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很想把织造权也拿到手,但这还不足以让我铤而走险去杀人,更何况那人还是我的同胞哥哥。”宋世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不顾及形象了,气得发抖,“你觉得他们是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你忘了忏奴吗,他可不是善茬。你别看我年纪是他的两倍,但他的心眼儿可比我多二十倍,想从他手里夺织造权那简直是与虎谋皮。” 王靖潇心想,是与虎谋皮不假,所以才更要好好谋划。“二庄主别激动,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最好别说,我不想听。” 王靖潇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阿茗给您送了东西,您不打开看看吗?” 宋世君已经从杜晚那里知道这件事,但他不想当着王靖潇的面打开,天知道那女人给他的是什么玩意,可要是现在不打开,未免又给人以遮遮掩掩的心虚之感,平白增添怀疑。想到这里,他不情愿地把盒子打开条缝,眯着眼睛往里瞧。 这一看,又很无语,索性把盖子全掀开往桌上一扔。 盒子里面是个小瓷娃娃,还附了纸条,上面写着送给采仙的礼物。 王靖潇拿起来捧在掌心,翻来覆去地端详,瓷娃娃呈卧姿,憨态可掬,并没有什么异样。他问:“这是何意?” “上次她提到过要送采仙一个小娃娃,说是可以保佑母子平安,我以为她只是一说,没想到今日却送到我这里来。” “您在回来的路上碰到阿茗了吗?” “没有。” “奇怪,他给您送完东西并没有回去。” “你又想说什么,他去哪了跟我可没关系,很可能贪玩躲懒去了。” 王靖潇心知再谈下去也没有结果,于是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突然感叹:“二庄主的翁婿关系真好,采仙有福了。” 宋世君眉角直跳,并没有接话,眼神越过王靖潇望着小桥的另一端。那里,围着一圈人,嘈杂的声音不时飘过。 王靖潇走过去拨开窃窃私语的人群,忏奴就跪坐在中间,怀里抱着的是面容灰白的阿茗。
第六章 日入 1 雪小了,层叠的乌云之后隐约可见一抹红。然而这并没有带给本该喜乐祥和的除夕之日些许暖意,风更大了,残红很快隐去,只留下一片朦胧的白。 祠堂内,阿茗被裹在草席中随意丢弃在地上,廖夫人捂住心口哭诉:“庄主刚走,我身边就剩这么个伶俐的人儿来安慰,结果……” 江燃道:“不过是个下人,姨母切勿太伤心。” “我怎能不伤心,阿茗也算是家生子,我看着长大,这几年在我和庄主身边做事从未出过差错,这么个聪慧的孩子怎么就突然病死了呢。” 宋琰疑道:“母亲怎么知道是病死的?” “不是病还能是什么?”廖夫人道,“忏奴说他心口痛。” 忏奴道:“的确如此,我在西苑小径旁的树丛里看见他靠在树干歇着,手不断揉胸口,我把他带出来,正想着该往哪走,他就趴我身上不动弹了。” “原来如此。”宋琰看了眼草席,无奈道,“他是父亲的书童,就一起葬了吧。” 宋世君上前一步,说:“等一下,到底是病死还是枉死,还不一定呢。” “二叔是知道什么吗?” 宋世君冲李紫舟使了个眼色,后者朗声道:“刚才所说全是基于忏奴一面之词来下的论断,我这里可还有另一个故事。” 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竖着耳朵听。 李紫舟说:“忏奴说他是在小树林里遇到阿茗的,这点我不做评论,只说后面的事。我远远看见他们在交谈,随后忏奴使劲摇晃阿茗,由于距离远,我也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然而当他们分开时,阿茗却弯下腰,很快倒在地上不动了。” 王靖潇首先跳起来,“你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我只说我看到的事实,并无他意,至于听者如何有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简直是无稽之谈!”忏奴阴着脸反问,“你当时为何在场,怎么这么凑巧就让你看见了?” “父亲到我房中下棋,走时落下了手帕,我给送过去,没想到正好看见那一幕。” “你可真是有心!”忏奴咬牙道,“你既然承认隔着距离远,那又如何断定我在干什么。当时阿茗说他心口难受,我问他是不是病了,他神志不清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我才摇他想让他清醒过来,谁知我刚一松手他便栽到地上死了。” 李紫舟仰面冷笑:“现在死无对证,任你说什么是什么了。”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陷害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没有陷害,”李紫舟一摊手,“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只是在陈述看到的事情经过。” 忏奴的视线在西苑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宋世君身上,后者也挑衅似的盯着他。 “你的事实不过是睁眼说瞎话,不足以采信。要我说,杜晚才是最有嫌疑的,他给阿茗的那杯水里天知道掺了什么。” 宋世君瞳孔霎时间放大许多,大声道:“无凭无据不要瞎说。” “怎么是瞎说?”忏奴道,“听闻杜晚颇通医理,身边常备药剂,就连二叔不也时常让他献药进补。”