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却传出一声:“阿清你在做什么?” 应清引听得竟然是少爷的声音,心里一惊,手一松,那只蛐蛐慌忙逃了出去。 原来赵家少爷悄悄跟着应清引出来,看清引竟然去了园子里,趴在地上,不知道扒拉什么。他还以为清引掉了甚么坠子戒子,夜里想起来去找。等再细细去看,竟然是一只蛐蛐从应清引手指尖跳出来。 赵家少爷狠吃了一惊。 “阿清,你这是在捉蛐蛐?” 应清引窘迫不已,羞得满脸通红,只得点了点头,最后嚅嗫道: “呃,我把四儿的两只……” 赵家少爷这才回过味来,想起四儿的那两只蛐蛐被应清引五指山压死在桌上。 “怎么?你想捉两只还他?” 应清引点点头。 赵家少爷又问:“阿清,你会不会捉蛐蛐?” 应清引脸上更红,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四岁就被送去启蒙,侍书管他管得狠,向来不许他多淘气。因此他小时候竟然没捉过蛐蛐。 赵家少爷又好气又好笑,在应清引背后轻踢了一脚。 “我看你不像会捉蛐蛐的样子呀,你竟然连蛐蛐都不会捉,你小时候都干嘛去了?” 赵家少爷从小斗狗斗鸡斗马,无所不精,蛐蛐儿是孩童时早就玩得不要的。这会儿赵家少爷拉着应清引在草丛里捉蛐蛐,把个应清引看得一愣一愣。只见赵家少爷一会儿说这个声音虚浮无力,那个体型弱不禁风,又指给应清引分辨,哪些倒还算好。至于赵家少爷看得中的蛐蛐,竟是一抓一个准,丝毫不落空。 等到远处更漏敲了四更,赵家少爷牵着应清引回了房。喜宝屁颠屁颠跟在后头,手上提着蛐蛐笼子,里头竟然装着抓到的十来只蛐蛐。 赵家少爷说要回去斗一斗才知道哪只最好。应清引头一回玩这个,如何懂得?他听赵家少爷说要这样那样,半句话也接不上。 赵家少爷问道:“你捉蛐蛐没捉过,怎么斗蛐蛐也没玩过?” 应清引红着面皮不说话。赵家少爷哈哈大笑,因他知道清引上头有侍书和老爷压着,天天只许读书,不准玩乐,又想起侍书那狐狸眼刻薄面皮,又想着他爹赵老爷只爱琴棋书画,哪怕打麻将都兴趣阑珊,也不怪教出个呆头呆脑的应清引。 应清引瞧着赵家少爷先挑了两只大小相当的蛐蛐,又要应清引先选边。应清引瞧了半天,选了一只,赵家少爷便选了另一只。赵家少爷拿个玉如意在桌上一敲,唱了一声“入圈啦”,说是买定离手、不许反悔,这才放了两只蛐蛐儿进陶罐里,又取了根狗尾巴草,逗弄两只蛐蛐斗将起来。两只蛐蛐见了面,先沿着罐壁走了一圈,仿佛互相掂量实力,又互顶了一回犄角,最后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绞杀成一团。 古人云,玩物丧志,诚不欺我也。应清引原本抓了一把铜钱,只打算陪赵家少爷略玩玩,哪知道这一玩就玩到了天亮。真是赢了还想赢,输了要翻本。应清引玩得沉迷,把几个铜板俱输干净了,手上已经没有筹码,竟然要下手上的玉扳指。 赵家少爷见应清引输急眼了,笑得乐不可支,忙忙摆手道: “算了算了,这几个铜钱,输的赢的都是你的。我们再下输赢,便不用铜钱。” 应清引问:“那用什么?” 赵家少爷笑道:“黥刑最重,输了便要在脸上写字。” 应清引下棋常赢,斗蛐蛐实在外行。一局又输了个干净,赵家少爷笑得直拍手,嚷着你输了你输了。应清引只得认赌服输,去拿笔墨过来,请少爷写字。