处处疑心有人要谋害他,平日诊脉开药,必须经过于太医之手,才肯放心。 两年前太子的生母孟皇后生过一场大病,此后长久身体不佳,也是他在负责调理。只是药服了一剂又一剂,却一直未见好转。 等门口的内侍应声退离,梁承骁回过神,扫了眼书架的位置,冷笑道:“他那是挂念孤吗,只怕是急着想让孤的疯病发作,他好顺势废掉太子吧。” 顺着他的目光,纪闻也看向了书架上摆放的木匣,里头放着前些日子这位于太医开的,据说“安神补气”的药丸,如今已经积攒有满满的一盒,一颗未动。 他拧起眉,问:“殿下,要不然我去把他敷衍走。” “不必。”梁承骁站起身,重新恢复了冷静的姿态,“既然他大费周折派太医来试探,孤就让他把心安回肚子里。” 临出门前,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纪闻:“昨日孤从倚红楼带回来的人呢?” 纪闻怔了一瞬,没想到他会特意问起这个,想了想道:“您回府后只让我们去查他的底细,其他什么都没交代,常公公就把人安排在翠玉轩了。” 本来这话也不该他来问,但负责内务的人已经被抬出去了。 于是他揣测了一下主子的心思,踌躇问:“您今晚要召幸他吗?” 梁承骁:“……” 太子爷只觉得眉心突突直跳,拣着重点问:“为什么安排在翠玉轩?”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是东宫姬妾居住的地方。 纪闻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回想起昨天看到的景象,心里忽然冒出了个猜测,试探道:“对对,是下面的人不懂事了。那——给安排到您的院子里去?” “…………” 梁承骁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院外,示意他也滚。 — 翠玉轩,西院。 书棋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小心地走进室内。刚跨过门槛,就看桌案前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对镜束发的俊秀公子,惊得险些将药洒在地上。 见公子轻飘飘地睨过来一眼,他连忙上前道:“主子,您、您什么时候醒的?” 闻言,对方静默了半晌,才淡淡道:“谢南枝。” 书棋愣了愣:“……啊?” “我不是你主子。”他随手取了支木簪,将长发松松挽起,言语间并没有看门口的人,“唤我谢南枝即可。” 衔花落北户,逐蝶上南枝。 书棋不是头一回瞧他的脸,但对视之间,仍被这双冷冽稠艳的眼睛看得迷迷糊糊的,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及思考这名字中的隐义,急忙说:“那怎么行,殿下把您带回东宫,以后您就是这翠玉轩的主子。” 听到东宫二字,谢南枝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眉,没有多说什么。 书棋把药放在了桌上,又担忧地凑过来问:“主……公子,您如今可感觉好些了。” 昨晚上的东宫可谓是鸡飞狗跳,侍卫将人带到就甩手不管了,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有前车之鉴在先,常贵害怕上赶着触到太子爷的霉头,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美人儿好,只好先叫他住进翠玉轩西院,又吩咐了下人不得怠慢。 书棋就是那个被选中来伺候新主子的小倒霉蛋。 领到这份差事时,他的心情相当复杂,一边惴惴不安着这位美人是个怎样的性子,是不是好相处,会不会打骂下人,一边胡思乱想地踏进了院子。 结果一进门,心底打的腹稿就全作了废,他眼睁睁看着那白玉似的美人晕倒在地上,吓得嗷地一嗓子飞出去叫了大夫。 一路慌慌急急地折腾到了大半夜,才把对方忽然起的高烧降下去。 书棋大致把昨晚的事讲了,又道:“大夫说,您发热是因为以前留下过病根,前段日子又太过劳心费神,损耗了身体,所以旧疾复发了。” 谢南枝按了下眉心。 他自从在倚红楼醒来起,就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只是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听对方这么说,心底浮现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嗯,我知道。他还说了什么。” “……” 书棋诡异地顿了下,似乎想起了昨日见到他时的景象,眼神不自觉地往他腰上瞟,过了好一会儿,才耳根泛红地小声道:“还说,您这段时间须得安心静养,按时喝药,不可再……纵欲过度了。” 谢南枝:“……” 他直接略过了自己不想听的话,问:“我近日时常头痛,甚至记忆模糊,他有说是什么原因所致。” “哦哦。”书棋回忆了一番,“大夫昨日替您看诊的时候,发现您后脑有一处伤,像是不久前磕碰到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了。” 