后两个字咬得格外重,似乎暗含别的意思。 宋世君脸色青红,指着鼻子骂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同理,我的事不相干的人也都靠边站,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宋世君上前一步,站在离忏奴很近的地方,高大魁梧的身材几乎把忏奴整个人笼罩在影子里。 王靖潇见状快步走上前把忏奴护在身后,平静道:“二庄主息怒。” 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宋世君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他掏出手帕擦拭,对着两人沉默不语,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恨意。 “好了,都别吵了。”廖夫人适时出声,幽咽着:“说到杜晚,我倒也想问问他。上次我身边的阿缨也是到西苑碧水阁传话,结果回来就病死了,今天的阿茗也同样,都是他接待的。难道他身上有瘟疫吗,谁去谁就病死。” 杜晚没有资格进到祠堂,宋世君也不想把杜晚叫进来回话,直接代替答道:“大嫂说笑了,这跟杜晚有什么关系呢,他一个下人也就是接个东西带个话,这两次的事纯属巧合。” “但愿……是我想多了。”廖夫人吩咐大家都散了,让宋福好生收埋阿茗。 人们陆续走出祠堂,彼此之间留出很大空隙,谁也不愿挨着其他人。 王靖潇走出一段距离后,放慢脚步,脑海中飞速构想着到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事。 显然,阿茗的死并不是孤立的,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文公之死的延续,若说他是病死那这病也来得太是时候了。这就是一起谋杀,为的是灭口。 他把刚才廖夫人的话又回味一遍,总觉得她话里有话。那个阿缨跟今天的事有关系吗,为什么要特意指名道姓地说起,又或者他只是廖夫人顺口提出来的一个倒霉鬼。 而忏奴的话也很耐人寻味。呼吸不畅心肺剧痛,明显经不住剧烈晃动,他到底是想问话还是要加速死亡…… 有些事不能再想下去,文公之死的调查是以忏奴的清白为前提条件的,可如果他一开始就错了呢,如果廖夫人的猜测是对的呢。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种可能性,专注于李紫舟刚才的证词上。那番话很难分辨真假,周围的人是在阿茗倒地之后才围拢的,阿茗生命中的最后时刻只有忏奴在场。 他直觉李紫舟在说谎,至少是添油加醋夸大其词。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但就像忏奴指出来的,太巧合了,反而有种刻意为之之感。 不远处,廖夫人正和侍女漫步,他追上去:“夫人慢走。” “有事吗?”廖夫人回身问。 “玉湘小姐怎么没来?” “她的事我很少管。你找她?” “不,找您。山庄内只有您还没问过话。” 廖夫人语气不善:“你怀疑我?” “山庄之内,人人皆有嫌疑。” 忏奴跟着帮腔:“仅仅是几个问题,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廖夫人无可奈何:“就在这儿问吧,快一些,我还要盯着他们准备年夜饭。” 雪花乱飞,风不断卷起雪雾,这样的环境下很难细问,王靖潇只能拣重要的说:“您昨晚最后一次见到文公是什么时候?” “酉正三刻。” “这么清楚吗?” “我时间观念很强。” “见面都谈什么了?” “说些家常。他说要去明正堂等忏奴,然后就走了。” “没有异样?” “没有。”廖夫人进一步强调,“他和往常一样。” “之后您去了哪儿?” 廖夫人抿嘴不语,最后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才说:“回鸢楼。” “什么时候离开的?” “没离开过。” 这点倒是跟慕伶人的话吻合。王靖潇又问:“文公的茶水是谁准备的?” “什么?”廖夫人不太明白意思。 “我的意思是昨天晚上文公在明正堂的茶水是谁准备的。” “是我。” “准备了什么茶?” “苦荞茶。” 忏奴道:“为何不准备父亲喜欢的云雾茶?” 廖夫人一斜眼,冷声道:“就是你们这帮子人惯着他捧着他,表面上事事顺他心意,可却不知这是害了他。庄主喜欢在云雾茶中添蜜,你们就猛给他加蜜糖,郎中都说了,他现在要少食甜味。苦荞茶虽然口感苦涩,可却能舒心平喘,对身体大有益处。” 忏奴被说的哑口无言,索性不去看她,只当眼不见心不烦。 王靖潇道:“何时送的茶水?” “大概戌时一刻。” “您亲自送的?” “阿茗在门房值守,我亲自送到那里,然后由阿茗转送。” 王靖潇沉思片刻,接着道:“昨夜二庄主可曾去过明正堂?” “我听他说要去找庄主,具体去没去可就不知道了。”廖夫人声音疲惫,说话时吐出的雾气缥缈四散,像是某种凌烟,飘忽在雪花中。她哀叹:“要是阿茗还活着就好了,他在明正堂外院的门房守夜,有谁去过他最清楚。” “阿茗曾说他中间睡过去一阵。” 廖夫人骂道:“偷懒的奴才!要是眼睛睁大些就没有这些事了。”说着手扶住脑袋,眉心微蹙。 “夫人身体不适?”王靖潇问。 “也没什么,经常头疼,有时候发作起来疼得昏天黑地,恨不能把脑袋削掉。”她打开随身香囊,从中拣出一粒香丸,身旁的侍女则从另一个随身携带的布袋中拿出个类似旱烟的东西,香丸放进旱烟袋,不一会儿就生出浓郁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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