赵家少爷笔墨蘸满,见应清引跪坐在榻上,低着眸子,长睫轻颤。 赵家少爷瞧着动心,忍着笑,挑起应清引下巴,在对方额上写了几个字,墨汁滴下来,落到应清引鼻尖上。赵家少爷忙拿帕子替他擦拭。应清引不知赵家少爷写了什么,心想必不是什么好话,却只能无可奈何。 林音起床时听说赵家少爷昨晚赴宴喝多了酒,回来晚,便想着天亮了,过来瞅瞅。他一掀开应清引屋子的帘子,便瞧见赵家少爷和应清引竟然撸着袖子,热火朝天在斗蛐蛐。 他刚说了一句:“你们……” 应清引转过脸来,林音不由得笑出声,原来应清引脸上写着“赵公子的人”五个字,可不是十分滑稽?
第57章 番外尾声(1) 故事总要结束,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尾声。 野兔冲出来,马受了惊。马夫没挽住缰绳,连马带车冲进农田里。 马夫停住马,忙问主人可曾受惊。车上坐的林音挽起帘子,说自己没什么,只是刚才马车摇晃了几下。 林音往下一瞧,看到马车将路边农田糟蹋得东倒西歪,便道:“不知这是哪家的田……” 林音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就从田间树上唰地一声跳下来,这人一把抓住马夫手上缰绳,骂道: “你的马踩坏了我家的秧子,要赔!” 林音吃了一惊,觉得此人面熟。倒是这人先认出林音来:“音少爷?” 这个汉子长得粗手粗脚,皮肤黝黑,声音洪亮,穿着短衣,屐着草鞋,头上戴着斗笠。等取下斗笠一看,原来这人是白小桃。 白小桃当初在顾公子身边,整日陪主人吃喝玩乐,养得那叫一个细皮嫩肉、白里透红。等放回了家,终日干农活,养猪放牛、割草插秧样样都来。 靠着白小桃在顾府捞了几年,白小桃家买了田,盖了房,日子倒还过得。 白小桃拉着林音说了几句话,又说不要林音赔。林音哪里肯依,拿了一锭银子塞到白小桃手上。白小桃见状,忙搬了一筐桃子到林音车上,说是请尝尝鲜。 等到要走时,林音才道: “顾公子他……” 白小桃咬着嘴唇没说话,林音又道:“顾公子搬回庐州老家了,以后怕不会再来锦官城。” 白小桃唉了一声: “难怪去年我去送桃子,顾府大门紧闭。” 林音放下帘子,与白小桃道别。他突然想起顾公子还念叨说,白小桃吃香喝辣惯了,回家连口肉汤都吃不上,怕是过不下去。 只是,日子这玩意儿,横竖都是要过下去。 林音回了赵府,府里已经有几千件事等着他。林音无奈,只能留在书房,一件事一件事处理。 赵家少爷的案子,前后不知费了多少银钱,托了多少门路,总算保住了性命,判了个七年流刑。又说是在赵老爷丧期里,需要少爷留下守孝,又说老夫人得了病,需要少爷伺奉床前。因此,流刑之外,又花钱讨到了三年缓刑。 老夫人原本是忧虑过度,病了一些时,见到儿子的命保住了,病已经好了一大半。只是,老爷丧期里,祭祀诸事需要有人主持。赵家少爷戴罪之人,不好出面。因此,如今赵府里让林音做了当家人。林音既然掌家,怕老夫人心有芥蒂,特意说了,他与少爷不分家。将来少爷的案子结清了,一应家务,仍然还是给少爷手里。 林音要做一家之主,先提拔了老幕僚做大总管,管理府里府外大小事务。冯巳私自贩卖侍书,实属重罪,林音拿名片把冯巳送到官府处理。冯总管也受牵连,林音做主赶了出去。事到如今,老夫人也没办法,少爷不顶事,只好任凭林音杀伐决断。 林音才处理完一件,那边又有信送来,原来是秋砚的。