他觑着谢南枝的脸色:“您要还有不舒服,我再去把医师请来?” 谢南枝沉默了一瞬:“不必了。” 他端起桌上大夫开的汤药,在闻到苦涩的味道时,略微一滞,然后干脆地一饮而尽。 书棋收起空碗,看他按着胃部,不自觉拧着眉的模样,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懊恼道:“您是不是昨夜到现在还没用过膳?您坐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厨房传。” 说完,也不等人阻止,端着碗一溜烟就跑了。 谢南枝制止不及,无奈心想,这小内侍也太冒失了些。 不过他人在全然陌生的环境,确实没什么安下心用膳的心思。干脆借着周围没人伺候的当口,走到了庭院里。 昨日被带回时没有细看,如今一瞧,这方围困他的院落里处处雅致,建筑大气华贵,草木皆成景观。靠墙的角落甚至种了一棵腊梅,现下正是暗香弥漫,花树堆雪的季节。 东宫是一国储君,未来最尊贵的人的居所。他既然被带到了这里,昨日他碰上那人是什么身份,亦可想而知了。 只是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可图谋的,能劳动那位太子殿下执意要把他带回来。 尽管没抱什么希望,谢南枝仍是往院落外走了走,只是还没出门口,左右就横生出两条手臂,将他拦住了。 “殿下有令。”守在门口的侍卫一板一眼道,“您不能离开这座院子。” 谢南枝缄默一瞬,心里权衡了一下整个东宫的士兵守备,听话地退了回去。 回到房间里又等了片刻,书棋才端着一盘子的糕点,神色古怪地进来了。 谢南枝挑了下眉梢,见他一样一样地把点心摆放在桌上,又去沏了茶,心下有些不解——不是说去传膳了吗,怎么拿回来这些。 但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您先吃些点心垫一垫吧。”书棋咳嗽了一声,眼神不自在地到处乱瞄,“太子殿下说,晚上来您这儿用膳。” 【作者有话说】 十二部:善战的狼,镇山的虎,忠诚的狗,远见的鹰 东宫:混水的鱼,墙头的草,害群的马,替罪的羊(x)
第9章 翻车 暗卫的效率奇高,不过一日之隔,就依照梁承骁的吩咐,把查到的倚红楼背后的底细整理成书,送上了太子爷的书桌。 梁承骁刚敷衍走宫里来的太医,沐浴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墨发湿漉漉地披散着,穿过回廊时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大摞奏疏的纪闻,苦口婆心地追着劝。 “殿下!殿下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两人俱是一样的身高腿长,太子殿下仗着身上没有负重,还更加轻松一些,他越喊,对方走得越快,摆明了是不想听他多话。 内院守着的都是他的心腹,见状识趣地低下头,当作没看见。 见梁承骁头也不回地迈进书房,纪闻心中着急,一下把奏疏全塞给了门口的近卫,匆忙抵住了要关上的门,豁出去把话说完了: “那阿红花是要命的毒物,就算不是内服,也百害而无一利,谁知道长久下去有什么副作用——您不能因为要打消那位的怀疑,就不顾自己的身体啊!” 等一口气不间断地叨念了一串,也没听见声响,狗狗祟祟抬起头,就见梁承骁抱臂站在桌案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完没有?” “……” 起初的狗胆包天过后,纪大人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智商重新占领高地了。 于是他默了默,既怂又听话地答:“说、说完了。” 梁承骁不予置否,将桌上的密报递给他:“说完了就来看看这个。” 纪闻还有些迷惑,接过纸张后一目十行地阅读完,才瞠大了双眼:“这是……” 纸上密密麻麻,竟都是倚红楼勾结勋贵,将各地面容姣好的良家女子贩卖进京,供朝中大人物亵玩取乐的罪证。 “今早呈到孤案上的密报。”梁承骁按了下眉心。 他的脸色难看,显然是早就读过了其上的内容:“孤知道这些背靠世家权贵的地方不干净。却不想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甚至在上京做起了掠卖人口的生意。” 不管在哪个朝代,人口买卖都是被严格限制和禁止的。当朝律疏也有规定,掠卖他人的,视情形徒三年或流千里,但凡是卖良为贱者,一律处绞刑。 如此重刑之下,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做这笔生意,倚红楼背后自是有莫大的依仗,不然也不可能这么久下来都遮盖得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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