林音毕竟不通俗务,一心想要个懂账目的人。因此,他派人千里迢迢给秋砚送信,想求他回来掌管账房。 林音打开信一看,仍然是秋砚一手小楷,秀丽端庄。秋砚写了满纸问候,读起来十分恳切,只有一条,要他回来却是万万不能,真个是十动然拒。 林音唉了一声,合上信。秋砚是老爷送到钱庄历练过的,只要钱上的事,无所不精。赵府里人人都知道,赵老爷爱是最宠爱侍书,但信是最信任秋砚,连私房钱都存在秋砚手上管理。但老夫人放秋砚离开,林音心里又觉得不好,又觉得好。觉得不好,是赵府放了这么个经验老道行事老辣的管事人走了,觉得好呢,是听送信的人说,在外头过得不错。 送信的人笑道:“老总管夫妻俩个,这些年攒出来一些身家。我看家里也是修得三进宅子,一个大院子,开了间银器铺子,还有上百亩田地,都请了佃户来种。我去的时候,秋砚正在家里算帐,跟以前差不离。只是老总管夫妻想给秋砚说门亲事,我还瞧见媒人踏破门槛哩。” 林音也笑了。送信人还想要聊几句,这时外边下人问候了一声,是来问林音何时用晚饭。 林音这才瞧见天色已晚,问: “少爷吃过了吗?” 赵家少爷被判了缓刑,哪里也不能去。他也哪里都不想去,从牢房回来,他便只在应清引屋子里住下。 应清引当初被少夫人卖得匆忙,院子里一切都是原样。书房里摆着笔墨,案上放着古琴,连床头珠宝匣子也还未锁,留着几件小首饰,好像等待主人随时伸手取用。 赵家少爷枯坐在房里,望着墙上挂着一幅“清泉石上流,引自活水来”的字画,又瞅着窗外。院子里种的几株梅花新发了嫩芽。风一吹,树影婆娑,赵家少爷一恍神,仿佛又瞧见应清引推门进来。应清引一瞧见少爷在自己屋子里等着,略红了脸。少爷又是嫌弃应清引回来晚了,又是责怪天气寒冷,应清引也不知道多披件斗篷。应清引被少爷骂得不敢抬脸,少爷强拉他到自己身边坐着。应清引手指冰冷,少爷要把自己的暖手炉递给他,他又不肯要,只能叫喜宝再送个暖手炉上来。等清引再低了头,赵家少爷趁机拔了他头上玉簪。清引这才啊地一声抬头,要从少爷手上拿回簪子。少爷偏又不肯给清引,清引开始还不敢动手,被少爷撩拨了几次,火气上来,胆子大了,竟然按住少爷手腕,抽走簪子,放到珠宝匣子里。 这桩桩件件,宛如昨日,密密织织,尽在咫尺,却不过一闪灯花坠,空对着琉璃火。 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一去再难得! 喜宝进来,给赵家少爷换了个暖炉。他将换下的暖炉一摸,发现已经冷了,赵家少爷竟然也没叫他来换。 喜宝心里唉了一声,赵家少爷终日只想等着派出去找清引的人报好消息回来,旁的一律不管不问,也并不在乎。只是这找人宛如大海捞针,派出去的几个家丁每次回信,都是“到处问遍了,还未找到”。 再说那四儿,趁着少爷入狱、老夫人病倒、府上一片混乱之际,竟然逃走了。他这一逃,不仅带走了他在赵府里的全部家私,连少爷屋子里金银器皿也一应卷走。四儿是赵府买进来的人。逃奴乃是重罪,赵府报了官府,要捉拿四儿。四儿害怕,不敢在锦官城多留,又带着金银财宝逃出城外了。他这一逃,便不知下落,也有说被强盗劫杀了,也有说被抓去山上做了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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